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兒其實早就趕到了,只是他被嚇傻了。
因為,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妖怪。
也其實,在他拜老道士為師之時,老道士曾說,他們這些道士從修道開始就肩負斬妖除魔的責任。
他當時還嗤之以鼻。
在自己附身在小乞丐身上兩年的時間里,他可從未見過任何妖魔,見得全是些人吃人的場面。
若老道士真有斬妖除魔之能,當初他和九戒豈會被一幫三流流匪逼的差點舍生取義?
和老道士為伴的時間里,他也從天命鎮(zhèn)鎮(zhèn)民嘴里得知,老道士就是一個老騙子。
所以,他也認為這只是個普通的武俠世界。
可是,面前的一幕讓他懷疑人生。
一個和他前世小轎車大小的鱉頭,還有那老道士手里看似普通的桃木劍居然能變大變???
莫非之前老道士帶著九戒師兄,去給別人家除靈跳著類似廣場舞的跳大神,真是驅靈?
還有老道士那經常塞給自己如同鬼畫符的符咒,真有生明造火護身之能?
其實仔細想想,自己既然能擁有兩項“神通”,那么這是個鬼怪迷離的世界自然也能接受。
獨眼老鱉用著僅剩一只的眼睛驚恐的看著林牧兒的飛劍,它趕緊撤去了迷魂術,身旁原本分開的河水也再以迅雷掩耳之勢合在一起。
它早就發(fā)現了小道士,只是小道士身上沒有任何法力波動,他只是以為這個小道士僅是看熱鬧的。
但是,它萬萬沒想到,這個小道士居然是個劍仙!
“現在的道士,都喜歡裝成這種稚嫩的少年,扮豬吃老虎嗎?”老鱉在心中咒罵著。
飛劍之術,一般是那些得道高深的道士潛心修煉的殺伐之術。
它的左眼和他不愿意展露斷掉的四肢就是被一名會飛劍之術的道士所斬。
當時,那個道士念它還年幼,沒做太多惡事,便在最后關頭收手,留下它的一條性命,期盼著它重新做個好妖。
可是,也就因為那個道士的飛劍之術,在小小鱉心中留下了仇恨和扭曲的種子。
吃人,洪災,干旱,稱神。
在這幾百年,它可做過不少次。
百年前,那場天命鎮(zhèn)的大旱正是出自于它的手筆。
可笑的是,這些愚昧的鎮(zhèn)民還把它當做神仙…
林牧兒豈會讓這只妖怪躲在河里。
他意念附在桃木劍上,這只桃木劍是老道士師父道玄子留下的遺物。有著碎石裂鋼之能。
也是正一觀歷代掌門信物。
其實在老道士第一次遇見林牧兒之時,就打算把正一觀交給這個有著怪異術法的少年。
他冥冥中感覺到這個少年能讓自己的道觀發(fā)揚光大。
其實,這也只能怪老道士見識不多,他這個野路子修行的道士,哪知道飛劍之利,他只是以為這個連陰陽眼都沒開啟的少年,只會點操控暗器的手段。
就連“御風”這種非凡的術法,在老道士眼里也只是尋常輕功…
這也是為什么他讓九戒誓死守住林牧兒這根獨苗的原因。
林牧的劍很快,快如流光,這也是他除了剛重生時見到那群想吃掉自己的流匪以外,第一次全力使出了御劍。
那噼里啪啦的破空聲伴隨著林牧兒看著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兩人狼狽后的憤怒。
竟然直接把洶涌河水劈成了兩半。
那只巨大的獨眼老鱉,也第一次顯示出它的真身。
一只四肢盡斷的丑陋妖怪。
“難怪他不顯示真身?!崩系朗繌恼痼@中清醒過來。
“林牧兒…”蘇醒后的蔣雪兒癡癡看著不遠處猶如劍仙的林牧兒。
林牧兒皺著眉頭看著自己全力一劍竟然只是破開江水,絲毫沒有傷到妖怪。
“御風”
林牧兒身型變得飄逸起來。
只用了幾個呼吸時間,他就來到了老鱉面前。
“你是河神?”
“報劍仙,小的只是只修行五百年的小烏龜。不敢自稱河神?!?p> 縮進龜殼里的老鱉,看著林牧兒竟然踏風前進,活了五百年得他自然聯想到一門駭人聽聞的道家術法。
那就是地煞七十二術中的“御風”之術。
這地煞七十二術,不就是三十六本天書之一的神書嗎?
雖然這位小道士的御劍之術,看上去駭人,但是實際上威力很小。
可會地煞七十二術的人,正是它得罪不起的存在。
別說“斬妖”之術,就哪怕是最為普通的“斷流”之術,它也是萬萬惹不起的。
而且更主要的是,修煉地煞七十二術之人,很難殺死。
不僅有“斷頭”重生之術,也有“尸解”逃離之法。
可是,獨眼老鱉并不知道林牧兒只會“御風”和“御劍”兩道神通。
甚至于他都不知道林牧兒只是肉體凡軀。
林牧兒看著龜殼里漆黑的一片,琢磨著要不要直接御劍往里面來一下?
“快去斬了他。”
老道士的聲音讓林牧兒堅定了決心。
他正欲再使出飛劍使出御劍斬下這只老鱉的時候。
他頭頂上好久未出現的黑皮書又重新浮現出來。
那原本寫著《神通》兩字黑色的封皮,居然慢慢開始掉落著黑色碎渣。
老鱉看著林牧兒頭上的黑皮書,驚恐的喊道:
“天書!”
在南贍部州,一名坐在佛祖金身前竊竊私語的胖和尚,驚恐的望向北方。
在東賀神州,有一只龐大如同小山般的蝸牛,正在咀嚼著村莊的驚慌失措逃離的村民,它慢慢的停下了咀嚼,若有所思的望去西方。
“是那只小猴子放出來了嗎?”
在西牛賀州,一名身穿銀色鎧甲的中年將軍,握緊了手中的三叉戟。
“不對,這不是天書!”
見多識廣的老鱉看著黑皮書逐漸顯露出它原本的名字。
《古今》
這兩個由金色重新組成的蒼茫大字,不同于那三十六本耳熟認知的天書。
反倒是像是一本新的天書!
書卷慢慢打開了第一頁。
依舊是那熟悉又讓林牧兒看不懂的四字,兩字詞語。
斡旋造化、顛倒陰陽、移星換斗、回天返日…
通幽、驅神、擔山、禁水、借風…
這些玄幻的字詞居然在天空中重新打亂著順序。
“仙跡啊!”愚昧的鎮(zhèn)民那看過這么玄妙的東西。
紛紛跪拜在地。
老道士吃驚的看著這本黑皮書。
這是,他除了林牧兒領悟“御風”后第二次看到這本黑皮書。
相較于第一次,這次沖擊感更加讓人震撼。
因為那四個,兩個的詞組。
正是道家的天罡三十六法和地煞七十二術!
“這是什么?”老道士看著書上走出了兩個字,那兩個字好似孩童般調皮的看著他。
那兩個字名為“通幽”。
老道士認真的打量著這兩個字,他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幅幅畫面。
一個快要凍死的小乞丐,在一個雪天,被一個道士撿到。
那位道士待他很好,不僅給他取了名,還不讓他挨餓。
那位道士有一雙蒼涼的雙眼,雖然才三十歲,卻像個四十歲的人。
那年,那位中年道士對他說,知妙子,像我們這些修道之人,從出生開始就肩負著斬妖除魔的責任。
雖說,修道為了長生。
但,若不能行俠仗義,斬妖除魔,那么我等修道之人,對得起自己心中的道嗎?
那個叫做知妙子的小道士,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就這樣,知妙子開始潛心研究道經,期盼著自己像師父一樣,成為一位神通廣大,斬妖除魔的道士。
可是,在他還沒開通七竅,得到師父真?zhèn)鲿r。
一只鱉妖當著他的面,把他至親至愛之人吞入口中咬成兩半。
那只鱉妖還挑釁的看著知妙子。
仿佛再說,你能奈我何。
老道士氣的渾身發(fā)抖起來。
那“通幽”的“通”字剎那間變成了血色。
“值嗎?”
畫面又化為了一個少年郎看著已經年過百歲的知妙子問道,
只不過,這次,少年手上的利劍架在知妙子和他抱住的那個曾經吞噬過知妙子師父的鱉妖頭上。
只要知妙子,回答一個值字。
那么少年就會斬下鱉妖的頭,同時,也會順帶斬下他的頭顱。
“值!”
知妙子笑道,
天底下,有什么值不值得。
人活著若是只為值不值而活,那可多沒意思。
再說,修道之人不就是斬妖除魔,舍身取義嗎?
一條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鞭炮聲,鼓鳴聲,還有那久違的數不清贊美聲,
讓少年斬下了鱉妖的頭,也順帶斬下了知妙子的頭。
依稀中知妙子聽到了一首古怪的詩。
“道在邇前求諸遠,百年歲月滄桑變。
善惡僅在一念間,人生如意美兩全!
唉!唉!唉!”
隨著這首三個唉落下,“通幽”的幽字也緩緩化為了血色。
老道士眨眼間變得更為蒼老了。
他睜開了雙眼,復雜的看向了那兩個字。
那兩個化為紅色的詞雀躍的回到書頁中。
“老頭子,這是怎么回事?”
看著這老道士剎那間變得更加蒼老的一幕,林牧兒焦急的問道。
“我只是換取了一個美夢而已?!?p> 老道士,不,應該是稱為知妙子的老道士,看著林牧兒笑道。
他用自己的通幽之術,換取了一個自己在這百年來,日思夜想的美夢。
也其實,在這百年來,知妙子一直都在逃避。
三年一次的河神祭,也代表著他這百年來明明有三十余次機會去斬殺鱉妖。
但是,他總是在等待。
等待著自己道法精進,等待著路遇一個得道高人能夠出手相助。
所以,在百年來,知妙子每逢河神祭當天就出門去行俠仗義,他也妄圖用這種方式去忘記自己師父慘死的過往。
哪怕,這次他是孤身一人前來,也只是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才不得已前來。
他是一個膽怯的道士。
就算他救下了再多生在亂世的凡人,最后也沒法直面當年那只兇狠的鱉妖。
若是他心智堅定。
又豈會中那迷魂術里的叩問無法自拔?
他的確是用著自己的陰陽眼,換取了一場美夢。
在那個美夢里,他是在林牧兒劍落下之前,親手扭斷了鱉妖的頭。
九戒仿佛感覺到什么,它輕輕的走到老道士面前,輕輕拱了拱老道士。
“林牧兒?!崩系朗棵嗣沤涞念^,看著林牧兒微笑喊道。
“在…師父!”
林牧兒看著老道士臉上的笑意,不再稱呼他為老頭子,第一次恭恭敬敬地稱呼他為師父。
“為師問你,你愿意成為正一觀第三代觀主嗎?”
“我…”林牧兒頓時語塞起來,但他看著老道士清明的眼睛逐漸變得渾濁,他又悲傷的點了點頭。
“我…愿意?!?p> “好,好,好?!敝钭舆B說三個好。
“為師雖然這輩子都在逃避,但是如今我不想逃避下去了。”
知妙子步履蹣跚的走到了林牧兒身邊。
“這一次讓為師來?!?p> 一柄白色由霧氣組成的銀色長劍也不知在何時出現在知妙子頭頂之上。
“斬妖!”
鱉妖看見這一幕,那發(fā)綠的眼睛,充斥著各種復雜的情緒。
“斬妖”正是地煞七十二術中的法術。
斬妖,即可斬殺妖怪,更可以斬殺神仙!
這是知妙子,用通幽的代價暫換來的神通!
鱉妖看著那柄白色的長劍,他也發(fā)狠的伸出鱉頭撞向老道士。
錚錚!
一道銀光閃過。
整個天命河慢慢又匯聚在一起,只剩下一只被斬成兩半的鱉頭,還有一名搖搖欲墜的老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