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遼闊的荒野之中，一陣強風(fēng)拂過，一排小小的禽影自血云之下掠過。
彌聲大聲笑起來，塵寧退后幾步，道：“你笑什么？”
“有人曾對我說，時間是對付一切人的最強大的武器，因為在時間的消磨之中，人們都會變得不再是自己，但是現(xiàn)在看來，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啊，這難道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嗎？”
塵寧生氣的道：“這一點也不好笑。說的你好像以前就認(rèn)識我一樣，你不過是個附身于人的惡鬼，你憑什么這么說？”
彌聲轉(zhuǎn)身望向遙遠(yuǎn)的地方，道：“其實我一直搞不懂你們，為什么一定要說我是惡鬼呢？我既不是惡人，也不是鬼族，這個稱呼究竟有什么意義呢？表達(dá)你們心中的憤怒嗎？”
“你？你不是惡人？別開玩笑了，止清已經(jīng)全部告訴我了，你附身在落乾身上，屠殺了無數(shù)妖族，你的雙手沾滿了鮮血，現(xiàn)在你居然說自己不是惡人？何況你本就沒有身體，自天道輪回之中逃脫的靈魂，不是鬼又是什么？”
彌聲回頭逼近塵寧道：“你自以為了解了真相，可是你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個騙局，你口中的好人才是真正的惡人，而我，不過是一個被諾言束縛的、被悔恨鞭笞的普通人，所謂惡鬼，不過是你們?yōu)榱苏蔑@自己的價值而編造出的謊言，而臆想出的敵人罷了！”
塵寧后退幾步，又停住，道：“你胡說！你明明就是那個惡人，你再如何否認(rèn)，也沒辦法抹消你犯下的罪孽，你殺了那么多生命，難道就不覺得心中有愧嗎？！”
“罪孽？你是這么認(rèn)為的嗎？如果結(jié)束生命是罪孽，那么天道才是罪魁禍?zhǔn)祝撬鼊?chuàng)造了所有生靈而后又將他們一一殺死，比起天道，我所做的不過是滄海一粟，你不是更應(yīng)該將你正義的斥責(zé)施加于天道嗎？”
“你……你……你在扭曲事實！”塵寧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來反駁，她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恐懼，這一刻，她有種想要逃離的沖動。
彌聲平靜下來，望著天空中的血云，嘴角微微勾起，道：“你的名字叫塵寧，是吧，那么，你還記得秦水城嗎？”
塵寧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yù)感，道：“你想說什么？”
“你知道，是誰殺死昆吾瀧香的吧？”
“是你?！?p> 彌聲輕笑一聲，道：“是他。你看到了，對吧。”
“那又如何，你附身在他體內(nèi)，一定是你做的，別想騙我?！?p> “你真的認(rèn)為是我嗎？看你樣子，你明明已經(jīng)知道了吧，你明明已經(jīng)看清了吧，他的眼睛，我偽裝不來，也沒必要偽裝。是他，不是嗎？”
“不可能！他不會像你一樣，他不會做出這種事，你別想騙我了！”
“既然你不愿意相信，不如就讓我，告訴你真相吧。”
“你要做什么？”塵寧想驅(qū)使遷懸花的力量，但那力量突然開始變得不穩(wěn)定起來，彌聲的眼睛變得更加漆黑，如同一個漩渦……
熟悉的景象再度出現(xiàn)，繁忙的街巷之中，商人們吆喝著些什么，積極熱情的向路過的妖族介紹他們的產(chǎn)品，亭子中的老妖悠然自得的下著棋，飲著茶。
這里是秦水城。
塵寧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動不動，許久，她僵硬的回過頭，看向家的方向，那里開始升起一道黑煙，火光漸漸將之籠罩，她跌坐在地，淚流不止，口中含糊不清的道：“不……不是這樣的……”
她沒有奔跑，但是下一個瞬間，她依舊再度來到了家中的院子，這一次她看得更加清晰，一種力量驅(qū)使著她睜大了眼睛，即便那眼中已經(jīng)浸滿淚水。
昆吾瀧香從廢墟中站起來，鬢發(fā)已經(jīng)散亂，硝煙幾乎要將她的身形擊散。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落乾朝她走過去，暗紅的眸子如同干涸的血液，他聲音沙啞低沉的開口：“姑姑，好久不見?！?p> “你來此，是為了殺我？”
“姑姑早該知道有這么一天。從你說出那句話的那一刻起，你就該知道，我會不顧一切的，殺了你。”
昆吾瀧香欣慰的笑了起來，道：“轉(zhuǎn)眼已經(jīng)過去這么久了，乾兒也長大了?！?p> 落乾的手顫抖起來，抬起頭，暗紅的瞳孔中迸射出仇恨的光，道：“你現(xiàn)在……”落乾扼住昆吾瀧香的脖子道：“可有一絲后悔？”
“.…..如果重來一次，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昆吾瀧香的臉上帶著釋然。
“好……昆吾瀧香……我也會毫無憐憫的殺死你?！?p> 落乾手上的力道不斷加大，火焰的劇毒侵入了昆吾瀧香的血脈之中，一息之間，昆吾瀧香的身形化作一簇金色的光點，消散于天地之間。
“嗡——”
塵寧再度回到荒野之中，彌聲臉上帶著笑意，蹲下來看著她，道：“現(xiàn)在，你看清楚了嗎？”
塵寧低著頭，陽光照在她的發(fā)梢，荒野的風(fēng)帶來蒼涼荒古的氣息，許久，她抬起頭，道：“原來如此，我的心境會影響我對遷懸花的掌控，這就是你的目的?！?p> 彌聲墨染般的眼睛亮了起來，道：“這可不是我想要的結(jié)果，沒想到，你比想象中有趣多了。”
“有趣？你還想用這個理由做出多少傷害他人的事情，你，就是惡鬼?！?p> 遷懸花金色的光芒自塵寧的眼中亮起，彌聲悶哼一聲，捂住胸口，笑道：“我們會再見的，那時，我就不會像今天這般仁慈了?！?p> 落乾昏倒在荒野中，塵寧目光復(fù)雜的看著他，道：“我會把一切都搞清楚的，但是無論如何，我們之間的仇恨，不可化解。”
落乾緩緩睜開眼，赤紅的瞳如安靜燃燒著的火焰，塵寧注視著他的眼睛，他似有所感的望向塵寧的方向，但卻什么也沒有看到。
“是誰？”
塵寧沒有說話。
“誰在那里？”
塵寧注視著他，緩緩后退。
落乾伸出手，想抓住些什么，但風(fēng)再度止息，若有若無的熟悉感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