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諜’同學,等等我……”當天晚上,回宿舍的路上,徐新寶發(fā)現喊自己的是姚藍。嘟噥說:“這妮子咋回事兒呢?給鼻子蹬臉了,越提意見越來勁了還……”回首望著她,哪里想到姚藍想往懷里蹭。
姚藍緊走幾步,趕上徐新寶說:“‘間諜’同學,喊你怎么聽不見?耳朵里塞有東西么?驢毛么?”
徐新寶說:“我以為你喊樹呢,驢喊呢。”
姚藍說:“我就是喊樹,‘間諜’樹……”
徐新寶無奈地說:“姚藍,我親姑奶奶啊,我給你敬個禮,鞠個躬,別這樣好不好,別‘間諜間諜’啦好不好?別人綽號當成笑料耍,也是對你本人不尊重。曾班長說了好幾回,好幾遍,為啥當成耳旁風,依然我行我素呢?”
姚藍逗趣兒說:“‘間諜’啊,不見你敬禮啊,鞠躬?。『媚銈€‘間諜’徐新寶,咋不稱姑奶奶?。∧闵鷼饬嗣??我咨詢問題呢?”
徐新寶說:“你姚藍眼睫毛是空心的,我不一定有你懂的多?!?p> 姚藍說:“別那樣瞅人好不好?你看那馬成功‘擠三十’‘擠四十’,你心里最有底兒,帶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為啥不與馬成功擠一擠?就該矬矬他那種狂勁兒!”
徐新寶說:“姚藍同學,‘接籽早的莊稼先死’,‘露頭的檁子先爛?!R成功正處興頭上,我顯擺什么露頭檁子呢?我親姑奶奶啊,別那兒‘間諜’‘間諜’的啦,稱別人綽號并不好,不知道自己也有綽號喊。你不聰明,聰明說不定狂到哪兒去。”
姚藍莞爾一笑說:“徐新寶,是我給你起的綽號么?你搟面杖吹火一竅不通么?悶葫蘆一個么?班長說了幾次,沒有人喊你雅號了?我改罷名字了沒有人喊我‘妖精’了?‘間諜’啊,我們全部想瞎了;現在的人邪門兒,明里不喊暗里喊,你能堵住誰的嘴?”
“只要你不喊,喊的人就少了;像我們一位鄉(xiāng)親的話:‘自己的孩子不挨打,首先自己的孩子不打人?!?p> “‘間諜’啊,你倒挺認真的。話雖然那樣說,指望本姑娘算白費。就曾班長,沒事兒人似的,仍在喊你‘間諜’呢!曾姍姍時不時笑話我水蛇腰,說我穿的花哨了,說我眼角吊吊地瞟人了,明白人還用細講么,這不是明擺著喊我‘妖精’么?其實喊妖精是尊稱,美的另一種稱呼法,有人不美沒人這樣稱呼呢。沒有辦法,我是想通了,撐著她、順著她、愛咋喊就咋喊,喊滿院校去,喊滿鄭州去,喊滿地球去,喊滿宇宙去……”
“那么,我也能喊你‘妖精’了?”
“我更能喊你‘間諜’了?”
“‘妖精’同學,這倒挺有意思的?!?p> “徐新寶同學,隨和些好,順其自然好。人這種綽號兒,也許時間長沒意思了也就不喊了。也許狗皮膏藥死皮賴臉貼在人身上,帶往社會上,單位上,書寫文章上,見到報紙上,貫穿我一生就是‘妖精’了;你徐新寶,一生就是‘間諜’了,你老爸說不定真揍你。”
徐新寶無奈望望天,喃喃地說:“不知道老爸給我買個BP機弄啥,混這么個賴綽號兒……”陷入了沉思說:“也許帶入墳墓里,遺臭萬年了……”
姚藍捶他一錘說:“說什么呢,不許瞎胡說!”
“我老爸知道了怎么辦?”
“別總你老爸老爸的,你爹你爹的……”
“自小兒媽媽去世,老爸把我拉扯大,供我考上了學……”
“老家伙知道了也枉然。他能塌了天?其實全怨你老爸,不給你買BP機沒有這檔子事兒了;一個賴綽號兒充其量同學閑逗趣兒,誰與誰不開個玩笑呢?誰與誰不逗個笑話呢?往后你出息了,能耐了,照樣是教授,照樣是博士,小車拉著你跑,乘飛機,坐輪船,到處講學去,不可能是‘間諜’教授吧?‘間諜’博士吧,值得當真么?”
“姚藍同學,這么說那也倒是。同學稱呼我‘間諜’我就不說了,反正我不是真間諜,我是假間諜。我是紅間諜啊!”徐新寶浮想聯翩,純真地笑了。
“‘間諜’同學,你那BP機呢?”
“你姚藍不傻吧?早扔啦,當天就扔啦!”
“嘖嘖,扔了怪可惜的呢?!?p> “那BP機簡直是喪門星。恨老爸給我買那么個爛東西!有天大用處也不要!張老師起了個頭,混上個‘間諜’爛綽號;若不是那玩意兒,說下天來我混不上這么個賴名字!這些天同學一直拿我當笑料,軍訓時同學踩我的鞋,磨個嘴,副連長偏偏理不清,專找我的茬兒,安排我站出來,罰我單個教練去,毒太陽底下曬得渾身汗,惹全校同學笑話我?!?p> 姚藍玩笑地說:“我不那么認為,我覺得‘間諜’諢名字挺好的,挺新鮮,有創(chuàng)意,挺朗朗上口的,聽起來智商高;比你徐新寶這寶那寶的強多啦,往后就稱間諜吧?!?p> “你就稱‘妖精’唄,別學生處派出所改名了?!?p> “我沒有不讓你喊,那BP機不該扔。我是想,我家有個急事什么的,發(fā)你機子上,你再通知我,湊湊你的機子不更快捷些?”
“你‘妖精’不傻吧?別說沒有那機子啦,就是有,也不能發(fā)我機子上,知道嗎?”
“不知道。同學就不能幫個忙?”
“你這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別的忙可以幫,這忙能幫嗎,你爸媽知道了,問咱倆啥關系,你該怎么講?”
“‘間諜’啊,我們不是小孩了,不像讀高中的時候,不敢瞎胡講,隨便講;那日子簡直不是日子,死磕,硬拼??!現在輕松一些了……”
徐新寶聽出些門道,停下來盯姚藍一陣子說:“姚藍同學,手機已經上市了,你可以買一部,想你爸想你媽,想你七大妗子八大姨,可以直接撥電話,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據說那玩意能上網,現代科技好快啊!”
“看把你‘間諜’能耐的吧,說的一套一套的。我沒有那么多妗子那么多姨,我哥跟前倆孩子緊挨肩兒。手機上市是不錯,一時兩三千塊錢呢,說買就能買得起。”
“我倒有個法子,你看怎么樣?”
“啥法子?偷人家,搶人家?”
“給你爸媽要,軟纏硬磨給兩個老家伙伸手??!”
“這法子還用你想??!‘間諜’啊,挺有意思的,你也給我開玩笑啦!”
“你不是愛開玩笑么?一還一報吧,投桃報李吧。你是他親閨女,他是你親爹媽,應該給你買手機。你說呢,倆老家伙放著錢干啥呢?不舍得吃不舍得花,老鼠凈給貓攢著,被你那哥嫂勒索走……”
“我想啊,如果我真張嘴,說不定爸媽真給買。不用苦楚著臉,不用恁下作;我爸媽不像你想象的那么摳?!?p> “打長途,父母匯錢買一部?!?p> “……哎,‘間諜’呀,今兒那‘擠三十’‘擠四十’,你就不張嘴,那低年級數學游戲題,全班弄了個大悶缸。這大學校院里,全班‘擠’不住馬成功。這不是天大的笑話么?看把他馬成功牛的吧,簡直姓啥叫啥都忘啦,曾班長替他洋洋得意呢!”
“你挺聰明透頂的,說的頭頭是道,一肚子兩腔子心眼子,為何‘擠’不住馬成功?打翻在地踏上一只腳?!?p> “我有招兒肯定不饒他,倒是接了招丟了人。我覺得曾姍姍比我能,看來照樣沒弄懂,不敢接招了。”
“才看出來啊,那妮子心眼子多,是個班長的材料?!?p> “‘間諜’啊,從你眼里看出什么了……”
“是么,你看出什么啦?”
“看得出你能‘擠’住馬成功,為什么不出手?”
“不錯。算你‘妖精’有眼光,我覺著全班皆糊涂,唯我‘間諜’最明白、最清楚。今天我難得糊涂了。有句俗話叫‘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p> “那,‘擠三十’訣竅是什么?”
“‘擠三十’誰先說誰贏,‘擠四十’誰后說誰贏……”
“真的么?‘擠三十’我倒先說了,為何‘擠’不住馬成功?!?p> “那是你沒有弄懂。盡管你占住主動了,其結局還是輸。其實,馬成功、刁老師也打了埋伏。從草坪上一回來,一直揣摩這魔鬼般的數學游戲題,悟出來這是道偉大的游戲題。別看小,能出這道題的人肯定不一般,是高人。這道題蘊含了相當高深的人生哲理在里面,馬成功弄懂吃透了這道題,雖然繞了個大圈子,干那么二年木匠活,還是考上大學了??梢娺@道題對人生多重要……”
“越說越玄了,這道小題就恁邪乎?”
“不錯,‘妖精’同學,確切地說,這是道神題。出這道題的也許是武安那位刁老師?!?p> “那,我們倆就擠擠,看你說的對不對?!?p> “好,就‘擠三十’,送你個機會,讓你一馬,能不能抓住這機會,中間這環(huán)節(jié);如同下棋一樣,一步走錯,全盤輸到底……”
姚藍說:“我說吧?”徐新寶說:“你說吧?!币λ{就說“一、二?!毙煨聦氄f“三、四?!币λ{說“五、六。”徐新寶說:“別說了,你‘妖精’有點豬腦子,這盤你已經輸罷了。”
姚藍驚詫地問:“哦,這么快就能判輸贏?“
“對,就這么快。如果你不懂別人懂,第一句只說‘一’,斷定你一下子輸到底,至了反不過架子來;嚴格說,‘擠三十’是一年級,‘擠四十’是二年級;如果說‘擠三十’是加減法,‘擠四十’是乘除法……”
“挺有意思的,這里面還分一年級、二年級……”
“我說的是人生??稍捲僬f回來,真弄懂了這道題,淡得不能再淡了,寡得不能再寡了;如同演員演魔術,障眼法,知道了謎底沒有一點意思了?!?p> 這倆人,說著話不知不覺走出來院校大門一段路。雖然天色已晚,不遠處是小吃購物一條街,仍人影幢幢燈火輝煌的,一彎新月懸掛西天上,像單只眼窺人秘密的細眼睛。秋天的夜明凈如水,一陣晚風吹過,徐新寶仰望夜空止不住感嘆說:“這么好的秋夜?。《嗝春玫囊股?!”不免想起來古人的詩。詠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雙鶴排云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姚藍糾正說:“錯了錯了,應該晴空一鶴排云上……”
“一點兒也沒錯,我們倆人,不就是雙鶴么?”
“‘間諜’啊,雙鶴意味著什么呢?”
“可想而知了。我們考上了學,人生很愜意?!?p> “‘間諜’同學,你把我們比成鶴,比成那成雙成對的雁或鶴……”
“‘妖精’同學,為我混上了‘間諜’雅號,意外的收獲也不錯;做夢也想不到,這輩子混上這么個賴綽號兒……”
“我們倆猩猩惜猩猩,我也混上了‘妖精’諢名號……”
“那么,‘妖精’同學,我們逛逛夜市,弄點兒美食吃?”
“‘間諜’呀,你的臉皮厚實好多了……”
“‘妖精’啊,還得感謝你與馬成功及全班同學們,都是被逼的,‘間諜間諜’的,肯定被你們喊厚啦!”
“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