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黑暗里無數(shù)的火把,點燃了她的整個世界?;饎×业募t,月慘烈的白,夜深邃的黑,在她眼前晃動著,讓她眩暈,讓她一時不知身在何處。
耳邊是無數(shù)的嗡嗡聲,似是人聲鼎沸,又或是刀響劍鳴?
而這里是地獄,又或是奔向黃泉的路?
冷,無法抗拒的冷,就算她經(jīng)歷過那么可怕的訓(xùn)練,也抵不住這種直達(dá)骨髓的涼。
涼到,心再也無法成活。
她一直記得,那日的皇宮里,月色正好,掩得地面上的鮮血鮮艷而微微發(fā)亮,直讓她有點頭暈。
彼時她被幾個身強力壯的士兵用力壓著雙臂,跪在這些的濃稠的血液之上。
或許那本來就是她的血。
她的對面,是同樣渾身是傷的昕王,辛蕪。白色的云錦裳已經(jīng)大面積地被染上了紅色,使他身上的幾處傷顯得更加嚇人。他垂著頭,好似是暈過去了,亦或是已無法再抬頭面對眼前這幕幕場景。
成王敗寇,最終的審判還是來了。
而那邊騎在戰(zhàn)馬上的冷漠的男人,這一切慘狀的制造者,身披鎧甲,眉峰上挑,一雙桃花眼瞇著不見半分色彩,手執(zhí)長弓,向站在他右邊的青柏伸出了手:“拿來?!鼻喟乩涞剡f過一支長箭,就見他將箭頭對準(zhǔn)了悄無聲息的三皇子。
“喬默,聽起來也許很可笑,但我今天就是要讓你親眼看著,你最愛的人,拼死也要護(hù)著的人是怎么死在我手下的。”
從他出現(xiàn)的那一刻,她就瞪大了眼睛,聽聞這話登時一頓掙扎,口中哭喊著:“不要,求你了,不要……”淚從她布滿血污的臉上流下來,仿佛兩行血淚。
可縱是她一身武功,今日被他親自挑斷了手筋腳筋,身上又中了幾劍,又怎能掙脫開幾個士兵的鉗制。
痛,好痛……心痛得仿佛要窒息一般。如果要殺他,先殺了我好不好……
上弦,拉滿弓,瞄準(zhǔn),放箭。
全場死一般寂靜。唯有她的深重的呼吸聲與哭喊聲。嗓子啞了,可她還是張大著嘴拼命喊著,她明知道那個人不可能會心軟,可她此刻除了哭喊,什么也做不了。
求你了……留他一條命吧……他沒有做錯什么啊……他和他那殘暴的父親不一樣的……
沒人理會她的哭泣。
她像一條快要窒息的魚,無助恐慌,只知道掙扎,掙扎,大叫,大叫。
抓著她的士兵手上更用力了點,此刻她已沒有感覺,但如果掀開衣服看,那里一定變得淤青一片。
是箭沒入血肉的聲音,在喬默聽來仿佛一聲驚天霹靂,她所有的力氣瞬間被抽走,跌倒在地。
那條魚終于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死去。
箭直入心臟,一箭斃命。
他嘴角揚起一絲笑,在她看來仿佛是來自地獄的修羅。
你贏了,但你也變得可怕了……求你,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了……
“把那個女人給我押入地牢,稍后再審。留一小隊清理大錦宮。記住,明天別讓我看到一滴血留下來。辛家的血,惡心。”
呵,惡心嗎?
喬默是被拖下去的,她已無力給自己的心臟也來一刀,身上的疼痛讓她有點意識恍惚,她甚至不知道原來自己的衣裳也已被盡數(shù)染紅,傷口在被拖拉的過程中又全數(shù)裂開。
一路只見,血紅的尸體,微涼的薄霧。
真冷,今天真冷。
閉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她想。
而那個人的背影,在月光下閃著寒光,一步一步地,不急不緩地,走向那天地間最高貴的王座。
排山倒海的“萬歲”聲,是他勝利的號角。
錦佑十七年十一月初七,神武將軍肖奕凱帶軍起義,踏平大錦宮,取了明德帝項上人頭,大阜王朝覆滅。
那一天夜,大錦宮外,城中百姓睡得都要比往常早一些,許多人裹著被子,在床上嘟囔幾句“今天怎么突然這么冷”后入睡安眠,全然不知,一覺醒來,天翻地覆,歷史改寫,天下改姓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