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曦被衙役帶進(jìn)縣衙大堂時，兩旁著紅黑衣服、手持水火棍的皂隸齊聲吆喝“威武”。
兩個捕快將五花大綁的周曦推到公案前面。劉文舉用陰冷的目光瞪視了他幾眼，見他仍像上次那樣直挺挺站立著，臉上毫無懼色，嘴角邊甚至還撇出了一絲譏諷的笑容，不由氣往上撞，將手里的驚堂木重重地一拍，厲聲喝道：“大膽反賊，見了本官還不下跪嗎？”
周曦亢聲道：“劉大人，你為官多年，難道不懂朝廷規(guī)制嗎？我現(xiàn)在仍有功名在身，哪怕真的觸犯了朝廷律法，也無須向你這樣的七品芝麻官下跪。”
劉文舉獰笑一聲，從公案的左邊拿起一角文書，丟到周曦前面的地板上，陰惻惻地說：“你以為你現(xiàn)在仍有功名在身么？不要癡心妄想了。湖廣學(xué)道已經(jīng)批準(zhǔn)革除你的功名，你面前就是學(xué)政衙門快馬傳過來的黜除功名文書，要不要打開給你看看？”
周曦沒想到劉文舉的行動這么快，短短幾天時間就拿到了革除自己功名的文書，知道劉文舉是有備而來，自己今日難免一頓嚴(yán)刑拷打，便不再跟他啰嗦，將頭高高昂起，等著看他怎么審問自己。
劉文舉見周曦不僅沒有屈服，反而昂起了頭，臉上的神色竟似在嘲諷自己，不由怒氣填膺，再次將驚堂木重重地一拍，喝道：“來人，將反賊周曦的方巾摘掉，準(zhǔn)備大刑伺候！”
隨著他這一聲吆喝，兩個皂隸將早就準(zhǔn)備好的一套夾棍“啪”地丟在周曦面前。
與此同時，他身后兩個捕快同時抬起腳尖，對準(zhǔn)他的兩個膝蓋窩猛踹下去。周曦身子被綁，又毫無防備，身不由己地往前一撲，“噗通”跪倒在地。兩個皂隸立即上前，分別用手按住他的肩膀，防止他再次起身。
“周曦，有人首告你與牛頭寨匪首郭鷹私通，利用秀才身份刺探官軍動靜，與匪首合謀訛詐鄉(xiāng)紳巨額錢糧，你可承認(rèn)？”
周曦努力將頭昂起來，高聲質(zhì)問道：“劉大人，俗語云‘拿賊拿贓，捉奸捉雙’。你說有人首告我與牛頭寨強(qiáng)人私通，這個首告人在哪里？他有何證據(jù)？”
劉文舉冷笑一聲說：“看來你這小賊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人證我現(xiàn)在就給你找來，至于物證，羅典史已經(jīng)帶人去你家里抄搜，應(yīng)該馬上就會呈上堂來了?！?p> 說到這里，他的聲音陡然提高：“來呀，帶證人上堂！”
隨著這一聲呼喝，兩個衙役帶著一個人從東邊班房內(nèi)轉(zhuǎn)出來。周曦轉(zhuǎn)頭一瞧，只見中間那個證人身材瘦高、面孔黧黑，一雙通紅的蜜蜂眼睛，幾根稀疏的山羊胡子，正是前晚在牛頭寨馬廄里看押自己、差點(diǎn)被郭鷹一頓軍棍打死的小嘍啰李冬。
當(dāng)看到李冬出現(xiàn)在大堂上后，周曦的心往下一沉，覺得有點(diǎn)大事不妙：這家伙知道自己手里有郭鷹的“飛鷹令”，也知道郭鷹那天晚上曾經(jīng)用隆重的禮節(jié)與自己相見。有他做人證，自己想要否認(rèn)與郭鷹有牽連，將會非常困難！
不過，幸好自己有先見之明，預(yù)先料到牛頭寨義軍隊伍情況復(fù)雜，所以堅決拒絕了郭鷹贈送給的兩百兩黃金，并將“飛鷹令”退還給了郭鷹。否則的話，一旦接受了那兩百兩金子，或者留著“飛鷹令”，肯定會被羅孝光等人搜尋出來，那自己真的就百口莫辯了……
李冬跟著兩個衙役走到大堂中央，挨著周曦跪下，向上磕了幾個頭，邊磕頭邊說：“小人李冬拜見太爺?！?p> “李冬，你認(rèn)識旁邊這個人嗎？他姓甚名誰？你是如何認(rèn)識他的？”
“回大人：小人旁邊這人姓周，名曦，是陳家鋪的一位秀才，前日晚上曾去過牛頭寨，故此小人認(rèn)識?！?p> “李冬，你說說，這周曦與牛頭寨匪首郭鷹是什么關(guān)系？”
“前日晚上，周曦獨(dú)自一人跑到牛頭寨對岸的茅灣渡口，被牛頭寨匪軍的巡山小隊擒獲。當(dāng)時小人尚在賊伍之中，是巡山小隊的步卒，奉賊匪小隊長之命，與另外一個匪徒一起將周曦押送到牛頭寨主寨發(fā)落。
“到了主寨后，周曦拿出匪首郭鷹給他的‘飛鷹令’，讓我去向郭鷹通報。郭鷹看到‘飛鷹令’后，馬上安排吹鼓手奏樂迎賓，他自己親自帶領(lǐng)親兵護(hù)衛(wèi)去馬廄迎接周曦。兩個人見面后，互相稱兄道弟，神情異常親熱。
“牛頭寨的賊匪都很清楚：‘飛鷹令’是寨主郭鷹的身份標(biāo)識，見飛鷹如見本人。一般情況下，郭鷹不會將‘飛鷹令’贈與他人，除非這個人是他的心腹兄弟，或者對山寨非常重要，這才可以持有‘飛鷹令’。故此，小人懷疑周曦是郭鷹安插在山下的密探，或者就是郭鷹當(dāng)初扯旗造反的主謀之一！”
周曦一直在豎耳聆聽他的指證，見他口齒伶俐、言辭便給、思路清晰，一口氣將對自己的懷疑表述了出來，毫無窒礙，就像在背書一樣，估計這番話是羅孝光或者劉文舉教會他的。想起前日晚上自己在牛頭寨還向郭鷹求情，救了他一命，心里不由既后悔又惱恨，瞠目瞪視著這個恩將仇報的無恥之徒，要不是全身都被綁縛，早就飛起一腳踢死他了……
“周曦，證人李冬所言，你承認(rèn)嗎？還有何話可說？”
周曦知道羅孝光不可能從自己家里找到什么證據(jù)，單憑李冬的一面之詞，劉文舉是很難給自己定罪的，所以決定給他來個死不認(rèn)賬，便對劉文舉說：“劉大人，我能否問證人幾個問題？”
“可以，今日本縣就讓你心服口服?！?p> 周曦轉(zhuǎn)頭用犀利的目光盯住李冬，問道：“李冬，我前日晚上上山，所為何事？”
李冬有點(diǎn)心虛地避開他銳利的目光，遲疑了一下，答道：“你是上山與牛頭寨匪首協(xié)商，想用贖金贖回被擄掠到山寨的陳家三小姐?！?p> “我與陳家三小姐是什么關(guān)系？”
“你自稱是三小姐的未婚夫?！?p> 聽到李冬的回答后，周曦抬頭看著劉文舉，問道：“劉大人，我與陳家三小姐有婚姻之約，此事你心里清楚。三小姐被牛頭寨匪首吳吉昌擄掠到山寨，眼看就要遭受污辱，作為三小姐的未婚夫，我獨(dú)自去匪巢搭救未婚妻，這難道就是私通反賊嗎？照這樣的邏輯，陳府老太爺為了贖回三小姐，給牛頭寨的強(qiáng)人送去了很多金銀糧帛，豈不也是私通反賊？大人怎么不把陳老太爺捉來懲治他支助寇盜的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