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藤筐、賺了、弓手

　　就算沒有烈陽，緊張壓迫的形勢還是能把人的汗水給逼出來。

　　棍奴們滿頭虛汗，畏畏縮縮的，閃躲著路遠的眼神。

　　此時一眾棍奴們?nèi)珶o了主見，只等著看尖奴的表現(xiàn)。

　　嚇住了尖奴，就等同嚇住了他們，畢竟都只是些半大小子，雖然夠惡，但膽氣還是不足。

　　再看回大個子，只見他正埋頭輕抵在老斧頭的臉旁，于無聲間顫動著肩膀，也不知是否在落淚。

　　老斧頭全無反應(yīng)，早已沒了聲息，僵硬的面容上只有痛苦與怨恨殘留著不肯褪去。

　　大個子虛握著一根光禿禿的、血跡斑斕手柄，他手上的石斧，藤條剛才受力繃斷了，斧頭石塊不知飛去了哪里。

　　“別哭了！老斧頭…已經(jīng)死了，哭有什么用？能哭活嗎？再說丑兒都被…抓到塢堡里去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有想過怎么辦嗎？”

　　大個子聞聲抬起，初時還有些費解地搖搖頭，慢慢地，面容開始扭曲，眼中露出兇光，接著一邊“呀呀嗬嗬”一邊用手比劃了一長串手勢。

　　路遠的眉心擰成一團，大個子情緒激動之下，要表達的內(nèi)容明顯很復(fù)雜，他理解起來有些困難。

　　“啞巴說，只要能救下丑兒，為老斧頭報仇，什么都聽你的！這些事他必須得做！做完了，他再重新向你效忠?！?p>　　……

　　轉(zhuǎn)頭看向身后，果然是小石頭，他一路緊跟過來，碩大的藤筐被捧在身前，把頭頸以下全都擋住了，唯有一顆抻長了脖子、臟兮兮的小腦袋還能讓人看見。

　　幫路遠把手語翻譯完，小石頭眼睛一眨不眨地圓睜看過來，不僅沒在其中讀出什么慌張失措，反而還透出了點小激動的感覺。

　　作為一個棍奴這也太過古怪了吧？算了，暫時沒空細細思量。

　　又轉(zhuǎn)回頭，大個子正對他點頭。

　　“我看見丑兒被…一個人抓了進去，那時候你已經(jīng)跑進村子了，所以沒看到吧?，F(xiàn)在，我想反正我們已經(jīng)…殺了西山家的人，他們不可能放過我們的，那就…不嫌多，干脆沖進塢堡，能救出人最好，不能救出來，多殺一個賺一個！”

　　大個子咬著牙再次用力點了點頭，然后將老斧頭的尸體放到路邊，狠狠瞪了一眼那幫棍奴，然后站起身，瞅了眼光禿禿的握柄，四下張望搜尋。

　　小石頭眼尖，馬上放下藤筐，跑去拾起同簍的佩劍，再跑回遞給大個子，大個子接過顛了顛，嫌棄的撇撇嘴，丟了回去。

　　路遠又把地上的長矛撿起，大個子還是搖頭，反倒從藤筐里又翻揀出一把石斧拿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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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棍奴們依舊擠成一圈，把自身占用的體積縮到最小，而尖奴則被頂在最前面，心中怯怯盡現(xiàn)于臉上。

　　對于他們這種表現(xiàn)，路遠很滿意，這說明，這十好幾人不再會是麻煩了。

　　大個子已經(jīng)提著石斧當(dāng)先沖了出去。

　　路遠回頭，對著小石頭急急叮囑道。

　　“去找個地方躲起來?！?p>　　小石頭搖搖頭。

　　“那小心點，一會…顧不上你！”

　　顧不上去想明白這孩子現(xiàn)在腦袋里轉(zhuǎn)得是什么念頭，說完，路遠也拿起長矛，跟在大個子后面。

　　小石頭把短劍收進藤筐，重又抱起，搖搖晃晃地也追了上去。

　　……

　　三兩步之間，三人依次跑上了那條貫穿村子的爛泥路，站在路上，已經(jīng)可以看見塢堡大門，兩扇門扉向內(nèi)敞開著。

　　同時，還有些意外地發(fā)現(xiàn)，同簍正趴在前方地上，驚惶地回頭張望，身上全是泥色。

　　他的雙腿大概是使不上力氣，僅靠一雙手竟然也一點點爬到了村口。

　　塢堡前的橋頭原有兩人守衛(wèi)，另外還有兩人守在門邊。

　　而橋頭那兩人大概是看到了同簍，想到近處查問緣由，所以沿著爛泥路急急走來，姿態(tài)中已經(jīng)帶上了戒備。

　　大個子在前面沒有停步，直接跨過了同簍的身體。

　　路遠從后跟上，順勢往同簍背心刺了一下，只聽見一聲有氣無力的慘叫。

　　又收了一條西山家的性命，現(xiàn)在算上老斧頭的，自己人這邊只虧一條了。

　　……

　　看到了大個子與路遠手持兵刃，橋頭走過來的兩人立時停住腳步，從腰間拔出了利刃，分立左右，擺好了架勢。

　　沖在最前方的大個子依舊沒有停步，直往右側(cè)那人撞去。右側(cè)那人大概是想暫避鋒芒，反而收起架勢，原地撤了兩步。

　　不過左側(cè)那人倒是趁機向前斜跨了一步，估算時機，舉劍蓄力，準備向下斬落。

　　兩人一人看著像是誘敵，另一人配合側(cè)攻，瞬時形成了合擊之勢。

　　眼看就要把自己送到敵寇鋒刃之下，大個子竟全無慌亂，只是腳下用力一蹬，身形一閃，速度瞬間變快，于是毫厘之差，與鋒刃交錯。

　　右側(cè)那人臉色都只是來得及變了變，就被大個子合身撞到身上，勢大力沉，如同被山巔落石碾過一般，整個人都散了架，像塊破布似的飛起滾落。

　　三條，平帳了。

　　……

　　“別停下，繼續(xù)向前，去卡門！別讓門關(guān)起來！”

　　路遠在身后大叫，大個子也沒有耽擱，繼續(xù)快步前沖。

　　左側(cè)那人蓄力斬落的一劍，力氣全用到了空處，堪堪找回失去的平衡?？删驮诖藭r，身側(cè)一陣疾風(fēng)襲來，微微偏頭，只看見一道鋒芒已到眼前，完全不及做出應(yīng)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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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大個子，路遠僅僅落后幾個身位而已，說話間就追了上來。借著沖勢猛跨一大步，腳掌踩地、沉腰、挺身，雙臂向前一推，順勢刺出手中長矛。

　　動作是順其自然，熟稔無比。

　　剩下那人僅僅來得及轉(zhuǎn)頭看了一眼，矛刃就已經(jīng)送入了他的頸項，隨即切斷了生機。

　　第四條，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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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遠抬腳往尸體身上一蹬，反向拔出矛刃，繼續(xù)追趕大個子。

　　在他身后，又過了一會，小石頭顛顛趕來，將兩把佩劍從地上分別撿起，放入藤筐，然后再用盡全力，重新抱回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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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賤奴作亂了！有賤奴作亂了！人都出來！快點！來人一起把門頂上！抓緊的……”

　　發(fā)現(xiàn)爛泥路上的沖突，留在塢堡門邊的另外兩名守衛(wèi)立時察覺形勢對己方不妙，回身竄到門內(nèi)，一邊大喊，一邊準備將門推合關(guān)閉。

　　還好，白日間，望樓與門樓上都沒有布置弓弩，大個子一路過去，再無阻攔，只剩下眼前的塢堡大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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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口到橋頭距離大概是二十多步，小橋長不足十步，然后穿過橋再走個十來步，就能摸到大門的邊了。

　　塢堡的守衛(wèi)反應(yīng)也不算慢，可塢堡大門實在太重、太沉，好不容易推上，都還沒架上門栓，一股大力須臾而至，撞上了門扉。

　　抵門的遠不止兩人，可全無作用，還是吃不住這股力量。只是一下，但聽“哐”的一聲，門扉向左右敞開，抵門的人全數(shù)倒飛了出去。

　　其中一面門板，晃悠了兩下，“嘭”的一聲拍落在地面，揚起一片塵土。

　　塵土還未散盡，大個子身影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門內(nèi)。

　　門后眾人滾成一片，暈頭轉(zhuǎn)向。

　　有一仆奴還勉強保有神志，爬起身，踉蹌著想攔阻在大個子身前，卻被當(dāng)頭一拳，打得閉過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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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跨進大門又是一片空地，背后是院墻，另外三面被屋舍包圍。

　　塢堡里的仆奴多是女奴與白發(fā)蒼蒼的老年男奴，基本看不見壯年男奴。而女奴平日全數(shù)待在后院，前院剩下的盡是些老奴，再加上仆奴不被允許持兵，所以原本在械斗時，他們應(yīng)該是提供不了什么戰(zhàn)力的。

　　聽到前方示警，又有兩個西山氏的男丁帶著幾名仆奴從后面屋舍跑出，這兩人都是持弓的弓手。

　　弓手中又分出一人，帶著兩名老奴，遠遠地，從大個子身旁繞過，跑到門口，妄想把后面的路遠堵在門外。

　　另一人隔著老奴的人群，張開弓，瞄著大個子的身影。

　　滾倒在地上的兩名大門守衛(wèi)這時終于勉強站起身，但被大個子的氣勢所懾，踟躕而不敢上前，只是驅(qū)趕著那些手無寸鐵的老奴，將大個子團團圍起。

　　塢堡的門扉被大個子撞塌了半邊，徹底關(guān)不上了。另一邊大個子又牽制了太多人手，堵門的弓手沒有辦法，只能逼迫兩名老奴在破口處站成人墻，遮擋在身前。

　　兩名老奴瑟瑟發(fā)抖，目露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