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殿后,鳴蛇率先告狀道:“殿下,大叔不分青紅皂白地胡亂抓人,白姐姐是個好人,才不是什么嫌犯?!?p> 火德神君面色鐵青地沒有吭聲。
白蕊跪在地上,肩膀微微顫抖,眼眶也是紅紅的。
夜籬沒有理會鳴蛇的話,讓侯在一旁的執(zhí)金將軍過去認人。
一番左看右看,執(zhí)金將軍頗有幾分不好意思地道:“殿下,屬下不敢確定,當時天有些黑了,那仙侍又低著頭,看不大清模樣?!?p> 鳴蛇因被夜籬無視,悶悶不樂地站在一旁,一臉別人欠他錢的樣子。
夜籬問白蕊那天晚上可曾去過下界,白蕊搖頭否認,說自己在屋里睡覺,并未去過下界。
執(zhí)金將軍說那仙侍腰上確實掛著一塊釀仙府的腰牌,上面寫的是白蕊二字。
白蕊愿立下仙神誓,若有半句虛言,魂飛魄散。
聽執(zhí)金將軍說起仙牌,白蕊想起蓮池出事的前一天,大師姐說要去下界送一趟仙酒,臨時又不知道仙牌放哪兒了,便借走自己的仙牌一用,但回來后便還給自己了,而且當時天也沒黑,她不知是否該將此事說出來,若是因此害得大師姐平白受牽連,自己只會一輩子良心不安,最后沒有透露半個字。
夜籬讓火德神君將白蕊關(guān)入仙牢,擇日再行審問。
鳴蛇對這樣的結(jié)果顯然十分不滿,氣哼哼地飛出錦桐宮,想去琉璃宮搬救兵,然救兵不在。
白蕊雖是凌霄座下的弟子,然性子溫善,在釀仙府中頗有人緣,也是紅葉所欣賞的后輩之一。
見這位師妹被天兵押走,紅葉忙去稟報自己的師父云衡,而秋霜則是視而不見,心下暗自竊喜。
那天她借走仙牌去送仙酒,回來后,將一塊假的仙牌還給白蕊,晚上再用那塊真的仙牌前往冥界,過后再尋個機會將真假仙牌調(diào)換過來,一石二鳥,天衣無縫。
白蕊心性良善,不愿牽連旁人,哪會想到這本就是一個精心設計好的歹毒圈套。
“師姐心情似乎不錯。”容殊捧著一壇仙酒信步經(jīng)過秋霜身后,漫不經(jīng)心地道出這句話。
秋霜沉下面色,冷冷盯著容殊的背影。
云衡和凌霄前往錦桐宮詢問一番,卻也是無功而返。
晚上,秋霜來找自己的師父凌霄搬弄是非,說白蕊私下里愛向琉璃打聽白辰大人的喜好,還偶然撞見白蕊以請教經(jīng)書為由接近白辰大人。
凌霄本就不太喜歡白蕊,對秋霜又極是看重,聽她這么一扇風一點火,對白蕊更是不滿,決心將她逐出師門,然冷靜下來后又覺不妥,還是等事情水落石出后再做處置。
這邊挑撥完,秋霜便開始盤算著該如何除去容殊。
還沒等她想出對策,白蕊便在仙牢里自盡了。
據(jù)看守的天兵所說,當晚并無異常,也沒有人進出仙牢。
白蕊是自散元神而亡,死時盤坐在墻角,神態(tài)平靜,像是早已預知了自己的結(jié)局,面前放著一張字條,上面寫著一行小字: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夜籬覺得此事透著蹊蹺,若非自盡,那只有兩種可能性,一是白蕊還有另一重不為人知的身份,二是有人潛入仙牢制造了這場自盡,仙牢四周有歷屆天帝所設的結(jié)界,此人能悄無聲息地進出仙牢,修為不容小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鳴蛇發(fā)狂,現(xiàn)出蛇形,以旱荒之力卷走天界水汽,欲令天界寸草不生,以報白姐姐之仇。
夜籬趕到時,方圓十里的花木皆已凋敝,火德神君率天兵天將與之交戰(zhàn)。
鳴蛇一雙眼睛鮮紅如血,周身籠罩著森獰戾氣,已有化魔之兆,龐大的身軀上被兵器劃開好幾道口子,鮮血染紅鱗甲,泛著瘆人寒光。
蛇尾擺動一個來回,勁風夾著腥甜的氣息橫掃一片,天兵天將如土豆一般簌簌落地。
夜籬揮袖甩出一道仙力,正中鳴蛇七寸,那片堅硬的逆鱗散為星光。
一聲凄厲的嘶吼震動天界,鳴蛇鼓動雙翼,霎時空中卷起一陣狂風,水汽不斷聚往狂風中心,夜籬揮動軒轅劍,一劍斬散風眼,而鳴蛇已趁機逃走,夜籬命火德神君帶人前往下界搜尋。
秋霜聽聞白蕊自盡的消息,心里不禁得意,然夜里睡得并不安穩(wěn),除去容殊之事,也被暫時擱置。
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因果循環(huán),該還的終究逃不了。
等我離開九清宮之時,聽到的并不是真兇落網(wǎng)的消息,而是白蕊師姐含怨自盡在仙牢里,鳴蛇大鬧天宮逃往下界,這些都是秋霜師姐特意跑來琉璃宮說與我聽的,說我是個喪門星,生下來便無父無母,說我是個災星,先是連累師父受傷,再是連累白蕊師姐殞命,說我是個掃把星,凡是跟我走得近的人都會不得善果。
這天起,我不再叫她師姐,只是秋霜,她見我直呼其名頗為惱怒,與我動起手來,這次,我不再手下留情,一掌將她打飛,準備再補第二掌時,她識時務地逃走了,但仍不忘留下一句謾罵。
白蕊師姐的死猛然觸動我心底的脆弱之處,有什么東西想要從那里掙脫桎梏,破土而出,生離死別,這四個字,無比熟悉卻又無比陌生,夾雜著無法言喻的殘酷,僅僅只是念出來,心尖就隱隱作疼,一種無能為力的窒息感勢要將我吞沒殆盡。
“姬瑤。”輕輕的聲音仿佛穿越亙古而來,虛無飄渺得亦幻亦真,卻又溫柔慈悲得悲天憫人。
我捂著耳朵不去聽,魔障似地自言自語,“我不是姬瑤,不是,不是,不是...”
一雙手將我抱進懷里,夜籬關(guān)切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桃桃,你怎么了?”
我猛地推開他,冷冷直視著他的眼睛,“白蕊師姐是不是你害死的?!?p> 他怔怔地看著我,似是沒料到我會如此凌厲而決絕地質(zhì)問,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覺得心中有無數(shù)怨恨要噴薄而出,一旦決堤,便再也收不住。
我撐著混亂的理智站起身,冷笑道:“這天界的神仙都是些假仁假義的虛偽之輩,為了維持表面的風光榮耀,背地里不知干了多少骯臟卑鄙的勾當,你也干凈不了多少?!?p> 他拉住轉(zhuǎn)身要走的我,沉聲問道,“這可是你的真心話?”
我冷冷甩開他的手,“真的假的,又有什么關(guān)系,反正人都死了,現(xiàn)在想想,做神仙有什么好的,還不如當個無法無天的魔來得痛快?!?p> 我深一腳前一腳地走了幾步,停住,“這里不歡迎你,殿下是個聰明人,就別自討沒趣了?!?p> 他安靜地站在原地半晌,身上似蒙著一層濃厚的陰影,最終,緩緩轉(zhuǎn)過身,拖著孤長的影子,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大門關(guān)上,將我和他隔絕在門里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