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買賣虧不虧

　　　　正如秦舞云所想，自稱為神的少年確實有諸多手段。

　　雖然今夜前來，本意是招攬，但離開之前屠盡落凰山下這些北魁劍府弟子也在他的計劃之中。

　　按照神族少年所想，不論對秦姓少年的招攬成功與否，有些人是一定要死的，結(jié)果無非是多殺一個和少殺一個的區(qū)別。

　　少年想要殺人并非是為他口中神奴報仇，而是為了族中那樁大謀劃掃除些細小的石子罷了。

　　但當他到秦舞云胸口蠱咒的咒印之后，他便打消了所有的念頭，只想著盡快離開此地。

　　神族少年的家族歷史悠久，珍藏典籍頗多。

　　正因如此，他對一些東西的了解甚至遠勝一些傳承數(shù)百年的宗門。

　　蠱咒，意味著大因果，大恩怨，大麻煩！

　　試想一下，什么樣的實力能犧牲得起一位圣人強者來施法蠱咒？

　　僅僅為了把對方的后輩的壽元限制在十八歲，就不惜施展蠱咒，那被施咒人的背景又如何？

　　這樣的因果恩怨，少年不敢去細思。

　　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不論是什么樣的恩怨，不論這北魁劍府的少年是什么身份，他身后牽扯的兩方勢力一定都不好惹。

　　并非是少年自覺招惹不起，而是人在江湖，對于不了解的力量，還應存一份敬畏。

　　所以，神族少年在看到那劍府少年胸口的咒印之后便決意離開。

　　但他沒想到，自己已經(jīng)決定放對方一馬，但那姓秦的竟反過來窺視起了自己的玉佩。

　　當神族少年聽到秦舞云的那句問價，便知道自己下意識的一瞟落在對方眼中。

　　少年氣極反笑。

　　“哈哈哈！你知道‘神族’代表著什么嗎？！你知道這塊玉佩代表著什么？便是我送給你，你戴得起嗎？”錦衣少年眼中滿是不屑。

　　“你這人說話真是啰嗦，答非所問。

　　不瞞你說，我也算是博覽群書了，但真沒聽過什么‘神族’。

　　我也不想知道你那玉佩代表著什么，我只想知道它賣多少錢?！?p>　　自稱為“神”的少年身世隱秘，此次進入東玄域，是近幾百年來神族子弟第一次現(xiàn)世。

　　雖然少年已經(jīng)有了七重巔峰的元力，但在他的家鄉(xiāng)，這樣的修為在同齡人中也并不算一枝獨秀。

　　少年的族人稱呼自己所在之地為“神域”。

　　神域中出產(chǎn)一種稀有珍貴的玉石，名為“補天玉”。

　　補天玉不能被煉化提升修為，也不能布置陣法，但卻能感應、壓制幾乎一切的陰邪之物。

　　正因如此，補天玉雖然不能解除圣人蠱咒，但卻能延緩咒發(fā)，強行續(xù)命。

　　在神域，曾有一位豪門嫡子被仇家擄去。

　　仇家不愿一殺了之，希望借那嫡子的身份引發(fā)豪門內(nèi)亂，便對那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施展圣人蠱咒，并把他送回了家。

　　豪門家主雖然明知是對方的陰謀，但愛子心切，不得不自行步入仇家的圈套。耗費龐大的家資采購了大量的補天玉。以消耗補天玉的代價為嫡子續(xù)命。

　　但就如生病用藥一般。

　　起初憑借豪門的世代積累成功地將那孩子的壽元延續(xù)到二十歲。

　　但隨著那孩子的年齡增長，為了續(xù)命，消耗的補天玉越來越多。

　　當那孩子到二十三歲時，每日需要消耗的補天玉已經(jīng)足以讓一些神域的小家族傾家蕩產(chǎn)了。

　　最終，那孩子仍是沒有活到二十四歲。

　　而那個曾經(jīng)在神域風光無限的豪門望族，也被曾經(jīng)的仇家滅了滿門。

　　也因如此，當神族少年聽到“蠱咒”一詞的時候，下意識地看了眼自己懸在腰間的玉佩。

　　自己的玉佩不單是補天玉，里面更有家族長輩留下的印記。

　　神族少年似笑非笑地看著秦舞云。

　　“這塊玉佩是我‘洛家’族人隨身佩戴之物，別說不賣，便是賣了，你也無福消受。”

　　“神族我沒聽過，洛家我也沒聽過，你這套場面話嚇不住我……”秦舞云一邊說著，一邊舔了舔嘴角，眼中的熾熱不加掩飾，“……但‘補天玉’的名頭，即便你不說，我也知道。”

　　聞聽此言，神族少年神色一凜。

　　——

　　北魁劍府中，玄武峰的秦舞云最是貪財吝嗇。

　　而作為玄武峰的峰座，秦舞云的師父，孟義卻是一味的縱容。

　　這其中的緣故，除了包括劍驚鴻在內(nèi)極少的幾個人知道，便是同在玄武峰南舞風、宮舞笛也搞不清師兄為何如此熱衷于斂財。

　　自從幼年被孟義告知自己被下蠱咒之后，秦舞云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

　　直到那兩個同樣被下蠱咒卻始終不知情的師弟師妹出現(xiàn)，隨著一聲聲奶聲奶氣的“師兄”，秦舞云才有了生活的方向。

　　孟義告訴他，圣人蠱咒就是他這位可自號“天下無敵”的師父也沒辦法。

　　但傳說這世上有一種玄奇的玉石，名為“補天玉”，可以壓制蠱咒。

　　雖然孟義多年來尋遍了各個玄域，卻始終只聞其名，未見其真身。

　　不過孟義斷言，哪怕真的有人擁有著補天玉，既然是能壓制蠱咒的寶物，必然售價不菲。

　　所以，這些年在玄武峰，秦舞云費勁心力地斂財、收集靈藥。

　　除了北魁劍府的府主劍驚鴻和孟義，沒有人知道，北魁劍府最大藥材承銷商，就是秦舞云。

　　而這個穿越而來，如今不過十五歲的少年想的很簡單。

　　若是將來有機會能找到擁有補天玉的人，不論是公平買賣，還是坑蒙拐騙，或者是強取豪奪，拼得都是家底。

　　怎么能不積累些家當？

　　退一萬步說，即便自己真的在十八歲時咒發(fā)身亡，留下些家當給師弟師妹也是好的。

　　免得到時候遇見了補天玉，卻買不起。

　　方才，從那錦袍少年一進帳篷，秦舞云就感覺到了自己身體內(nèi)蠱咒的力量有所變化。

　　他懷疑也許是少年身上有可以影響蠱咒的東西。

　　所以在之前對話中，秦舞云故意說出自己被施蠱咒之事，就是想看看對面少年的反應。

　　果然，那少年對其隨身玉佩的一瞟沒有逃過秦舞云的眼睛。

　　當?shù)谝谎圩⒁獾侥菈K玉佩，“補天玉”三個字就出現(xiàn)在了他的腦海中。

　　無論如何，必須得到那少年身上的補天玉，若是可能，還要挖出那補天玉的出處。

　　這是秦舞云此時的全部想法、

　　“呵，沒想到天隕大陸也有人知道我神域的補天玉，倒是小覷了你。既然知道補天玉，那你可知‘圣人蠱咒’在我神域被稱為什么？”

　　秦舞云沒有說話，卻心中大喜。

　　神域補天玉，那也就是說，在少年口中的神域，補天玉即便是稀有，也絕對不是難得一見的東西。

　　見對面的同齡人沒有說話，神域少年繼續(xù)說道：

　　“你若想用補天玉壓制蠱咒，我勸你還是絕了這份心思。

　　在神域，圣人蠱咒又被稱作‘滅族咒’。

　　何為‘滅族’你知道嗎？

　　若是某一家族的獨苗被施咒，那即便是他的十八歲之前留下后代，后代也仍要受蠱咒之罰。而若是有人想要以補天玉壓制蠱咒，下場無非是傾家蕩產(chǎn)，滅門絕族?！?p>　　神域少年不似幸災樂禍，反而眼神有些忌憚。

　　被兩尊銀甲傀儡護衛(wèi)的秦舞云早已面露不耐。

　　“墨跡。

　　蓋倫、亞瑟，過去！把那玉佩給我搶過來！”

　　不愿干涉恩怨因果的神域少年之所以說出這些秘辛，就是想告訴秦舞云自己已經(jīng)無意糾纏。

　　但他沒想到，秦舞云竟然率先發(fā)難。

　　兩尊傀儡瞬間沖到錦袍少年身前，手中巨劍猛然砍下。

　　“哼，兩尊下品的地級傀儡，還真當可以縱橫無敵了？”

　　少年冷哼一聲，闊袖一揮，只見一尊手持巨斧，渾身如金鑄的傀儡擋在了銀甲傀儡和神域少年之間。

　　幾乎在金身傀儡出現(xiàn)的一瞬間。

　　轟然一聲巨響，火星四濺。

　　兩尊銀甲傀儡劈下的巨劍被金身傀儡一斧子搪開，金身傀儡不過是后退兩步，而被稱為“蓋倫、亞瑟”的兩尊傀儡卻被震退了十步有余。

　　雖然金身傀儡戰(zhàn)力更強，但神域少年心中卻震撼不已。

　　傀儡戰(zhàn)力有高有低，天、地、人、三階，每一階又分上、中、下三品。

　　那兩尊名字古怪的銀甲傀儡，神域少年之前在落凰山上便看出了是地階下品。

　　而自己這尊傀儡雖只是天階下品，但畢竟是已鍛造成了金色的天階傀儡。

　　怎么會被兩個低了三品的傀儡擊退？！

　　煉制傀儡首先要用特殊的材料塑造“泥坯”，待到兩半泥坯成型，便要在內(nèi)部勾勒出類似于人類的經(jīng)脈，之后留出法陣位置，將兩半泥坯合二為一便算是初步完成。

　　之后便是燒煉、鍛造等工序。

　　成功煉制出傀儡后，只需用元晶在預留的地方布置好法陣，用玄法融進主人精血，一尊傀儡就完成了。

　　對秦舞云來說，傀儡就如同安裝電池的電動玩具。

　　而自幼便癡迷于電動玩具車、電動機器人的秦舞云，從知道傀儡的那天起，就對煉制傀儡展現(xiàn)出了極大的熱情。

　　但北魁劍府以劍立宗，并無煉制傀儡的豐富經(jīng)驗。

　　雖然布置法陣、融入精血等方法萬變不離其宗，不難獲得。但傀儡內(nèi)部的經(jīng)絡布置無不是那些煉傀宗門的不傳之秘，立身之本。

　　不過，作為一名曾經(jīng)考上了名牌大學的理科生，這個看似復雜的問題對秦舞云而言，可以說是再簡單不過了。

　　在傀儡內(nèi)部可利用的空間內(nèi)，盡量拓寬元力通道，從傀儡背部的法陣位置出發(fā)，盡可能用最短的線路勾連身體各個位置的節(jié)點，且不能相交沖突。

　　對于剛剛上大學的大學生來說，這項工作也許還算是有點難度。

　　但對于畢業(yè)設計就是“一套完整的大型車間生產(chǎn)線”的秦舞云來說，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此時，帳篷中的三尊傀儡就像是三輛汽車。

　　神域少年的“汽車”是用精金秘銀制造的，秦舞云的“汽車”雖然披著尋常的鐵皮殼子，但發(fā)動機卻超出了前者不只一個檔次。

　　雖然若是跑上幾千公里秦舞云的“汽車”也許會散架，但短時間較量一下秦舞云還是有信心的。

　　想起曾經(jīng)那位陳姓導師一句句冷漠無情的“垃圾，重改！”

　　再看著身前少年一臉的意外。

　　秦舞云心中有些得意，“哼，真當老子畢業(yè)設計時那么多夜是白熬？！”

　　兩尊銀甲傀儡站定之后，再次前沖，速度更勝之前。

　　雖然氣勢不俗，但秦舞云清楚，自己的兩尊地階傀儡絕不是對面那金身傀儡的對手，不過牽扯住那金身傀儡并不難。

　　此時自稱來自神域洛家的少年也看出了那兩尊傀儡的不同尋常，趁著一金二銀三尊傀儡戰(zhàn)在一處，便要掠出帳篷。

　　可就在少年想要破開帳篷的時候，帳篷內(nèi)雷光乍起。

　　無數(shù)把被雷紋環(huán)繞的氣劍射向錦袍少年。

　　少年雖盡力躲避，但仍是不免受了些輕傷。

　　“九重高手布下的法陣，倒是我輕敵了。”此時的錦袍少年已不復當時的從容。

　　他擦去嘴角的血跡，指尖劃過手腕，隨著鮮紅的血液流出，少年的一雙眼睛漸漸變?yōu)榻鹕?p>　　隨著朱唇輕啟，少年身后隱隱出現(xiàn)一條金色蟒龍。

　　秦舞云看見那逐漸凝實的巨大身影，一邊把手摸向自己的須彌戒指，一邊自言自語道：“一年壽元換一塊補天玉，嘖，也不知道這買賣虧不虧?！?p>　　說完，手上戒指一閃，似有什么活物被秦舞云抓在了手中。

　　但那東西被幽藍的光芒籠罩，看不清形狀。

　　“哎！那個什么神，我?guī)煾缚偤臀掖蹬＃f他自己天下無敵，你來試試他這一劍！”

　　說完，秦舞云隨手一撇，手上的那團幽藍竟化為了一道氣劍。

　　北魁劍府孟義，自號天下無敵，曾贈大弟子秦舞云兩道劍氣。

　　一劍可斬九重修士，一劍需斷一歲壽元。

　　——

　　帳篷里面打得熱鬧，帳篷外卻聽不到一點聲響。

　　此時，落凰山下，北魁劍府的眾弟子已經(jīng)列陣站在了帳篷外，楊巖庭被莊午啟和陸知淑攙扶著，臉色還有些蒼白。

　　南舞風手持巨劍面露殺機，宮舞笛御劍十二俏臉凝霜，十二柄飛劍，劍尖直指帳篷。

　　“砰！”

　　猛然間，隨著一聲巨響，秦舞云的帳篷被炸得四分五裂。

　　一道金光射出，似有人影飛入落凰山中。

　　當眾人睜眼細看的時候，只見秦舞云坐在地上七竅流血狼狽不堪，卻笑呵呵地看著手里的一塊玉佩。

　　——

　　“瘋子！那姓秦的就是個瘋子！”

　　落凰山深處的一片密林之中，錦袍少年已不復之前的豐神如玉。

　　剛剛在帳篷中，他祭出了一頭八階靈獸，但沒想到竟被那道劍氣斃殺。

　　而后，怒火中燒的他本打算不顧一切地殺了秦舞云，但沒想到后者竟然催動蠱咒，以犧牲壽元的代價，化圣人蠱咒中的元力為己用，強行攀境。

　　最令他不可思議的是，那姓秦的修為竟然直接攀升至九重樓。

　　確定周圍無人也無追兵的神域少年盤膝靜坐，調(diào)息一番之后，一邊從臉上揭下一張人皮面具，一邊恨恨地自語道：“北魁劍府秦舞云，我洛塵記住你了……”

　　當那張人皮面具被丟在地上后，樹下現(xiàn)出了一副絕美的容顏。

　　這張臉，可傾國傾城，也許也能傾了這天下……

　　——

　　數(shù)千里之外，玄武峰的小院中，一道流光一閃而逝。

　　幾乎在那道流光離開的一瞬間，劍驚鴻的身影便出現(xiàn)在了空無一人的小院。

　　當劍驚鴻目光穿過一扇似乎沒來得及關的門，如遭雷擊。

　　門內(nèi)屋子中紅線紛亂，紅線兩端則是鑲嵌在墻壁上的各色晶石。屋子正中的桌子上有一個香爐，香爐中有兩長一短，三炷香。

　　劍驚鴻發(fā)現(xiàn)，那炷最短的香按理說應該更長一些才對的……

　　劍府府主走上前去，細觀之后緩緩關上房門，喃喃道：“怪不得走得如此匆忙……舞云……何故驟減了一年半的壽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