第287章 北越之行(二十二)
第二日,清平照例過來給“有傷在身”的太子殿下請脈,然后又照例來給成雪融請脈。
成雪融愛睡懶覺,平時清平都耐心等的,這一次卻十分不耐,站在廂房門口,頻頻問金大勇,“姑娘怎么還不起?”
終于,等成雪融起來,見到她,已經(jīng)是午時,匆匆號了脈,就要離開。
成雪融喊住她,“是不是診所開張了,趕著回去坐診?”
“嗯。”
“既然趕時間,姐姐剛才就該喊我?!?p> “就等了一會兒,沒關(guān)系的?!?p> “要不以后這早脈就免了。”
“就一會兒工夫,沒關(guān)系的。”
“是一會兒工夫,可我不忍心讓你等著、耽誤你坐診,又不想早起?!?p> “這……”
“所以,以后早脈免了,你有時間過來再給我看也一樣。”
反正清平每天也不過是診診脈、說聲如常,熬了藥又送過來,她的病,不是清平能夠治好的。
清平只好應(yīng):“那好吧?!?p> “公子、姑娘,那我不多留了,先走一步?!?p> “好,生意興隆哈!”
“嗯,等我賺了銀子,就拿去下鄉(xiāng)義診。”
“好,加油!”
成雪融看著清平一瘸一瘸離開的背影,忽然憂傷起來。
“江離有事、當(dāng)歸有事、平大夫有事、就我沒事,好無聊啊?!?p> “萊安畢竟是一國之都,怎會無聊?”
“嗯?”
“走吧,我?guī)闳タ慈R安八景?!?p> “耶,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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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喬兩人以各種裝束在萊安城游玩了幾天。
某日暮落時分,兩人回府,下馬車時,喬佚忽然撞了下成雪融手肘。
“嗯?”
喬佚斜眼,示意成雪融看,“那個,應(yīng)該是平大夫?!?p> “平大夫,清平?”
太子府門口那只巨大的石獅子后頭,抱著雙腿坐在雪地上,一身黑衣還戴著帷帽的女子,竟是清平?
“這不是她接診時的打扮嗎?這失魂落魄的,該不是遇上醫(yī)鬧了吧?”
此時的成雪融已換回了東宮幕僚的裝扮,也不好過去,叫人知道她和一家診所的女大夫有關(guān)系,便叫金大勇,“門口那位,就是城東太平診所的邛大夫,她腿腳不好,你低調(diào)點(diǎn),駕車送她回去?!?p> “是?!?p> 金大勇應(yīng)下了,一如既往的機(jī)靈,一句廢話也不多問。
成、喬兩人進(jìn)了府、回了房、換了下人裝扮,從后門出、直奔城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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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太平診所能太平,衛(wèi)子凌囑咐了千萬不能叫人知道太平診所跟國醫(yī)所、太子府的關(guān)系,因此,這還是成、喬二人第一次來。
來的時候,診所里的藥童正收拾著東西準(zhǔn)備打烊。
成雪融攔住了,問:“你們大夫呢,我?guī)依项^兒來看病的?!?p> 喬佚聽了這句“老頭兒”先是一怔,然后微微彎下腰,干咳了咳。
從柜臺后走出一位身材健壯的大娘,乃是清平新聘來掌簿主事的,打量著喬佚,面露難色,“啊,是這位……老大哥要看病啊?!?p> “怎么,打烊了,不接診?還是大夫不在?”
“開醫(yī)館……哦不,開診所哪有不接診的道理?就是,我們這里坐診的是位女大夫,攻的也是千金女科,大妹子你帶你男人來這……是不是有些不方便?”
喬佚掩唇咳了咳,“是……我、我老婆子,她……”
掌柜大娘一臉恍然大悟,“明白、明白!原來是妹子臉皮薄,所以叫了你男人陪著來?!?p> 成雪融:“……”
好吧,就算我臉皮薄好了。
成雪融配合地低頭、做嬌羞狀。
掌柜大娘還碎碎念:
“吃五谷、生百病,病了就看大夫,沒什么不好意思的。”
“以前咱女人看病難,就算有錢,對著個男大夫也不敢說?!?p> “現(xiàn)在好了,有了咱邛大夫,專攻千金女科的女大夫!”
“嘖嘖,那可是咱女人的救星?。 ?p> “大妹子啊我跟你說,你有啥不舒服的,記得老老實(shí)實(shí)都跟邛大夫說,可不能瞞!”
“可別像下午來的那個貴夫人,喲,排場那么大,被邛大夫診出來了還不肯認(rèn),都是臉皮薄鬧得!”
成雪融正跟著這掌柜大夫往里間走去,聽她這么說,不由頓步,“哦,這人是誰呀,這么不講理的?”
“可不,就是呀!嗨,誰知道那是哪一家的夫人喲,總之是個有錢人就是了?!?p> “披著個大氅是尋常,可大氅底下那雙靴子繡著金絲呢,我可都看見了!”
“后頭跟了一大堆的人,一來就把我還有藥童都趕了出去,自己進(jìn)去找邛大夫了?!?p> “大概是生了什么棘手的病吧,我恍惚聽到她罵了兩聲‘庸醫(yī)’,說邛大夫污蔑她來著?!?p> 污蔑?
病患將大夫的診斷稱作污蔑?
這詞兒用在這兒,可真是有意思。
看來,這就是令清平失魂落魄的事了。
成雪融問:“大姐可知那貴夫人生了什么???”
“不知道?!闭乒翊竽镉H熱地拉著成雪融繼續(xù)走。
“說到這點(diǎn),大妹子你盡管放心,咱邛大夫行醫(yī)最重隱私了。你瞧這診室,設(shè)在里間,你說什么都不怕人聽見;還有邛大夫,她診出來的結(jié)果,除了你她誰都不會說。”
說話間,診室已經(jīng)到了。
掌柜大娘回頭看喬佚,“老大哥,大妹子要進(jìn)去看大夫,您是不是坐外邊等會兒?”
嗯,這把病人隱私保護(hù)得,確實(shí)很到位了。
但成雪融拒絕了。
“沒事,我跟我男人,沒秘密!”
“……哦,那兩位進(jìn)去吧?!?p> .
厚重的格扇門打開。
成雪融邁腿走進(jìn),直往里走,喬佚接著走進(jìn),卻轉(zhuǎn)身關(guān)門,守在了門口。
清平依舊抱著雙腿坐在位子上,見成雪融走進(jìn),立刻站起,“姑娘!”
金大勇是成、喬身邊的人,既是金大勇送了她回來,過后成、喬再來看她,她并不覺意外。
此時此刻,她六神無主、方寸大亂,見著成雪融,就仿佛見著了主心骨。
她撲過來,抓著成雪融的手,“姑娘,我錯了,我不該去太子府……我不是去找太子殿下的,我沒想把這事告訴太子殿下……我只是想找子凌,子凌一定知道了,否則他不會動國舅爺……”
成雪融:“子凌知道什么?”
“子凌知道娘娘……”
聲音戛然而止。
清平驚恐地看著成雪融,慢慢放開了她的手,“不,姑娘!我不能說……”
成雪融眼神凌厲,步步緊逼:“你不能說什么?不能說,下午來找你看診的貴夫人乃是欒皇后?不能說,你診出來欒皇后身患難言的婦人之癥?”
清平驚恐地?fù)u頭。
正是這驚恐、這搖頭,叫成雪融確定,自己猜對了。
微服出宮,慕名來尋女科女大夫邛大夫看診的,就是欒皇后!
欒皇后得了婦科???
可北越皇帝都臥床不起多少年了,欒皇后是在哪浪的、才浪到一身婦科病???
清平還提到了欒國舅……
她說衛(wèi)子凌之所以要動欒國舅,是因?yàn)橹罊杌屎蟪鲕壍氖隆?p> 會讓腦子一根筋的清平認(rèn)為欒皇后出軌跟衛(wèi)子凌要動欒國舅有關(guān)系的,莫非是……
成雪融腦子里很沒底線地飄過四個字:
德、國、骨、科。
“莫非是,欒國舅與欒皇后,姐弟亂……”
亂后邊,一個倫字還未說出口,便聽砰的一聲。
寒風(fēng)裹著雪花,并著兩條鬼魅般的黑色身影,破窗而入。
“江離!”門口處,喬佚沉聲一喝。
“殿下!”越崇武身后,衛(wèi)子凌擒住他肩膀。
他的一只手豎起成掌刀,距離成雪融后頸只有零點(diǎn)一毫米。
喬佚大步過來,拉開差一點(diǎn)就要被越崇武劈暈了的成雪融。
成雪融背對著越崇武,她所知,僅是窗破了、風(fēng)雪進(jìn)來了,然后喬佚、衛(wèi)子凌各喊了越崇武一句。
聲音是大了點(diǎn)、語氣也重了點(diǎn),但她還受得住。
清平站在成雪融對面,卻是正好將越崇武的暴怒、一身殺氣盡收眼底。
她嚇得都忘了呼吸,這會兒一個大喘氣,腿軟了,坐倒在地。
衛(wèi)子凌走過來扶起她,讓她在椅子上坐好。
越崇武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忽然無力地閉了眼,眉宇間彌漫著一片絕望。
“呵呵?!背裳┤诶湫?,“我明白了。原來,衛(wèi)子凌什么都不知道。他要動欒國舅、要拿皇廷制造局,完全是為了你能坐穩(wěn)皇位而已。可你,江離、越崇武,你才是什么都知道的人!欒氏姐弟亂lun,欒皇后與欒國舅……”
又砰一聲。
是剛在椅子上坐好了的清平驚起,帶翻了椅子,“姑娘!您在胡說些什么呀?”
“我胡說?”成雪融瞪眼,“不是你說的嘛,欒皇后出軌了,所以衛(wèi)子凌要動欒國舅。這兩件事加在一起,不就是欒氏姐弟亂lun了么?”
清平目瞪口呆。
啊,這令人發(fā)指的鬼畜推理?。?p> “姑娘!您思想怎么這么齷蹉呢?”
“我齷蹉?”
“是,娘娘她是……那個了,可是,這也不關(guān)國舅爺?shù)氖掳?。?p> “???”
“那個,是跟國舅爺脫不了關(guān)系,國舅爺不忍娘娘獨(dú)守空房,那個,進(jìn)獻(xiàn)禁臠……”
“啊?”
這聲啊,已經(jīng)不是成雪融發(fā)出的了,是越崇武。
他目瞪口呆看著清平。
“你……平大夫你怎么知道……”
“我……”清平低下頭,聲音特別地小,“我是無意間撞見的……陛下曾在晚間召我進(jìn)宮診視,我撞見過,還撞見了好幾次……我以前沒那么想過,就是這次知道娘娘她……咳咳,才明白原來是……”
“是誰?”越崇武光速般靠近,激動攫住了清平的手腕,半瞇著眼,眼中又是凜凜殺氣。咬牙問:“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清平又被嚇住了。
衛(wèi)子凌只得再提醒:“殿下!”
越崇武驚醒,濃濃殺氣斂去,隱隱喜色浮現(xiàn)。
抱拳,對清平一揖。
“平大夫,冒犯了?!?p> 清平第三次被嚇住了。
“……”衛(wèi)子凌無奈嘆息。
成、喬二人不解對望。
越崇武他在高興些什么勁兒???
知道他貴為一國之母的親娘出軌,有什么值得高興的?
就高興他舅沒上他娘,就高興這一點(diǎn)了,是不是?
清平惶恐地跪地,答越崇武:“是、是國舅爺身邊的阿虎、阿狼。”
就那兩個虎背熊腰的保鏢!
成雪融感嘆:“果然是虎狼之人,竟行此虎狼之事?!?p> 越崇武站在跪著的清平面前,十分罕見地沒緊趕慢趕扶她起來,反倒仰頭、背手,一副上位者姿態(tài)。
干咳,裝模作樣說:“此事羞矣,平大夫既無意間得知了,為了北越皇室清譽(yù)、更為了平大夫自己的小命,孤希望平大夫能夠?qū)Υ耸率乜谌缙?,平大夫能做到嗎??p> 清平更加惶恐地幾乎趴在地上了,答越崇武:“能,下官一定守口如瓶?!?p> “嗯,那就起來吧?!?p> 越崇武嘴上端正地說著,手上的動作卻已是痞氣十足,不停地比劃著,示意衛(wèi)子凌扶她起來。
又轉(zhuǎn)向成、喬二人,又裝模作樣地干咳,“那就散了吧,都守口如瓶啊。”說完,還著重看了成雪融一眼,重重對她說:“守口如瓶!”
成雪融直接翻了個白眼。
嘿,哪家皇室里沒點(diǎn)見不得人的秘辛,你當(dāng)我沒見識、當(dāng)我大喇叭???
她拉著喬佚,從房門出。
喬佚還細(xì)心地關(guān)了門。
門口站著掌柜大娘,她聽到動靜、又不敢靠近,正慌著。
成雪融瀟灑地扔了一錠銀過去。
“你們邛大夫胡說八道,診金老娘是不會給的,但窗戶是我男人砸的,老娘認(rèn)賠!”
掌柜大娘愣住。
砸窗戶?這老大哥,下手可真狠!
銀錠子?這大妹子,出手可真闊綽!
啊不是,重點(diǎn)錯了!
掌柜大娘一拍大腿,哭嚎起來。
“邛大夫呀,您今天運(yùn)氣咋那么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