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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zhèn)宅人

第二十五章:錯殺

鎮(zhèn)宅人 摧眉懶折腰 3972 2019-12-21 07:28:15

  五日后

  寒山郡城外

  一位頭發(fā)散亂、衣冠不整、漢如細流的年輕人駐足城門下,城門大開,沒有守衛(wèi),沒有行人,城內(nèi)傳來哀聲陣陣,年輕人五日里來一直提著的精氣神一下子全散了,全身的力氣隨著陣陣哀聲流失,眼前所見不是什么吉祥預(yù)兆,大兇。

  在年輕人身旁,一位老人看著昔日還算是繁榮昌盛的寒山郡落得這般樣貌,心里不免唏噓,他在這里生活了近百年,土著的味道比許多新生兒和年輕一輩還濃,按照“山下人”的日子來算,百歲之齡可以見第四重孫,五代同堂了,不管是什么人、物或事,待在一起的日子長久總是會生出一些情分,鐵石做的心腸也禁不住日積夜累的水滴石穿。

  在年輕人和老人的身后,是一位穿著草鞋麻衣的少年,面相還帶著稚氣,年歲不大,面容黝黑,眉宇間透出一股颯爽英姿,只是這股藏而不露的勃發(fā)英姿全給那一身草鞋麻衣的行頭給搶了風(fēng)頭,看著破了幾個大洞的城墻,樣子像是他腳上穿的草鞋,少年沒有悲天憫人,尚未到那個年紀,自然也不會拍手叫好,道一聲:“精彩”,如此做了,年輕人和老人可能會同時動手將他打殺后曝尸荒野。

  鐘囚竟是出奇的平靜,沒有當(dāng)初見到余不深吃人時的震驚失色,更沒有對哀聲源頭的同情悲憫,只是靜靜地看著,心無波瀾,一個作壁上觀的局外人心態(tài),他悄悄在心里偷偷地問自己,這種想法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他隱隱覺得對錯參半,就是不知對在什么地方,又錯在何處,這個問題直到多年后少年才找到答案,只是這個答案來得艱辛、慘烈。

  在少年身后,三只渾身雪白的靈獸探頭探腦,空氣里彌漫的淡淡血腥味沁進鼻尖,激起了一絲藏不住的獸性,三只白胖小子張嘴齜牙,對著城內(nèi)低吼。

  厲圣源垮著兩條肩膀,一步一停走進城內(nèi),行得極慢,在厲青巖傳音之前,他歸心似箭,現(xiàn)在是“近鄉(xiāng)情怯”,剛?cè)氤情T,左邊不遠處一個碎石堆炸開,一道黑影快若奔雷,每一步踩下都有一塊碎石更碎,平地塌陷,一步十米,炸開的碎石堆與厲圣源兩者之間留下四個深陷地面的腳印,黑影已高高躍起從厲圣源頭頂墜下,一柄古樸無鋒鈍刀當(dāng)頭劈砍,這刀落實了,年輕人從頭到腳會被一分為二。

  饒是年輕人出身不凡,見過不少大場面,膽識過人,此刻后背也是冷汗直冒,頭頂一片陰涼,他還沒到看淡生死的年紀和心境,泰山崩于前還是會變色的,在鈍刀離年輕人頭頂三寸處,一只干枯手掌從下至上握住了無鋒刀刃,刀、手交接處,一股勁風(fēng)蕩開,刀下的年輕人眉發(fā)飄舞,衣裳獵獵作響,被無鋒刀露出的余力震退了三步。

  老人手掌變握為拍,壓頭而來的鈍刀顫音刺耳,持刀人向后一個空翻化去了纏繞刀身而來的打力,老人一擊即退,沒有追打,迅速移位至年輕人身旁,原因是年輕人雙腳還未站穩(wěn),右邊不遠處一處碎石堆再次炸開,一道黑影手持一桿玄鐵黑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年輕人后心窩,勢大力沉,中了就是透心涼,老人及時趕到如法炮制,握住槍尖鋒刃下的槍桿子,一拖一拽,槍尖帶著點點火星與年輕人擦身而過,蹭破了年輕人腋下一處衣物,露出了里面的鮮嫩皮肉,一條手指粗細的血痕赫然在目。

  左邊一人持無鋒鈍刀,面容粗獷,下巴上一層淺須,不濃密,眉毛略粗,五官不太周正,右耳缺了半邊,添了幾分兇相。

  左邊那人手持玄鐵黑色長槍,槍身五尺,兩尺藏于身后,三尺握在手中斜指地面,槍尖很別致,不似鐵器鋪子或校場里的帶櫻長槍,玄鐵黑槍不帶櫻須,只有一個擦得锃亮的槍頭,在陽光下有些刺眼,不能直視。

  兩人長相有七分相似,剩下三分全被那半個耳朵遮蓋了,要是右邊那人耳朵完整,就是一個模子刻印的,兩人將厲家主仆夾在中間,圍著年輕人和老人緩緩走動,右邊那人走到正門口停下,左邊那人與之相對而立。

  逃向城內(nèi)與城外的去路都被同時截斷了,腹背受敵,素來沉穩(wěn)的老人臉露愁容,這次連他這位護身符也不禁感到棘手,這兩人中拎出一個來自然不是他的對手,在護著厲圣源的暇隙里還能騰出手來輕松應(yīng)對,可兩個同時出手,他并沒有一招絕殺其中一人的把握,方才兩人一前一后的襲擊說來話長,可不過只是間隔了兩個呼吸的時間,方才如果能做到同時出手,厲圣源現(xiàn)在不死也要缺個部件,十有八九是死在刀槍下了,不僅年輕人后背全是冷汗,老人的手心也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老人的眼角余光瞥到了城門外的草鞋麻衣少年,神色一動,心中有了一番打算。

  草鞋麻衣少年本是想跟著厲家主仆進城的,他前腳剛領(lǐng)著自家三個白胖兒子跨進城門,兩處碎尸堆的炸開,令他猝不及防,白鷹揮動雙翅為他擋下了許多碎尸,否則以他這幅未經(jīng)過任何錘煉打磨的凡人身子骨,能不能在那漫天碎石塊中活下來都尚未可知,眼見厲家主仆遇見大麻煩,那兩人看起來也不像是懼中伯的樣子,應(yīng)該是對厲家小少爺?shù)淖o身符有所了解,才敢接下這趟活,不為大義、身家性命,白白送命的事傻癡之人也不會做。

  嘗過一次因無心之失造成的挖眼之痛,對于別人的麻煩事少年都是抱著能避就避,絕不摻和的心態(tài),不管前面千軍萬馬擂鼓震天,我當(dāng)安然自憐逃之夭夭,后腳提起,雙手張開向后輕推,示意三個白胖兒子向城外退走,緩緩?fù)顺龀情T,步子踩得很輕,那二人應(yīng)該不會注意到他,就算真注意到了,也無暇顧及。

  少年剛剛跨出城門,拔腿就要跑,不知是什么原因停頓了一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城中的老人與年輕人,神色有些疑惑,城中被夾圍的老人嘴唇嗡動,用了傳音入密的小手段,只不過在傳音的時候漏了一點氣息,泄了幾個字。

  “少爺快乘白鷹逃去,這兩人已經(jīng)認定了我身旁之人是你,趁現(xiàn)在他二人對我兩窮追猛打,記住別回頭一直往前走,老奴料理好這邊自然會來尋你,“小伙子,對不住了,我知道以我這個年紀和身份這般做法很是下賤卑鄙,為人所不齒,不過我也是迫于無奈,若是你能安然離去,我代表厲家欠下你一個天大的人情,之后只要你開口,不違背道義良心,我這把老骨頭會拼上性命還你這個人情,刀山上的寶器、火海里的蓮花我也會盡力為你取來?!薄?p>  小伙子三字之前,斷斷續(xù)續(xù)地漏了一些,漏出的這些字組合在一起大致能聽出老人要表達的意思,就是城外三只雪白靈獸旁的人才是厲家小少爺,他身旁護著的年輕人并不是,小伙子三字之后一個不漏,全是說給草鞋麻衣少年一個人聽的,草鞋麻衣少年回頭疑惑地看了一眼老人與年輕人便是為此。

  厲圣源因為自小不喜歡與外人打交道,總是帶著那個病疾纏身而又笑顏如花的桃桃在府中玩耍,或是去青牛山上閑逛打鬧,厲青巖也沒有著急讓自家兒子多見見俊彥良女,以及那些掌管一方勢力的大人物,甚至許多府內(nèi)的丫鬟奴役都不知自己時常見到的“厲圣源”就是厲家家主之子,當(dāng)初接生的產(chǎn)婆及后來喂養(yǎng)厲圣源的奶娘都是封了口的,現(xiàn)在想來應(yīng)是故意為之,在這一點上便可看出厲青巖的心思深沉,許多事情猜不透卻大有深意,許多人只是隱約知道厲家有這么個小少爺,卻很少有人得見厲家最小少爺?shù)恼婷婺俊?p>  堵住城門口的那人偏了半個頭看向穿草鞋披麻衣的少年,之所以只是偏半個頭,只是不能給中伯逐一擊破的機會,且還能看到老人身旁的年輕人兩相對比,一個草鞋麻衣,一個絲絨華服,反差可謂是極其鮮明,恰恰是這種巨大的反差放大了持槍之人的疑惑,草鞋麻衣的打扮毫不起眼最容易被人忽略,誰會去關(guān)注一個摸爬滾打在最底層的人?這何嘗不是偷梁換柱的保護之法。

  鐘囚雖然要比厲圣源年輕兩三歲,眉眼間有一絲掩蓋不住的稚嫩,但因為自小就在田野間刨地耕種奔波勞累,山林荒原也跑過不知多少趟,面色黝黑,給人一種與厲圣源差不多大的感覺,最顯眼的莫過于圍在他身旁的三只白胖靈獸,這種純凈毫無雜色的靈獸世間可不多見,畢竟是方塘鎮(zhèn)宅余不深、茶酒古城守城人見了都心生歡喜,可知三者絕不是俗物。

  接活的時候,對方只說是厲家老仆拼命要保護的人,必是厲家家主之子無疑,這句話挑不出任何毛病,這兩人雖不曾與中伯交過手,卻從來都知道這位老人就是厲家老仆中伯,若是少年不同行,手持刀槍的兩人可以千萬分的肯定中伯身旁的年輕人必定就是厲圣源,可是現(xiàn)在他們猶豫了。

  最致命地是草鞋麻衣少年回頭的那一眼,沒有生出百媚,只是為他招來殺身之禍,草鞋麻衣少年回頭看的方向雖有老人和年輕人,不管是習(xí)武之人還是修行中人,講究的都是眼疾手快,眼力何等精準,城門口持槍那人可以斷定草鞋麻衣少年回頭看的只是老人,沒有分出一點多余的目光浪費在老人身旁的年輕人身上,心思急轉(zhuǎn)后,持槍那人不再猶豫,只留下了幾個字,身影已是在原地消失。

  “大哥你拖住老頭,我來解決那小子!”

  鐘囚還在疑惑老人為什么要對他說那番話,有些不明所以,直到堵住城門口的持槍那人對他生出殺意,他才瞬間明白過來老人說這番話的用意何在,那是貍貓換太子和借刀殺人同時并用,雖然是出于保護厲圣源的無奈之舉,但對他來說無疑是毒辣無情至極。

  在持槍那人身影消失的那一刻,鐘囚沒有絲毫猶豫,借跑助力一步跳上白鷹的后背,無須鐘囚給出指令,白鷹揮翅騰飛,白獒白虎在下方跟隨,白鷹剛剛升空百米不到,鐘囚方才站立的位置一個冷光閃閃的槍頭帶著寒芒先至,槍頭所指正是他的心臟部位,不偏不倚。

  癱坐在鷹背上的草鞋麻衣少年伸手擦拭額頭上的冷汗,止不住的后怕,心里將厲家老小和中伯都問候了一遍,似是覺得還不解氣,少年罵了一句十幾年來從未說過的臟話:

  “操你大爺?shù)?!?p>  少年話音剛落,突然一股不安惶恐彌漫心頭,甚至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懼怕感,這種感覺他嘗過一次,三年零幾個月前,星月林中初見余不深被定身挖眼時就是這種感覺,其屁股下面的白鷹也是非常不安的頻頻左右換著方向,不敢直線飛行。

  下方的持槍人眼看鐘囚被白鷹載上高空,他雖然可以一縱幾十米,卻縱不了百米,趕不上白鷹的速度,將手里的玄鐵黑槍轉(zhuǎn)握為舉,過肩,身體向后微傾,顯然是要像投標(biāo)槍一樣擲出。

  鐘囚急得大喊,也不管下方的持槍人能不能聽見,道:“我不是你們要殺的人,我叫鐘囚,是一個偏遠山村的農(nóng)家小子,只是因為巧合才會與他們二人同行!”

  也不知是為何,在這一刻鐘囚有十成的把握確定,只要對方將手里的玄鐵黑槍對他擲出,他連同他屁股下的白鷹會被一槍洞穿,喊完這句話,少年閉上了眼睛等死,回想起往日種種,眼窩處擠出了兩滴淚水,一滴為父,一滴為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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