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貓的便宜不是好占的,小八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
放走了一批不用做事的,剩下的流民們也都按要求排好了隊,那五個畫師把畫像送來。
小八瞧了瞧,畫像按照男女、年歲分好了的,上頭寫了名字、年齡,想來是李貓?zhí)崆胺愿懒恕?p> 小八拿了女人的,還有小孩、老人和殘疾人那一份,畫師正要出聲提醒,小八解釋道:“早晚都是要拿的?!?p> 既管了做飯,到時候這些人過來吃飯,還不是要一一查驗。
畫師沒了主意,求助的看向李貓,李貓擺擺手,坐下喝茶,畫師們識趣的去給木匠還有王大力送圖了。
圖到了,就要開始挑人了。
這活,小八輪不上,四個中,也就兩個木匠師傅可以。
小八生性喜歡條例清晰,于是吩咐下頭的婦人、女孩想做飯的、想洗衣的分開站,洗衣服的左邊,做飯的右邊。
這一堆女人又是好一陣忙活,方站好了。
小八原還想問有沒有不會做飯的,轉頭一想,這人間的姑娘,不會做飯只怕是不太可能。
如小八所料,做飯這邊的人比較多,洗衣服的比較少。
也挺好。
小八站起來,道:“做飯,諸位比我在行,我也不打算提點什么,只一點,洗菜上菜、洗鍋碗瓢盆、撿柴燒火、做飯,皆都分清楚了,以后哪一個地方出了問題,我只找專門的幾個人,或賠錢,或受罰,皆明明白白,省得推來推去,完了又事后埋怨?!?p> 原本做飯有廚子,是不用新招人的,可李貓這小公子哥估計是什么怪癖又犯了,他既提了,小八順著做就是了。
說完,小八就開始分人,她自知不了解這些流民,也不強加差事,皆是先讓她們自己挑,雖說這洗菜上菜、做飯,洗鍋碗瓢盆這等子“肥差”人多些。
小八倒也不急,補充道:“私藏或損壞碗具的,原價賠或院前石子路跪一刻鐘,糧食亦然;我這人,不喜歡從別人屋里拿出來的東西,事后,若是要還,我可不依,此外,上報他人犯錯者,若查核屬實,上報者,賞,犯錯者,跪兩個時辰,甚者,除佃農籍。”
下頭的婦人已然有些急了,原以為是個肥差,現(xiàn)在卻是塊不能吃的肉,能不急嗎?
“躲懶或壞事三次以上者,就不用再過來了?!?p> 年長些的婦人臉上已然有了不耐煩,小八盡收眼底,“不負管教的,以后也不用來了。”
她掃視一番,那些個婦人皆低下了頭。
“要換活計的,趕緊?!?p> 待到女人們換完了位置。
小八又把這些婦人按事分好,記好了,方叫楊嬤嬤領著他們做事去。
楊嬤嬤是小八院里新來的,王怡送過來的,底細干不干凈不好說,但做事還算不錯。
王怡總共送來的十個下人,其實按照小八名義上“貼身丫鬟”的身份,是一個丫鬟都不能有,院子亦然。按規(guī)矩,小八是要和下人一起住在耳房里,最多就是同李貓住一起,小八來得早,獨占了個院子也沒人說什么,現(xiàn)在配下人就有些夸張了。
可王怡分人是要過李貓的手的,也不知這廝用了什么法子,王怡十分“盡職”的給了小八四個粗使丫頭,兩個婆子還有四個貼身伺候的丫頭,雖然和小八在虞氏的用度沒法比,可是就連李貓院子里的人也不過和小八一樣,小八也十分吃不準李貓安的什么心。
明知道王怡對自己不滿,還上趕著標靶子,生怕自己不和王怡結怨似的。
院子里的丫頭都是才買來的,按規(guī)矩,小八要自己給她們起名,小八嫌麻煩,貼身丫鬟從大到小依次起來,春柳、夏荷、秋蘭、冬梅四個名字,兩個婆子皆是用姓稱呼,粗使的就丟給了王怡。
然后就是洗衣服的。
洗衣服倒是簡單,按人頭均分就成。加之今天是第一天,大家伙還沒換衣服,起碼到第二天,況且流民有沒有衣服,只怕要另說。
洗衣服的人,小八記好了后,交給了齊嬤嬤。
如此,小八需要做的,不過就是時不時抽查,每天早上晚上清人,也就輕松了不少。
李貓在旁邊耐心的等著小八做完這些,等到齊嬤嬤也走了,方起身,道:“可還沒完,還有宅子等著你呢?!?p> 小八驚了。
“我又不是你請的管家婆子,宅子有王怡,能有什么事?”
李貓神秘一笑,“你進去就知道了?!?p> 王怡早在會客廳等著,見小八、李貓進來,行了一禮,李貓沒理她,徑直上了主座,倒是小八尷尬的回了一禮。
王怡盯著小八,小八干笑了笑。
來了個女使上茶,李貓接過,抿了一口,“坐。”
王怡面露喜色,正要謝,李貓補充道:“不是你。”
小八扶額,行禮謝過,坐下。
李貓見女使在旁邊站著,眉頭微皺,“虞姑娘在這里,怎的不上茶?”
女使慌亂了起來,王怡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吩咐道:“下去?!?p> 待到女使下去了,李貓開口道:“近日,王姑娘教養(yǎng)女使、婆子們辛苦了?!?p> 王怡笑道:“不辛苦,公子在外忙碌,奴家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p> “王莊頭就要過來了,”李貓冷不丁的說道,“姑娘且歇歇,好好的迎接令尊?!?p> 王怡愣住,一會兒后,道:“家父與公子素來交好,不必準備什么,倒是宅子才進了女使、婆子,正忙著,只怕是離不開奴家。”
“這就不勞您操心了,”李貓笑道,“小八是老太太屋里出來的,現(xiàn)在又是我屋里的,她自會照料,姑娘上好的年紀,又未出閣,我可不敢麻煩姑娘,壞了姑娘的名聲?!?p> 小八似乎是懂了什么。
當初采辦女使的時候,小八就有些不解。
李貓是嬌氣了些,可這許多天,仗著小八的法術活的還是相當的滋潤,什么洗衣、泡茶、灑掃乃至于防衛(wèi)皆是小八一手操辦,吃飯的問題,自打上次餓了李貓以后,小八把乾坤袋里頭剩下的祝余草皆給了他,按理來說沒必要再招女使了。
可王怡來后不久,他就下令招女使,小八原以為他是為了支開王怡,現(xiàn)在想來只怕是王怡自作主張。
王怡正欲再說,小八見李貓有些不耐煩,插嘴道:“姑娘不必擔心,小人服侍老太太許久,定會打理好內院,讓公子放心?!?p> 王怡冷笑,“虞姑娘還年輕,又沒有被公子收房,只怕外頭那些人未必會服你?!?p> 小八笑道,“他們再不服我,也不過是內院的事,姑娘是客,幫著打理了這許久,小人愧疚萬分,要再偷懶下去,只怕令尊也是不依的。”
王怡看著小八,一字一句道:“姑娘對公子忠心,才配得上這一句姑娘,若攬了管家大權,日后公子娶妻,只怕會被新婦忌憚吧?!?p> 小八笑道:“不勞姑娘費心?!?p> 王怡不言,李貓則一副看戲的模樣。
小八心道:王怡,真不是我要同你爭權,你雖是沖著“李夫人”的位置來的,可李貓明擺著不想要你,再不撒手,你們王家遲早會被他吃得骨頭渣都不剩的。
王怡來了以后,李貓是錢、財、人都到位了,這其中少不了王莊頭的助力,理由也簡單,愛子心切。
李貓現(xiàn)在羽翼已豐,只怕是要卸磨殺驢了。
趁他現(xiàn)在還有點良心,還知道把王怡趕出去,留個名聲,小八趕緊推王怡一把,若真被李貓收了房,李夫人是不可能,她這一輩子就一個小娘,還得受著李貓的猜忌度日,實在是可憐。
王怡行禮退了出去,小八不想多問,現(xiàn)在問什么都沒意義了。
李貓一直在挑撥小八和王怡的關系,不過就是怕小八因昔日和王莊頭的情分,對自己不利。
敲打小八不太現(xiàn)實,就只能從王怡下手了。
小八知道,可不想多管,她起身,送王怡出去,外頭是照例來等著分差事的仆從。
小八站在門口,回望里頭的李貓,李貓眼色淡漠,小八只覺得萬語千言,無從說起。
外頭的事情有楊嬤嬤,齊嬤嬤盯著,距午飯還有些時辰,暫時不用急。
院子里的人,除了小八、李貓院里的十人,王怡院里的四人,總計二十四人分了活計以外,都還是閑著的。
這邊的院子雖多,可就三個院子里住了人,其它都是空著的,是以王怡只買了五十人,
多是婆子。
這倒是方便了小八。
后院沒女眷,采買的暫且不用,廚房的廚子們也不用動,只把人分過去就成。
如此,剩下的二十六人,只需分成廚房,花園,灑掃,傳事。
針線,浣洗自有各院子里的丫頭做,也不必。
小八讓人叫來自己院子里的四個貼身丫頭。
著她們一一記下采買來的奴仆,是何名字,從前做什么,為何被發(fā)買,年齡之事。
這四個丫頭都會寫字,倒省了小八的功夫。
不多時都寫好了。
小八一一看過,道:“我姓虞,諸位以后就叫我虞姑娘,我瞧了瞧,諸位都是犯過事,我也不愿揪著之前的事不放,問你們,不過是看過,心里有個底,如今到了新地方,自然要揭過重來,你們也好自為之?!?p> 小八起身,道:“大家都是苦命的人,也別總想著巴結誰,現(xiàn)在管事的都沒定,想巴結也沒處巴結?!?p> 這話是說給旁邊那四個貼身丫鬟聽的,王怡那性子,小八覺得這四個姑娘還是提點下的好。
說完,小八開始分人,現(xiàn)在沒定管事的,只能把那四個姑娘先用著頂上。
秋蘭自請貼身伺候,小八不想多管,把春柳送去廚房,夏荷管灑掃,冬梅管花園各撥了八人,剩下二人,讓她們守在門口,管傳喚。
剛見這四人的時候,小八探聽過,自個都是大戶人家里出來的,因官場上的事,原來的人家被抄了家,才淪為賤奴,以前都是有本事的大丫鬟。
如今,正好看看她們的本事。
至于那個秋蘭······
三個姑娘領了人去熟悉事務了。
小八領著秋蘭,出去看看外頭的情況。
為方便流民,外頭侍衛(wèi)們新搭了個棚子,里頭就是現(xiàn)起的灶,放了些鍋碗瓢盆。
柴火山上現(xiàn)撿就是,糧食自小八這里出,菜只怕是不能想了。
鍋碗瓢盆皆是過來賬的,不怕渾賴。
規(guī)矩又都是立好了的,再出錯也不過一個監(jiān)察不力,壞不了大事。
小八到的時候,婦人們正和面,上山采野菜、撿柴的才回來。
楊嬤嬤見小八啊過來,忙請安。
小八扶起來,問道:“如何?”
楊嬤嬤道:“托姑娘的福,都好?!?p> 楊嬤嬤辦事老練,閱歷豐富,壓住幾個流民婦人自然不在話下。
小八笑道:“王姑娘近來要回去了,我宅子里還有一大堆的事,外頭還請楊嬤嬤幫忙照看著些?!?p> 這話原是在提醒,告訴楊嬤嬤,你家主子不會久待了,現(xiàn)在是我做主。
楊嬤嬤沒什么反應,道:“姑娘辛苦了,老婆子我一定看好這些婦人,不給您添麻煩?!?p> 小八謝過。
小八無聊,又不想回宅子,只等著她們做飯。
想來這許多天,小八好像都一直沒好好看過這些流民,或是沒機會,或是看不到,或是不愿意。
像是小時候,在父親隱居的那座山上,沒霧的時候,從山頂上往下看,群山峻嶺見有一個小村子。
飯點的時候,裊裊炊煙升起來,隨風飄散,可從來沒飄到小八身旁。
晚上,農家的燈光,和天上的星星一樣,一閃一閃的,小八看過成親,看過喪儀,看過老父親拿著掃帚追得兒子滿村子跑,也趁著大雪封山,去摸過除夕的對聯(lián),聽過鞭炮鑼鼓的轟鳴。比起好奇,更多的或許是不解。
那些事情,小八從來都是不解的,凡人為了錢財、美色、權力爭斗不休,可人生苦短,幾十年的時間,一會兒就沒了。
好多人,在老得腰都直不起來的時候,千里迢迢,去拜神求佛,在空曠的廟里,痛哭流涕,最后得到的只有疲累。
小八知道,自己這種人不適合凡間,太過天真,別人不算計自己只怕是腦子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