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鷹冷冷地看著氣急敗壞的吳吉昌,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沉聲道:“老二,你我上山建寨之初,就訂立了規(guī)矩:嚴禁擅殺無辜,嚴禁欺壓良民,嚴禁劫掠行商,嚴禁強搶民女。這幾條規(guī)矩,你都忘記了嗎?陳家三小姐與你素不相識,且已與這位周相公訂立婚約,你卻將其強搶來做老婆,置山寨的規(guī)矩于何地?”
站在黑影中的李楚基聽到郭鷹這番話,有點驚訝地注目凝視了他幾眼,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吳吉昌脖子一梗,強辯道:“大哥,你有所不知:陳清芙之父陳致和為官多年,在任上巧取豪奪、盤剝小民,聚斂了巨額不義之財;回到陳家鋪后,仍與官府勾連,多行不義之事,遠近鄉(xiāng)民對其恨之入骨。此等惡劣鄉(xiāng)紳,正是我山寨義軍之?dāng)常魂惽遘揭膊⒎瞧胀衽耸菫楦徊蝗?、惡貫滿盈的官家小姐,我將其擄來做老婆,正符合我寨義軍替天行道、劫富濟貧之宗旨,又何來強搶民女之說?”
郭鷹拙于言辭,雖然明知吳吉昌的話不對,卻一時不知怎么駁斥他。
周曦見郭鷹氣得臉皮紫漲,卻又啞口無言,便近前一步,挺身站到吳吉昌面前,朗聲說:“吳頭領(lǐng),適才郭爺已告知你,陳三小姐已與在下訂立婚約,就是在下的妻子了,你卻仍想強迫其與你成婚,此乃強占人妻,比強搶民女更為人所不齒!在下聽聞牛頭寨義軍個個都是咬釘嚼鐵、俠義為懷的大英雄、大好漢,但以吳頭領(lǐng)今日之所為,似有點名不副實啊!一旦傳揚出去,恐有損山寨眾位好漢的名聲!”
吳吉昌見周曦竟然敢出言斥責(zé)自己,不由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心想今日反正已得罪郭老大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一刀砍死眼前這個酸腐秀才,一來斷了陳家那個小賤婢的念想,二來也試一下郭老大到底會不會跟自己翻臉。
想至此,他“嚯”地抽出腰間的佩刀,目露兇光,在周圍人一片驚叫聲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揮刀砍向周曦的脖頸。
郭鷹站在周曦身后,見吳吉昌突然出手行兇,不由大驚失色,剛喊出一聲“住手”,卻見周曦將身子一偏,躲過了吳吉昌的刀鋒,順勢抬起左腿,飛起一腳踢在他握刀的手腕上。
只聽“當(dāng)啷”一聲,吳吉昌手里的刀子掉落在地,左手捂著右手手腕,痛得呲牙咧嘴。
周曦對吳吉昌惱恨至極,本想欺近他的身子,拳腳并用將其打殘或者打死,但轉(zhuǎn)念一想,李御史主仆和陳清芙都還在山寨,如果將吳吉昌打死了,他的親信和心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只怕郭鷹也彈壓不住。
于是,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憤怒,退后一步與郭鷹站到一起,用犀利的目光死死地盯住吳吉昌,防止他狗急跳墻反撲。
吳吉昌當(dāng)著這么多手下的面,被周曦一招制服,羞惱之下也顧不得郭鷹在場了,氣急敗壞地朝他帶來的親兵吼道:“你們都是死豬嗎?還不上去將那小賊亂刀砍死?”
這些親兵都是吳吉昌的親屬或者心腹,平時都只聽從他的指揮,見他下了砍死周曦的命令,紛紛拔出刀劍往周曦這邊逼近過來。
郭鷹勃然大怒,往前踏進幾步,神威凜凜地橫身擋在那十幾個親兵面前,厲聲喝道:“你們想犯上作亂嗎?周相公是本寨主的貴客,你們攻擊他就是攻擊本寨主!不怕殺頭的盡管過來,本寨主倒要看看你們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因為是陪周曦過來秘密查探李楚基主仆身份的,所以郭鷹并沒有帶親兵和護衛(wèi),也沒有帶兵器。當(dāng)此兇險之境,他只能利用寨主的積威挺身而出,以免周曦受到圍攻。
周曦是個反應(yīng)敏捷、見機很快的聰明人,見那些親兵聽到吳吉昌的命令后,毫不顧忌郭鷹在場就抽出刀劍逼過來,馬上就明白了:這群人都是吳吉昌的心腹死黨,估計以郭鷹的寨主之尊,也很難彈壓住他們。
于是,他又往后退了兩步,靠近李楚基,壓低聲音叮囑道:“李大人,請你和貴綱紀到南邊那座營帳里去暫避一下,以免被刀劍誤傷?!?p> 周曦之所以要李楚基主仆兩人躲到軍師的營帳去,是因為考慮到他和郭鷹好像關(guān)系很好,只要知道李楚基兩人是郭鷹下令釋放的,他肯定會保護他們周全……
李楚基卻擺擺手說:“如若這山寨的首領(lǐng)都彈壓不住這幫人,咱們躲到哪里都沒用,倒不如就在這里跟他們拼死一搏!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賢契休為我擔(dān)心!”
一旁的王興彎腰撿起一塊石頭,緊緊地捏在手里,對周曦說:“周相公,咱家老爺說得對,要死咱們死在一起,絕無丟下相公在這里咱們卻逃命之理!”
周曦見李楚基當(dāng)此險境仍鎮(zhèn)靜自若,心下不由對他更為敬佩,便不再說什么,抬眼觀察前面的形勢。
此時,那些親兵被郭鷹的氣勢所懾,遲疑著不敢繼續(xù)往前挺進。
親兵隊伍最前面是一個身材高大、形貌粗豪的漢子,名叫吳三寶,是吳吉昌的堂侄,性格最為魯莽暴躁,見郭鷹出言斥責(zé),忍不住高聲頂撞道:“大當(dāng)家的,弟兄們冒著殺頭滅族的危險,跟隨你上山造反,除了想混碗飯吃,也指望討房媳婦嘗嘗女人的滋味,這個念想不過份吧!你帶了媳婦兒女上山,一家子團團圓圓,大部分弟兄卻都跟二當(dāng)家的一樣,人一個卵一條,晚上只能抱著枕頭睡,你這分明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
他剛說到這里,郭鷹忽然欺前一步,一把搶過他手里的快刀,一刀斬在他的頸部。但見寒光一閃,吳三寶頃刻間身首分離,一股鮮血箭一般從他的頸部飛濺出來。
待吳三寶的無頭身軀撲倒至地下后,郭鷹舉著血淋淋的鋼刀,目射寒光,厲聲喝道:“誰敢再多言,吳三寶就是下場!”
那些親兵雖然唯吳吉昌馬首是瞻,但面對寨主郭鷹,心里畢竟還是有點畏怵,又見他毫不猶豫就斬殺了吳三寶,忍不住驚呼一聲,齊齊往后退了幾步。
吳吉昌也沒料到郭鷹竟然會一刀殺了自己最親近的心腹,錯愕了片刻后,提刀走到親兵隊伍前面,用陰冷的目光死死地盯住郭鷹,臉色因為極度的怨憤而變得猙獰無比。
那些親兵見吳吉昌站到了前面,又重新鼓起了勇氣,紛紛舉起刀劍,只等他一聲令下,就要沖過去廝拼……
就在此時,軍師朱嵐帶著數(shù)十名中軍帳護衛(wèi)匆匆趕過來。
中軍帳護衛(wèi)都是郭鷹的隨從和親兵,個個頂盔貫甲,左手持盾牌、右手握長劍,在一個小隊長的指揮下,一部分人迅疾地圍攏到郭鷹身邊,用盾劍將其保護起來;另一部分人則將吳吉昌及其親兵團團包圍。
朱嵐手指吳吉昌的親兵,鐵青著臉喝道:“你們這群無法無天的混賬東西,想犯上作亂嗎?識相的,馬上將手里的兵器丟掉,跪下向寨主磕頭求饒,本軍師或可饒你們一死!”
朱嵐在山寨兼管刑罰,一貫鐵面無情,那些親兵都有點畏怯他,但因為沒有得到吳吉昌的命令,又不敢擅自丟掉手里的刀劍,一時間都有點手足無措,猶豫著不知該聽軍師的還是該等吳吉昌的命令……
吳吉昌用手指了指吳三寶那具無頭尸體,對朱嵐說:“軍師,你是最公道正直的人,請你評評理:大當(dāng)家的為了一個與山寨不相干的窮酸秀才,不惜與我們這幫出生入死的老兄弟翻臉,還斬殺了我的本家侄兒。此等無情無義的做法,實在令兄弟們齒冷心寒!”
朱嵐揮揮手說:“吳二哥,此乃山寨內(nèi)部事務(wù),不宜當(dāng)著外人及部下的面商討。依我愚見,二哥你且將親兵撤下,寨主亦不追究他們犯上的責(zé)任。明日召集所有頭領(lǐng)聚會商議,二哥你有什么話都可在聚會時說出來,請諸位頭領(lǐng)公斷,行嗎?”
吳吉昌見郭鷹的親兵護衛(wèi)虎視眈眈地盯視著自己,知道今日決然討不到好處,默然片刻,抬頭看著朱嵐,有點不甘心地問:“那陳家那個小賤婢呢?就這么放她走嗎?為了這個小賤婢,我頭上被砸了一個大口子,侄兒被大當(dāng)家的斬殺,如果就這樣放她回家,我手下的弟兄們都不會答應(yīng)!”
朱嵐問道:“以二哥的意思,要怎樣才可放陳三小姐回去?”
“那小賤婢若想回去,陳家必須在明日酉時以前,準備黃金一千五百兩、白銀三千兩、彩緞三百匹、糧谷三百擔(dān),安排人將上述東西送到茅灣渡口,我們見到東西后再放小賤婢回去。不然的話,我寧可得罪寨主,也要將那小賤婢殺掉!”
朱嵐有點詫異地問:“二哥,你響午時分給陳家開列了一張彩禮單子,我記得是黃金一千兩、白銀兩千兩、彩緞兩百匹、糧谷兩百擔(dān),怎么此刻突然坐地漲價了?這樣出爾反爾肯怕不妥吧,會有損山寨的信用!”
吳吉昌冷笑一聲說:“我響午開的錢糧數(shù)目,是給山寨公用的。此刻增加的金銀和彩緞糧谷,是用來撫恤吳三寶、替我自己療傷的。陳家富可敵國,且都是不義之財,多出這么一點金銀糧帛,換回一個嬌滴滴的小姐,算來還是他們賺了!”
他的話剛落音,郭鷹厲聲喝道:“不行!陳三小姐是我做主釋放的,不得要陳家一分錢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