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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冰夫人

第26章 巫女

紫冰夫人 金璣紫 3159 2019-11-06 10:24:11

  喜蓮一行人吃完飯,稍作休息,又逛了回圩市。人漸漸少了,他們也準備回家去。

  迎面走來兩個年輕的小媳婦,一個羞紅了臉,掩嘴小聲說:“算得好準,連我和相公房中的那點事,她竟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另一個也嘻嘻笑著回道:“可不是,可不是!我早聽說,這位巫女身懷通神之術(shù),看相、摸骨,招魂,沒有不靈的?!?p>  “聽說潭下村有個富戶,帶著他家哥兒去摸骨,巫女說那哥兒‘聰敏伶俐須定心,蟾宮未來可折桂’。兩年后,那哥兒果然中了解元,才不過十七八歲……”

  秀芝看著她們的背影,好奇道:“她們口中的巫女是誰?竟如此神通!要不我們也去湊個熱鬧?”

  黃鶯兒最喜歡湊熱鬧,一聽便連連點頭,說:“極好,極好!”

  桂蘭掛念家中幺兒,又覺天色將晚,心下有些不樂意,便說:“那些算命、看相之人說的話,姑且一聽,圖個樂子也就罷了,豈可當真!”

  喜蓮說:“我看她們打南門那邊過來,反正我們家去也要經(jīng)過那里,若是碰上了,去瞧瞧也無妨,并不耽誤什么?!?p>  桂蘭覺得有理,便不再說什么,跟著大家伙兒朝南門那邊走去。

  黑甜略作遲疑。她隱約覺得,此去似有不祥,但終究為何,又一時理不出個頭緒。

  沒走多遠,果然就瞧見一群人在南門附近圍成一個圈,似乎在觀看著里面的什么,還一邊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他們撥開人群擠進去,才看見場地正中間,有一個人盤腿坐在蒲團上,以寬大黑紗遮住面容和上半身,只露出兩只眼睛,眼神無比凌厲。

  巫女正對面,也放著一個蒲團。邊上放一木匣,立一木牌,上面寫著一行字:看相、摸骨、招魂,驅(qū)鬼,打賞隨意。

  一個中年婦人上前,斂膝傾腰地跪坐在巫女對面的蒲團上,請求摸骨。

  那巫女便從黑紗下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來,從上到下,依次摸了她的頭骨、鼻梁、顴骨、頜頸骨,然后俯身湊到那中年婦人耳邊,低語起來……那婦人連連點頭。

  巫女說完后,又仰頭直身,恢復(fù)原來的坐姿。那婦人在木匣里放下幾塊碎銀,起身滿意而去。

  秀芝忍不住了,不顧喜蓮的阻攔,也走上前跪坐,請求摸骨。

  就像剛才那樣,巫女先是摸了她的頭骨、鼻梁、顴骨……摸著摸著,巫女突然停住了,凝思細想了片刻,才接著往下摸去,喉骨、耳骨、指骨……直到腿骨、腳踝。

  一邊竟連連點起頭來,贊道:“難得啊,難得!‘生就麟骨為人貴,呼風(fēng)喚雨有神威,一生富貴聲名遠,不在官場也發(fā)財’!”

  和剛才不同,巫女并未湊到秀芝耳邊低語,反而放開了聲量,并不忌諱被人聽了去。

  秀芝喜不自勝,也在木匣子里放下幾塊碎銀,分量明顯超過前一個婦人。

  “‘一生富貴聲名遠,不在官場也發(fā)財’?”喜蓮看著秀芝得意洋洋往回走的樣子,頗有些疑惑,小聲說了句,“莫非老三要發(fā)達了么?”

  “老三那樣的人也能發(fā)達?那一定是天下掉下塊大糖餅,正好砸到他的頭上了!”桂蘭也小聲回了句,幾個女人都偷偷笑起來。

  細雪不解其意,悄聲問秋云:“她們?yōu)楹伟l(fā)笑?”

  秋云道:“這還不明白么,巫女的話如何信得,不過花言巧語騙幾個錢罷了!”

  這句話讓喜蓮她們聽到了,大驚,示意她們閉嘴。細雪忙噤了聲,秋云則一臉的不以為然。

  為時已晚,那巫女似乎聽到了什么,無比凌厲的一雙眼睛,竟朝她們這邊看過來,還伸出枯枝一般的右手,打著手勢,似乎想讓說話的人站出來。

  喜蓮她們嚇得不知如何是好,秋云不但不怕,反而向前幾步朝巫女走去,巫女卻朝她擺擺手,示意她找的人不是她。喜蓮忙將她拽了回來。

  巫女依然指向喜蓮一群人,圍觀的人都好奇地看著她們,弄得她們又是茫然不解,又是惶惑不安。

  還是黑甜反應(yīng)過來,她發(fā)現(xiàn),巫女的眼睛一直盯著她看。她迎著巫女的目光,伸手指指自己,巫女點點頭,黑甜便走出了人群,身后頓時傳出一陣驚嘆。

  喜蓮失聲叫道:“黑甜,別去!”

  邊上有個婦人也叫道:“姑娘,小心??!”

  黑甜卻不加理會,頭也不回地朝巫女走去。

  黃鶯兒氣得直咬牙:“這小蹄子果然四處惹事,倒不如讓那巫女收了去,再別回來,從此落得清凈!”

  秋云聽著刺耳,便說:“姑姑的話怎讓人不心寒!連個毫無瓜葛的路人尚且為黑甜憂心,你是她親娘,還是積點口德罷!”

  桂蘭也直拽黃鶯兒衣角,黃鶯兒這才不再發(fā)作。

  黑甜未及巫女近旁,巫女突然一聲大喝:“游魂野鬼,速速現(xiàn)身!”

  隨著“砰”的一聲悶響,一團赤紅的煙霧將黑甜整個包裹起來,一時異香撲鼻,令人心蕩神迷。等煙霧散去,大家定睛一看,頓時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

  只見黑甜已變化成一具枯骨站立!此時烏云蔽日,一陣陰風(fēng)襲來,圍觀者頓覺寒毛倒豎。

  一陣小孩尖利的啼哭聲傳出,有人暈倒在當場,有人慘叫連連,四下奔逃。

  依舊站在原處觀看的,要么已經(jīng)被嚇得手軟腳軟,挪不開半步,要么就是天生膽大,想趁機獵奇。

  喜蓮她們幾個大人像中了“定身術(shù)”一樣定在那里,個個嚇得臉色雪白。桂蘭倒是沒忘了伸手去遮冰語和翠夏的眼睛,可是她們姐倆并不害怕,反而撥開桂蘭的手,看得津津有味。

  秋云自是不怕的,倒是細雪尖叫了一聲,躲在喜蓮身后,再不敢露頭。

  珍兒和寶兒對大人摸骨看相毫無興趣,早已退到黃鶯兒身后,玩起剛買的玩具懸絲傀儡來,對前面發(fā)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直到發(fā)現(xiàn)周圍情況有異,這才收了玩具,也想擠到前面看個究竟,好在黃鶯兒及時醒過神來,忙一手緊捂住一個孩子的眼睛,不讓他們瞧見。

  “何方游魂野鬼,速速報上名來!”巫女又喝道。

  話語剛落,那枯骨果然開起口來,聲如空谷回音,飄忽不定,經(jīng)久不絕。

  “吾乃金石村鄒氏之女小宛。前年忽遭變故,家中茅屋盡數(shù)焚毀,父母弟妹皆亡,小女愧疚難安,無法獨自成活,自縊于村后山林里一棵歪脖樹下?!?p>  “然魂魄不見容于陰曹地府,只得四處游蕩,暫附于花木、靈畜、小兒之身?!?p>  “昨日因所附小兒夭折,正惶然無所依,偶遇宋家女兒黑甜,心甚喜之,故附上其身,只與她的魂魅共處一室,并無作惡?!?p>  “何故遭此大難?你又為何愧疚難安,乃至自縊而亡?”巫女問道。

  “說來實在慚愧。我早年與同村劉家大郎定親,收了他家的聘禮。后來劉家屢遭變故,先是父母相繼離世,幼弟又染重疾,請醫(yī)用藥,耗盡家中資財?!?p>  “期間我已移情他人,爹娘亦不忍讓我嫁去劉家受苦,便與劉家商議退親之事。誰料當初劉家為下聘禮,已將小女兒賣與大戶人家當小妾,故而死活不肯松口。”

  “偏巧我那中意之人上門提親,爹娘便一口應(yīng)承了下去,心想著偷偷將我嫁了,生米做成熟飯,打量他劉家也無計可施,到時再退了他的聘禮?!?p>  “沒想到那劉家大郎不知從何處得了消息,加上幼弟夭亡,家中已無親人,傷心加氣惱,一時痰氣上涌,迷了心竅,竟在深夜攜了尖刀,沖進我家,刺死我爹娘和弟妹……”

  那枯骨說至傷心處,竟抽噎嗚咽起來,凄然若絕,天地同泣,令人毛骨悚然。

  “那劉家大郎尚覺不解氣,放火燒了我家茅屋。四處尋我不到,又遭官差追捕,一路逃到山中,走投無路之時,揮刀自盡!”

  “我因鄰村姨娘生病,去她家?guī)兔φ疹?,一夜未歸,僥幸不死……”

  “原來如此!”巫女說道,“自盡之人,終墜鬼道。你生前連累家人,死后還要作怪生人,何其可惡!速速離去,那棵歪脖樹才是你的棲生之地!”

  “不然,我定打得你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說完,那巫女口中念念有詞,然后朝黑甜一揮手,又是“砰”的一聲悶響,隨著那股赤紅的煙霧消散殆盡,異香亦隨之淡去,一時云開霧散,太陽重又冒出頭來,大家猛然清醒,發(fā)現(xiàn)面前那具枯骨已然消失,只有黑甜懵然站立。

  巫女又問黑甜:“你感覺有何不同?”

  黑甜目光呆滯,似乎尚未恢復(fù),卻還是順從地開了口:“只覺身子一下輕泛了許多?!?p>  人群中頓時又傳出一陣嘩然之聲。

  邊上有個婦人推推喜蓮,說:“巫女已為你家姐兒驅(qū)鬼,趕緊多多打賞才是正理!”

  喜蓮這才回過神來,哆嗦著一雙手,將荷包里的銀錢悉數(shù)取出,還覺不夠,又將黃鶯兒、秀芝和桂蘭隨身帶著的銀錢都拿了來,捧作一捧,走過去嘩啦啦放進木匣子里。

  她見黑甜仍僵立原處,忙拉著她走回人群。只覺那雙小手冰涼似雪,人又不言不語,不禁有些擔(dān)心,問她道:“黑甜丫頭,你感覺怎樣,可還好嗎?”

  黑甜點點頭,如同杖頭木偶一樣,說:“黑甜無恙,大舅母不必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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