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氏淡然?！八慌?，誰還能配？難不成姑娘的見識(shí)還不濟(jì)你了？”
這一遭，叢紹沒有質(zhì)疑，跪在墓碑前?！案嬷赣H英靈，紹兒在此立下誓言，那人若能善待酒兒，紹兒定助師傅完成宏愿?！?p> 小屋里，手指敲打桌子，脖子伸過幾回，總算將人盼回來。
只有酒兒一個(gè)人。她的胳膊上挎著大籮筐。里邊裝滿著蒲公英，梔子，還有金銀花。
小福接過籮筐來?！靶补?，怎么就你一人回來了？”
“娘和哥哥有事，先回京城了。”
賀瀾茂警惕。“走得這么急，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我爹爹要過壽辰了。”
“你的爹爹不是已經(jīng)……那剛剛，酒兒是去給誰上墳了？”慕容策問。
“那是哥哥的爹爹……沐哥哥，你爹爹過壽辰，你都送什么東西給他？”
慕容策一怔。父皇在世時(shí)，每年的壽禮都是煞費(fèi)苦心，早沒有骨肉間的親情，剩下的只是宮闈之爭(zhēng)。如今，他離開皇宮，甚至還離開過京城。然而，蕭墻之亂始于蕭墻卻難以止于蕭墻。他想忘記自己的端王身份，但是總會(huì)有人拿著刀劍提醒他是誰。
小福代替作答?！拔覀兗彝鯛?，哪里是平常人可以比的，小叢公子問了也是白問。”
“怎么就不能比？小瞧人?！?p> “說了，小叢公子也買不起，買得起沒處去買?！?p> “有什么了不起，你說說看，都有什么？”
記憶猶新，了若指掌，娓娓道來?！氨逃癫焕纤桑t翠雙魚佩，江山錦緞繡，黃龍玉壽桃，歙石龍雕硯臺(tái)，沉香木刻不老翁……還有，狐白裘?！毕然实纳蕉Y物無一不是小福經(jīng)手來操辦。
那一年，是哪一年？慕容策有點(diǎn)記不清楚了。
那一年，師傅翟理光講到：江河之水，非一源之水；千鎰之裘，非一狐之白。這句話暗喻治理天下的君王需要諸多人才的輔佐。于是，他挖空心思找來狐白裘做為生辰禮物送給父皇。父皇問起原由，他便賣弄那一句話。父皇聽過之后怡悅。
父皇的最后一年，他送得壽禮是神獸玉樽。獸與壽同音，樽之酒器，酒又與久同音，以期天人同壽，長(zhǎng)長(zhǎng)久久。
哪想成了父子最后的時(shí)光。父皇雖在生病，但不至于撒手人寰。
父皇慧眼如炬，一定是看出他的賣弄來，但依然是怡悅。
他的沉思不小心再次陷入痛苦，迷茫的漩渦里。
“你說的這些東西，我爹爹好像都有，還有好多呢。我想送一個(gè)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好東西?！本苾和兄搿?p> 賀瀾茂說：“好大的口氣，真是能吹牛?！?p> “我才沒有吹牛，就是沒有那些個(gè)東西，別人也會(huì)送給爹爹的……我爹爹每年做壽，大戲都要唱三天呢……”酒兒捏起蘭花指，高高上揚(yáng)，舞出鳳凰朝陽的身姿，足尖在跳躍中起起落落。妖嬈的嬌小不禁叫人眸色一亮。
“不是說你的娘親不喜歡你爹爹嗎，你還送壽禮？”
“那他也是我爹爹啊。”
“那小叢公子，每年準(zhǔn)備了什么壽禮？”小福追問。
“我五歲的時(shí)候第一次見到爹爹，后來，我每年都送爹爹東西，不過都是大哥轉(zhuǎn)交的?！?p> “說半天，也沒說送什么？”
“急什么，還沒說完……有那個(gè)剪紙窗花，折紙兔子，還有布頭縫的那個(gè)福字，縫那個(gè)福字的時(shí)候還把我的手扎破了，就是在這里……”酒兒指著左手的食指。
賀瀾茂笑起來?！澳憧茨闼偷倪@些壽禮，就差紙人紙馬了。估計(jì)，你送的這些玩意，你爹爹要么沒看，要么看完也都直接扔掉了。送了還不如不送，不用勞心去想了?！?p> “你胡說，大哥說爹爹很喜歡，爹爹才不會(huì)扔掉酒兒送的東西，你很討厭，我不要和你說話?！本苾赫f著，便覺得委屈，咬住嘴唇。
慕容策一直在思考。叢紹的父親早已過世，而酒兒的父親還在。即不同母，又不同父，天下間哪里來的這樣兄弟？“酒兒，叢紹不是你的哥哥吧？”
“是我的親哥哥?！本苾罕粏柕美Щ蟆Ｋ龥]有關(guān)注過血親，始終覺得叢紹比宗凡還要親。
“那他的娘親是你的娘親嗎？”
“才不是，我的娘親漂亮，和沐哥哥一樣漂亮！”酒兒拿著雙手拍打自己的面頰，微笑著注視男人。
談話沒來得及深入，便被打斷。“酒兒，賀大哥可以幫你準(zhǔn)備一份大禮，我們最好先回京城商量一下?！?p> 正好沒有主意，聽說有人愿意幫忙，酒兒自然雀躍。
“要商量在這里也能商量，不一定要回京城。”慕容策將酒兒拉向自己。“沐哥哥幫酒兒，準(zhǔn)備一份獨(dú)一無二的壽禮?！?p> “獨(dú)一無二是什么東西?。俊本苾?jiǎn)枴?p> “就是酒兒想要的和其他人不一樣的東西?！?p> “那是什么？”她一手豎著一，另一只豎起二。
“隨本王去山里碰碰運(yùn)氣?！?p> 山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尋來尋去就來到墳前。
墓碑上邊竟是一個(gè)字也沒有。
半路，慕容策拿著青云劍砍下竹子帶回小屋。這一次，不止是酒兒一個(gè)人想不明白獨(dú)一無二。
高低不同，粗細(xì)不一的竹筒擺在桌面。
筆筒里插著纖細(xì)的竹枝，竹枝為筆，淺盒當(dāng)硯，竹葉做紙。
“這不就是，筆墨紙硯嗎？王爺?shù)男乃颊媸蔷睿 ?p> 竹子，凌霜傲雨，心虛節(jié)更高。竹子有歲寒之名，君子之譽(yù)。酒兒純善，其母的字畫俊秀，希望其父是一位謙謙君子。
“寓意更是精妙。就是不知道老壽星能不能用得到？如果用不到，枉費(fèi)了王爺?shù)囊黄嘈?。”賀瀾茂嘲諷。
“真是好玩，我都舍不得送給爹爹了?！本苾号d奮地，挨個(gè)拿在手中賞玩。
慕容策一絲不茍地在竹筒刻起字來。他從來都沒有親手為父皇做過一份壽禮，他想著為了酒兒，也是為了自己認(rèn)真一次。再也沒有盡孝的機(jī)會(huì)，才曉得彌足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