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小灰鼠與屠宰場
以前路過學(xué)堂,偶爾聽到那些飽學(xué)五車的夫子說一些圣賢真言,故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圣賢真言里所說他全部遭受了,可老天不僅沒有降大任反而賜下死詔,在這生死關(guān)頭,鐘囚覺得全是混賬話,至少對他來說是不對的。
掏空家底出遠門求學(xué)問道,幾經(jīng)波折,換來的只是一桿帶著寒芒的玄鐵黑槍,對方要殺的是厲圣源,可他鐘囚還沒有活到厲圣源現(xiàn)在的年紀呢,很多時候天道不公,人力窮盡也不能抗拒,坐在鷹背上閉目等死的少年,突然睜開雙眼抬首看向頭上的穹頂,天很藍,無邊無垠,幾朵淡得快要消散的白云,像是他懸于一線即將消逝的薄命。
下方手舉玄鐵黑槍過肩的那人猶豫了片刻,突然放下長槍,沖進了城內(nèi),不再管鷹背上的少年,城內(nèi)街道中央處,一個手持無鋒鈍刀的漢子被中伯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只能勉強招架,拿著無鋒鈍刀的兩條臂膀顫抖不已,自持槍那人跑出城外追鐘囚后,老人一雙拳頭耍得比刀槍還要大開大合,力道兇猛,在老人壓制持無鋒鈍刀人的空隙,厲圣源已跑得不知所蹤。
老人的拳頭再一次落在無鋒鈍刀上,本就顫抖的臂膀再也無力握住,鈍刀脫手飛出,只剩半個耳朵那人心中大駭,中伯另一只手掌成豎刀狀直直砍向他的眉心天靈蓋處,鈍刀脫手,中門大開,漢子眼中涌現(xiàn)出一抹絕望,他已無余力去抵擋這一記掌刀,與他先前襲擊厲圣源的那一壓頂?shù)队行┫嗨?,這老家伙是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就在半耳漢子的天靈蓋快被老人掌刀砍中時,一股勁風(fēng)從老人背后襲來,像一條鉆草的毒蛇快準狠,盯著老人的后心窩,老人不敢怠慢,繼續(xù)不管不顧砍下這記掌刀他有九成把握可以當(dāng)場擊斃半耳漢子,但自己仗著強悍的一身外煉術(shù)不被長槍穿個前后通透,也要丟掉半個心臟,屬于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買賣,劃不來,身體向右橫移,玄鐵黑槍從老人的身側(cè)擦過,槍頭停在了半耳漢子的胸下一寸處,持槍漢子手向右揮,玄鐵黑槍停留了一息時間不到,向右橫掃而出,老人放下的掌刀重重拍在槍桿子上,身體后移幾米拉開了一些距離,就在半耳漢子拾起地上的無鋒鈍刀準備和持槍漢子再與老人糾纏一番時,老人的身影突然模糊虛化。
持槍漢子看向城門口,半耳漢子看向城中。
城中一處破敗陋巷中,一位老人顯出身形,正是剛剛從兩個漢子眼中消失的厲家老仆中伯,其拍了拍胸口,有些氣悶,他之所以能在兩個持槍持刀漢子眼皮子底下無聲無息地走脫,是動用了神元里常年溫養(yǎng)的一口真氣,制造出分身殘像瞞天過海,以他現(xiàn)在的修為那道分身殘像是死物,持續(xù)不了多久,幾個眨眼的功夫就會消散,不過這點時間對他而言足夠了,他現(xiàn)在的主要任務(wù)不是打殺那兩個不知姓名的漢子,而是保護厲圣源的周全,否則以他的脾氣和手段,沒了厲圣源作為牽制,以一敵二也不會落入下風(fēng)。
站在陋巷里的老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皺了皺眉頭,脫下自己身上的長袍拖在地面上向相反的方向騰挪而去,不大一會,又回到了陋巷中,只不過此時的老人全身上下煥然一新,連腳上的鞋子都是一雙以前未曾穿過的新鞋,做完這些覺得妥當(dāng)了,老人才放心的向前走去,來到一棟大宅院門前,一看就知道這棟宅子生前屬于富貴人家,現(xiàn)在連門上的兩個金鐵叩環(huán)也不知被哪個小盜賊給摳走了,留下了兩個拇指大小的洞孔,老人伸手推開房門,本沒有用多少力,院門咯吱咯吱哀叫了兩聲便要轟然倒塌,老人眼疾手快,一手一個抓住了兩塊門板,輕輕地將它們置放在地。
進了院子行到一個偏房門前,這個偏房靠近茅廁,味道極重,幾只蒼蠅在房梁上旋繞,以前應(yīng)該是這門大戶人家最下等人住的地方,老人推開門,只見一個年輕人口鼻蒙上了一層用水浸濕的黑布,雙眼死死盯著門口,右手執(zhí)劍斜指地面,左手背在身后,手里緊緊攥著一袋藥粉,只要開門之人不是中伯,他會先朝對方扔出藥粉,而后不顧生死凝聚全身修為出劍,因為年輕人知道自己只有出一劍的機會,且逃不掉,不能有絲毫保留,一劍不能殺敵,死的必然是自己!
年輕人也換了一身行頭,這是厲圣源在逃走前老人特意叮囑過的,年輕人懂得輕重緩急,進了宅院的第一時間就換了衣物,選了一間靠近茅廁的偏房,這也是老人的意思,否則以年輕人的那點淺薄經(jīng)歷和經(jīng)驗,哪懂得這里面的門道,蹚水而過能消除自己身上的氣味,在找不到江河湖海的時候,躲進一個臭氣熏天的方寸之地同樣能蓋住自身那點淡淡的體味,只不過會辛苦難熬一些。
年輕人把左手攥著的藥粉收進袖中,劍也一并收起,對于年輕人的這些作急應(yīng)對,老人還有閑心點評一下:“禁脈散雖然能蒙蔽修行人的感知,阻滯修行人的氣機運行,但也不過一兩秒的短暫縫隙,從你抬劍到刺出至少需要兩秒,對付修為與你相差不到兩境的人是足夠了,可要是剛才那兩人,你這只不過是垂死前的掙扎,修行到了一定的境界,可聽聲辨位,你的心率比常人還要略快半拍,應(yīng)該是對剛才那一刀還心有余悸,我在門外就已知你的具體位置,我若是那兩人,此時的你可能已經(jīng)被黑槍給釘在墻上了,哪能見到推門而入的人?!?p> 城門前的街道上,持玄鐵黑槍和拿無鋒鈍刀的漢子是一胞同奶的雙胞胎兄弟,并非圣元王朝人氏,千里迢迢來到寒山郡,是拿了圣源王朝皇室給的買命錢來取厲圣源的性命,能活捉交到圣源王朝皇室手中,還能額外得到一筆不小的賞金,只是想在沈中的庇護下活捉厲圣源,兩兄弟自問沒有那個本事,一出手就是步步要命的殺招,賺個本分錢就滿足了。
持黑槍的漢子面色陰沉:“這老家伙還真是滑溜,利用兩個少年混淆你我的視聽,采取逐一擊破,明知是他下的套,卻不得不往里鉆,圣源王朝皇室也是,畫像也不給一張,只說是沈中會拼死保護的必是厲家小少爺厲圣源,到現(xiàn)在我都不能確定,到底是逃向城外的那小子是厲圣源,還是逃向城內(nèi)的那小子才是。”
半耳的漢子收起鈍刀,木訥著一張臉,從袖口中拿出一個樣式精致的繡囊,繡囊口用一根銀線扎緊了,半耳漢子扯住銀線的線頭用勁一拉,將銀線扯了下來,然后將繡囊倒過來抖了抖,一只小巧玲瓏的灰鼠落在他伸到繡囊口下方的掌心里,專業(yè)搞刺殺賺買命錢的人,都有一套獨門的追蹤與反追蹤術(shù),從不示與外人,取出鈍刀,捏著灰鼠的鼻子放到剛才被沈中一直拍打的鈍刀刀身處非常緩慢的移動,這種灰鼠的嗅覺是普通家犬的十倍,為了以防萬一,足足一刻鐘,半耳漢子才收起鈍刀,把灰鼠放在地上,灰鼠吱吱叫了兩聲便朝城內(nèi)一個方向跑去。
“看來城外那小子只是運氣不好,被老家伙當(dāng)替身給賣了,演了一出金蟬脫殼,既然老家伙沒有出城,說明逃向城內(nèi)的那個小子才是厲圣源,只是要在一座城里追找一個一只腳邁進通幽境的老家伙,無異于大海撈針?!?p> 小灰鼠兩腿雖短,腳程卻是不慢,追逐著藏進腦子深處的那股氣味,兩兄弟在后面跟著,有厲圣源這個累贅在身旁,沈中畏首畏尾放不開手腳,自然不是他兄弟二人的敵手,即便沒有厲圣源,沈中全力以赴,他兄弟二人雖討不了便宜,逃命的本事總是有的,只是不能單打獨斗,一根筷子容易被那老家伙折斷,兩根抱成團便能當(dāng)大棒用了。
跟隨小灰鼠追至一處陋巷,小灰鼠在原地打了一個轉(zhuǎn),聳動鼻尖嗅了嗅,轉(zhuǎn)頭向陋巷一端跑去,約莫半個時辰左右,小灰鼠停在了一個街頭轉(zhuǎn)角處,抬起兩條前腿快速地拍打著鼻尖,此地位置偏僻角度刁鉆,前方是寒山郡昔日名氣較大的一個屠宰場,現(xiàn)在破破爛爛的,有很多流浪狗在屠宰場周圍轉(zhuǎn)悠,在屠宰場中央位置處,一件長袍包裹著一塊拳頭大小的沉重石頭靜靜地躺在地面上,沾了不少贓物。
小灰鼠才出現(xiàn)不久,幾只流浪狗不識相地跑過來齜牙咧嘴,它們似乎知道兩個人惹不得,只是盯著在地上拍打鼻尖的小灰鼠,有一只膽子較大地罔顧兩兄弟,直接撲向小灰鼠,右邊漢子手一握長槍便出現(xiàn)在手中,隨意揮了一下,那只撲過來的流浪狗身首異處,摔出去幾米遠。
半耳漢子彎腰撿起小灰鼠丟進繡囊里,拴牢銀線收進袖中,抬起腳在地面上一跺,身體節(jié)節(jié)拔高,最后落在屠宰場高高筑起的圍墻上,其往下看去,一眼就就把目光鎖定在那件被老人裹著一塊重石丟進來的長袍,暗叫了一聲:“晦氣!”
與老人交手到現(xiàn)在,他兄弟二人可謂是輸?shù)脧貜氐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