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安妮與路易斯

　　“毫無疑問的杰作，尤其是在戈達爾大劇院這樣的地方觀看，那簡直就是一種享受，白天鵝與黑天鵝的交錯爭斗，在兩位女演員入魂入骨的表演下顯得陰郁而激烈，整出戲劇的風格就像油畫一樣濃烈而細膩，簡直棒極了，更不用說他們的服裝也很華麗?！备ダ蚀奈⑿χf道，但說實話他的語調(diào)并不算多么激動，還有那雙手是平靜地放在餐桌下毫無起伏的，讓人摸不著他的態(tài)度，從某種角度看他還偶爾朝凱瑟琳的方向投以目光。

　　凱瑟琳松了口氣決定附和。

　　“是的，弗朗茨先生和我都異常專注?！彼c對面的弗朗茨先生交換了一下眼神，國王和王后都仔細聽著，就連路易斯也暫時放棄盤里的食物，看了過來。

　　她繼續(xù)說道?！笆聦嵣显诨貋淼穆飞?，我們已經(jīng)交換過劇情的看法，令人興奮的一點是，我們對于這幕劇的許多觀點都是相同的?！眲P瑟琳特意把“觀點”和“相同”這兩個詞咬得很重，這就是明晃晃的提醒了。

　　“不得不說，凱瑟琳公主在戲劇上的許多認識確實都與我一致?！?p>　　“沒有沒有，我甚至還不如弗朗茨先生了解這出劇?！?p>　　“噢，是嗎？”王后驚奇道。

　　“是的，說起來我曾經(jīng)在南安普頓住過一陣子?！彼⑽⒁恍?，“當時的南安普頓城與此時已是大不相同，不過兩出的《黑天鵝》都是那么驚艷?！?p>　　國王的語調(diào)悄悄揚起，“真的嗎？這倒是件好事，看起來，這出叫……”

　　國王一下子忘了這出戲叫什么。

　　“《黑天鵝》?！蓖鹾筅s快從旁提醒。

　　“對，看起來這出叫《黑天鵝》的戲劇很能吸引人，也能引人思考，竟然讓我的女兒和貴賓都看得如此著迷?！?p>　　“我早就和你提過了，是你從來都不關(guān)注這些，以至于連名字都不記得?！卑材萃鹾筻凉?，所幸這不算是個多么嚴肅的場合，因此這等程度的玩笑話在這是允許的。

　　“國王陛下絕對不會愿意錯過的?！备ダ蚀男χc點頭。

　　“好吧，好吧，看起來我沒有其他選擇了，似乎只有我還沒看過了?！?p>　　“還有我?！甭芬姿勾嗌卣f，他可算找到句能說的話了。

　　大家歡樂地笑了起來。

　　過了一會，桌邊的鈴聲響了起來，這意味著桌上的菜肴該更換了，侍從們單手托著餐盤走過來，把舊的取走，隨后換成新的一道菜——白雪牛肉。

　　“嗯，這牛肉嘗起來就像冰雪消融在口中，很舒服?！备ダ蚀母袊@道。

　　“這是王室的獨家配方，弗朗茨先生可以多嘗嘗?！?p>　　他咽下一口牛肉后，回憶似地說道，“不知道王后殿下有沒有聽說過，在美迦利亞也有與之類似的……”

　　安妮王后與弗朗茨先生就美迦利亞的美食和景色談了起來，他們的談話十分得和諧，弗朗茨甚至還邀請安妮王后到美迦利亞進行訪問。

　　整場宴會里，只有凱瑟琳一直在牽強地笑著。

　　因為今天的路易斯穿了件白色的禮服，那場景竟然讓她有些恍惚，就好像進入了一個戲劇中的世界，其中的真假讓她難以辨別。

　　安妮王后不善妒忌并不假，她也從來不曾輕待過她，即便在七年前，那段艱難的時日里，她也不曾怠慢她分毫，也從來沒有阻止凱瑟琳和路易斯接觸。

　　這是凱瑟琳和路易斯的關(guān)系一直很親密的原因之一。

　　雖然可能也有國王父親的成分在里面，他可能對安妮王后警示了或者是提點，但凱瑟琳能分辨得出安妮王后本質(zhì)上并不是陰險、毒辣的那種貴族婦人，否則她的父親就不會挑選她作為新王后。

　　作為一個有些年紀的男人，他在這方面總不會失手。

　　外界那些關(guān)于她善妒的傳聞，很大程度上，是那些新派的官員鼓弄出來的，新派的官員還打算借著改革攝取更多的權(quán)力，而那時，新王后的存在阻隔了他們支持改革的道路，這就是她的原罪。

　　毀掉她名聲的做法，最有效的方法，莫過于詆毀她，說她因為嫉妒甚至都容不下先王后的畫像。

　　凱瑟琳的母親——瑪麗王后，在大臣們、貴族們、平民們的印象里，已經(jīng)是永遠都是女神一樣的存在——從她死后就是這樣。

　　這就像是某位賢者對蘇菲亞公主所說的那句話。

　　“當她死了之后，所有人都開始愛上她了?！?p>　?。ㄌK菲亞公主是世界歷史上最受爭議的一位公主，她生性放蕩，尊崇自由，一生中與無數(shù)的男人發(fā)生關(guān)系，但她同時又是位熱愛和平者，以一己之力阻止了熱依海戰(zhàn)的發(fā)生。）

　　當然，公主的母親在生前的確也受人愛戴，這并不是某種吹噓。她最受人詬病的，是她不曾為國王生育一位王子，導致后來的那一系列的政治斗爭。

　　不過這些缺點或不足，全在她死去之后被人們忘記了，人們似乎只記得她的熱情、溫柔，如何幫助國王渡過三次戰(zhàn)爭，如何在維護政局穩(wěn)定上出力。

　　這或許就是人們的某種悲哀，他們拼命地為記憶中的人或物添光加彩，這樣便于他們回憶時，也給自己的所作所為涂上一層亮麗的油彩，至于當時的情景到底是如何，他們已然不想關(guān)心。

　　雖然凱瑟琳并不討厭安妮王后，也認可她的優(yōu)良品質(zhì)，相信她不是位陰暗的王后。

　　可人們的所作所為有時候并不是按照他們的性格去發(fā)展，尤其是貴族們，他們把這一傳統(tǒng)發(fā)揚得淋漓盡致。

　　處在貴族的身份上，有時為了家族的榮耀，就是得犧牲自己的某種特質(zhì)，你所站的位置，決定了你要前往的方向。

　　安妮王后的家族全王國都知曉。

　　頑固派中最為堅持反對改革的，對先王后最不友好的，對凱瑟琳公主最為抨擊的，新派官員最為仇恨的。

　　這些特征組合起來，艾德里安這個姓氏便呼之欲出。

　　艾德里安家族的所作所為，幾乎就能讓全世界去相信新王后嫉妒先王后這一編造出來的事實。

　　凱瑟琳公主一直都不明白，既然艾德里安對母親的怨念那么深，那么他為什么還要迎娶他們家的作為新王后。

　　當然她還是選擇相信父親這么做一定有其道理在的，一定是為了王國始終向上，他才做出了這個決定。

　　但是，為什么總是她？

　　看著斜側(cè)方的王后言笑晏晏，餐桌上的氣氛已經(jīng)熱烈了很久。

　　“凱瑟琳姐姐，你怎么不說話？”路易斯悄悄湊過來問道。

　　“我有點不舒服。”

　　“那你要注意休息，還有要多喝熱水，布魯諾醫(yī)生和我說，多飲熱水對身體有好處?！?p>　　凱瑟琳笑了笑，看著年紀尚小的路易斯，心里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