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很多時候，聞爾都覺得學生時代的自己就是魯迅筆下的看客，冷漠、無奈又可悲。但有一件事卻讓年少的她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震撼，那是初二下學期快結(jié)束的時候。
當天晚上，一切如常，聞爾和葉子她們下了晚自修就晃晃蕩蕩地踱步回到寢室，嬉笑打鬧一陣自是不在話下，到了熄燈時間，也就躺下安然入睡了。
忽然，寢室樓下傳來一陣喧鬧的沸騰聲，這陣躁動一直傳遍了整座宿舍樓。大概10點左右，每個寢室的燈都被重新點亮，聞爾她們紛紛從床上爬起來，打開寢室的門走到過道上想一探究竟，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其他人也都在詢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聽說死人了！”有人故意壓低了聲音說道，但卻蓋不住語氣里的那份震驚和恐懼。
“哪里死人了？”
“誰死了？”
“是我們學校里嗎？”
“高中部的？”
……
議論聲此起彼伏，漸漸地充斥在整個過道上。
“爾爾，你覺得她們說的是真的嗎？怎么聽起來這么嚇人呢！”葉子緊了緊自己的外衫，忽然覺得身上冒出一股涼意，這在五六月份的天氣里是極為不尋常的。
“我不知道，但可能是假的吧，學校里怎么可能會死人呢！應(yīng)該是亂傳的。”
在聞爾僅有的十幾年的認知里，總認為死亡這個詞匯離自己的生活很遙遠，即使曾經(jīng)也有過死里逃生的經(jīng)歷，但那童年的記憶早已不再清晰，能留下的只有無窮的夢境。
“好了，好了，大家都回去睡覺，不要再走出來了！”
宿管阿姨洪亮的聲音飄到了四樓的角角落落里，難怪此時也聽不到一到三層的喧鬧聲了，看來都已被鎮(zhèn)壓回籠。
此刻，雖已夜深人靜，世界萬物都處在黑暗之中，但似乎每一個人的內(nèi)心都在騷動，隱隱感到不安。
“大家睡了嗎？”
最晚回到寢室的小倩倩對著漆黑的空氣吐出一句話，打破了412寢室安靜的氛圍。
“睡不著?！甭劆柡痛筚毁患纯袒貞?yīng)道。
“我迷迷糊糊快睡著了，但總差點火候，哎~”
其實葉子在床上已經(jīng)翻來覆去好幾回了，那張硬板床早就“吱呀，吱呀”地響了很久。
“沒有?！?p> 杜斐也出了聲?？磥恚蠹叶急唤裢砟莻€可怕的傳聞嚇到了，卻也懷著極大的好奇心想一探真相。這種心理就跟看鬼片一樣，即使心里嚶嚶怕得要命，但總也架不住內(nèi)心的蠢蠢欲動和對刺激感的獨特追求。
“我剛才跑到樓下去打聽，你們猜我聽到了什么？”小倩倩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里顯得尤為空靈和顫抖。
大家都沒有發(fā)出聲音，似乎就在等待著答案。
“她們說有人從教學樓的頂上跳下來了?！?p> “什么！誰？”葉子驚呼道。其他人也都是一臉不可思議，紛紛仰起了頭。
“是初三的一個女生?！?p> “她為什么要跳下來？”
“什么時候跳下來的？就剛才嗎？”大倩倩語氣急迫地追問道。
“對，大概就是我們晚自修結(jié)束后的半小時。”小倩倩把自己聽來的消息盡最大可能都傳達給室友。
“不可能吧，門衛(wèi)劉叔不是都會整幢教學樓巡視一遍嗎？”杜斐提出了自己的疑問。作為班級最后鎖門走的人，她的問題倒是合情合理。
“她——她躲在廁所里?！毙≠毁徽Z氣里的顫音此時更加明顯了，似乎都帶著一點恐懼的哭腔。
“你說什么！她不會一直都躲在女廁所吧！”葉子簡直不敢相信。
“這太可怕了！劉叔一般都會保證所有區(qū)域的燈都熄滅了才會離開教學樓，難道她真的一直待在一片漆黑的廁所里~”
聞爾此刻的腦子里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那樣詭異的畫面，思緒也快速地勾來了之前聽到過的一些發(fā)生在廁所里的鬼故事。想起來，簡直令人遍體生寒，毛骨悚然。
“他們說她等劉叔離開，教學樓里一個人都沒有的時候，然后走到了四樓頂部，一下子從上面跳了下來。”
“她死了？”杜斐已經(jīng)坐了起來，把頭枕在蜷縮起來的膝蓋上，輕輕地問道。
“她們說她死了，但誰也不能確定，因為現(xiàn)在沒人跑到教學樓那邊去看過?！?p> 到現(xiàn)在，小倩倩已經(jīng)說完了自己所知曉的全部信息。
很長一段時間，412寢室陷入了一種寂靜的氛圍當中，只能聽見每個人頻率不穩(wěn)的呼吸聲，暗示著這個不平靜的夜帶給所有人的沖擊。
轉(zhuǎn)天清晨，所有的人就像提前約好了一般，早早地來到了教學樓下。
但什么都沒有。
聞爾看到的照樣是和煦明媚的陽光，蔚藍明亮的天空，臉色正常的劉叔。
她在教學樓大門的時候，微微停住了腳步，或許是為了證明昨晚聽到的那件駭人聽聞的事是真的，她仔仔細細地環(huán)顧了一圈四周，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的異樣和變化。
但不管人們?nèi)绾闻Φ匮谏w，世間的真相總會有它浮現(xiàn)的時候，不受任何的外力支配和恐嚇。
“爾爾，你聽說了嗎？那個跳樓的女生沒死?！比~子在課間興致沖沖地跑來跟聞爾八卦。
“我知道?！?p> 聞爾不僅知道這位深夜跳樓的女生沒死，而是摔斷了一雙腿，從此要在輪椅上度過她漫長的后半生。她還知道，學校最后賠了女生的家屬很大一筆錢，并且開除了一個老師。
這個老師教授女生的科學學科，那晚是他負責看守晚自修，在轉(zhuǎn)悠期間，發(fā)現(xiàn)了女生一直把手藏在桌下偷偷玩手機發(fā)短信。這位老師竟然“多管閑事”地去拉了女生的衣袖，給予了提醒的信號。
后來，據(jù)這位女生對外界的“告白”所知，這位科學老師侮辱了自己，讓她覺得內(nèi)心很羞恥，所以才會想不開從四樓跳下來。在通篇的真情“告白”中，只字未提手機的事。那些對老師破口大罵師德淪喪、猥瑣不堪、狼心狗肺的大人和圣人們，自然是忽略了這一不值得一提的起因。
至于這位老師最后的處境如何？聞爾直到初中畢業(yè)，才聽人無意中提起，普通的教師因為賠償?shù)氖乱俗兊脙A家蕩產(chǎn)，并且一生不得再從事教師這一職業(yè)。而那位心靈和身體受到雙重傷害的女生，自然是要受到外界的各種保護和優(yōu)待，她轉(zhuǎn)到了另一所學校里，繼續(xù)開始了她的求學生涯。
此事，孰是孰非，孰惡孰善，自然由得別人自說去。對不相關(guān)的人來說，這無非只是當時一件茶余飯后的談資，再嚴重的事也僅是引起眾人的唏噓，僅此而已。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世事難料，何謂公平，又何謂正義，誰能定義得了呢？又有誰來主持這世間的公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