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醒來”
和七月外露的明顯的情緒不同,到底是在商場浸淫了多年的人,陳嘉毅斂了神色,努力忽視身邊一團少女的清香,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
“真厲害?!逼咴露⒅娔X怔怔的感嘆??粗约旱漠嬜兂蓪嵨镆话愕臇|西,綻放在舞臺上,就像那些畫里面的東西都具有了生命一樣,生機勃勃的生長于這世間。
陳嘉毅道:“還是概念版,剩下的怎么搬到舞臺上就是他們應(yīng)該做的了?!?p> “什么時候可以看到?”
“不急?!标惣我阈Γ慌蓽睾?,他看了腕表,站起身來,“時間也不早了,要不要吃個晚飯?”
七月以為陳嘉毅會跟自己一起吃,她抬眼望,亮亮的眼睛中還有一些恐怕自己都未察覺的熱忱和糾結(jié)。陳嘉毅察覺到了,若是放在以往,他可能會有些欣喜——那是一種等待多時的獵物終于落網(wǎng)的成就感。
不過現(xiàn)在,他猶豫了。
他頓了頓,冷淡的轉(zhuǎn)臉過去,平靜道:“去一品居吃吧,我買單。今晚我還有個會,先走了。”
其他人笑著哄叫:“得令!老板威武!”
今晚這頓飯能看出來陳嘉毅花了大手筆。工作室的人熱熱鬧鬧的,硬是把七月拽過去。她不適應(yīng),就坐在角落里。
但一干人里面只有她一個“外人”,長得又好看,所以那些放飛自我的人最喜歡cue她,也最喜歡找她喝酒,幸虧是工作室里面的總監(jiān)劉蕓蕓比較護她,幫她擋了不少酒,趕了不少人。
劉蕓蕓微醺,臉頰陀紅,干練的短發(fā)有些凌亂的落在耳廓,口紅都被抹花了,但不得不說平常的女強人現(xiàn)在帶了一些嫵媚,反差大,給人造成的驚艷更大。
劉蕓蕓吐氣如蘭,在她耳邊道:“你……喜歡陳總?”
七月瞬間坐直,咽了下口水,立刻搖頭:“不……不喜歡。”
“少騙人了。”劉蕓蕓勾唇笑,“你們小姑娘的這種眼神,我早就看了不知道有多少了?!?p> 七月張張嘴,咬住下唇,身體僵得不能動。劉蕓蕓在總監(jiān)之位多年早練就出一副火眼金睛,小姑娘淺薄的心思一眼就看透了,她勾唇笑,抿了一口酒,眼波一轉(zhuǎn):“你看沒看出來我們陳總……對你有意思?!?p> “沒,沒有。您別瞎說?!逼咴孪乱庾R的張口否認,劉蕓蕓靠得太近,濃郁的酒味就縈繞在她的旁邊,她沒怎么喝酒卻覺得自己醉了,忙往旁邊挪一寸,磕磕絆絆道:“蕓蕓姐,你是不是喝醉了?!?p> 劉蕓蕓順勢靠在了椅背上,眸光隱晦的打量七月。
著實好看。長了一副妖媚相,杏眼髙鼻,要不是因為性格內(nèi)向掩了這皮相的幾點光滑,藏住了幾分美,她還會更驚艷??删褪且詾橐稽c內(nèi)斂削弱了美的凌厲,在盛極的面相中又有點不自知的清純。更何況她還小,還有大把的時間去成長揮霍。
怪不得。引得陳嘉毅和林少溱一個兩個的對她這么上心。
半晌之后,她才悠悠的喝掉酒杯里面剩下的一口酒,酒杯磕到桌子上,她緩緩說:“那既然這樣,我便去追陳總了。”
這句話說的聲音不大,卻足夠他們兩個人聽清楚,七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劉蕓蕓一撩頭發(fā),嗤笑一聲:“看什么?男未婚女未嫁,陳總能力又擺在那里,我不心動是不可能的吧?!?p> 七月努力壓下心中異樣的情緒,她我盡自己的手指,別開臉去看桌上的飯菜,嘴唇蠕動幾下才小聲道:“我,我跟他原本就沒什么關(guān)系。你不用跟我說?!?p> 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不知道源頭是什么。從陳嘉毅冷淡離去開始,好像她就看什么都不太順眼。也不知道是那一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差錯,讓陳嘉毅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的如此明顯,她目光失焦,在角落里面一個人出神,把今天下午說得的話、做過的事翻來覆去的去想,可就是想不出來到底是那一句話觸到了陳嘉毅。
她鼻子有些酸,又有點像流眼淚,這種眼睜睜的看著事情發(fā)展方向不受自己預(yù)料的感覺即可怕又讓人難過,這幾天她一直在體味著這種感覺,連眼睛都不敢閉,生怕眼睛閉上再睜開,她身處的世界又是另一番天地。
她有的只有這么一點點,現(xiàn)在又加了對林少溱特別的感覺,這些是她僅有,她一個也不想放。
可是在這個時候她又不確定了。也許陳嘉毅只是因為她是他好友的妹妹,所以才對她格外不同一些,才讓她誤會和一廂情愿了。也許陳嘉毅只是紳士一些,對所有的女性都溫柔,只不過是她想太多。陳嘉毅憑什么會喜歡一個沒有能力、年紀又小、又不愛和人親近的小姑娘呢。
畢竟像夏蟬和劉蕓蕓那樣的,即成熟又嫵媚的女人,才更適合陳嘉毅吧。她只不過是一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
更何況,自己不是早就告誡過自己了嗎,她不配。那樣好的一個人,她不配。
思及此,她的情緒更低落了。
劉蕓蕓看著七月臉色一步步變沉,眼眶變紅,嚇了一跳,她不過就說了兩句話就把人小姑娘整的泫然欲泣,她忙審視自己剛剛是不是太兇了,嚇到了人。她就是想試探一下七月,老板和她之間真沒有關(guān)系的話,她就去追。當(dāng)年她就是因為陳嘉毅而來的博睿一晃這么多年過去了,有很多獵頭公司的人來挖她,她不走就是因為抱著“我在這里多待幾年就一定能追上陳嘉毅”這個想法。
她也不太會安慰人,手忙腳亂的正準備抽兩張紙給七月,就聽桌上的人哄笑聲變大,還帶著口哨和鼓掌的聲音。
他們喝多了,玩了會兒真心話大冒險,戰(zhàn)火燒到這個角落。
只見張明端著杯酒伴著他們的笑聲搖搖晃晃的朝著七月走過來,他漲紅著臉,另一只手撓撓頭,然后端起七月的杯子,往里面倒了酒,遞給七月,口齒不甚清楚道:“七、七月,你介不介意,跟我一起……喝杯交、交杯酒?!?p> 七月一個機靈,她抓著凳子扶手噌的一下站起來,凳子向后挪動發(fā)出了刺啦一聲刺耳的聲音。
張明離得太近,她問到一股煙酒味,胃里一陣翻騰。她咽了下,忍著道:“做、做什么?!?p> 張明也不太好意思,他看了眼身后的同事,硬著頭皮說:“七月,幫幫忙。我大冒險輸了?!?p> 平心而論,在工作室,張明待七月不錯,但是張明年紀小,還是工作室的新人,免不了受一點苦,尤其是在酒桌上,要喝更多的酒。
他有一點醉了,平常的那一點小心思現(xiàn)在破土而出蠢蠢欲動,隔著桌子看七月白凈漂亮的臉,手心發(fā)癢。
這樣的姑娘肯定是不能跟他在一起的,但是他要是能夠跟這樣的姑娘親近一點,吹牛都能吹好幾天。所以他大冒險輸了以后被同事指使去跟七月喝交杯酒,他毫不猶豫就去了。
可是靠近了才開始為剛剛的那份沖動而緊張。
都知道,陳總對七月格外青睞,他們從前私下還猜測過,這是不是陳總私底下養(yǎng)的小情人。畢竟像他們這樣地位的人,身邊總有幾個長得比較漂亮的女人。后來發(fā)現(xiàn)這是陳總還沒追上,他們又打賭看看這兩個人什么時候才在一起。
今天看陳總最后的那個態(tài)度,明顯是要放棄七月了,畢竟每次陳總結(jié)束之后都會單獨跟七月吃飯,今天格外反常。
他給自己壯膽,毫不保留自己對七月的好感,肆無忌憚的盯著七月的臉看。
近看是真的好看,尤其是那雙眼睛和嘴唇,眼睛濕潤明亮,雙唇形狀漂亮柔軟,也不知道……親起來是什么滋味。
他思想飄遠了,覺得渾身燥熱,手心里面的酒也熱,膽子又打了,向前一步,將手里面的酒伸到七月的眼前:“七月,幫幫忙。”
他叫得熱切,但七月只是覺得惡心,在這種赤裸裸的打量的目光中無影隨行,身上密密麻麻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面前男人身上的熱氣噴薄道她身上,她的雙手背在后面,右手的指尖緊緊的掐著自己的手心。
她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誡自己,這是陳嘉毅投資的公司,他們幫了她很多,她不能亂。不能跟他們交惡,不能讓陳嘉毅更討厭她。
張明同事們的聲音雜亂,一群人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在旁邊哄笑的哄笑,鼓掌的鼓掌,張蕓蕓坐在一邊沒有任何要幫忙的意思,還有人看兩個人磨磨唧唧看不下去,奪了張明手里面的酒杯,抓了七月的手就把酒杯往手里面塞,邊塞邊道:“七月呀,就喝一個交杯酒,不礙事的,幫幫你張明哥哥嘛?!?p> 她僅憑最后一點力氣站著,希望有人來救她,可到了這一刻,她發(fā)現(xiàn)所有的期望都化成了虛無。
沒人來救她。
她再也忍不住,尖叫一聲用力甩開握著她的手不松開的手,酒杯嘭的一聲碎裂在地上,破碎的玻璃上面沾著酒液,折射出了五彩斑斕的燈光,還有光怪陸離的景象。
眾人被這個聲音一驚,全都住了口,這個時候空氣在這間屋子里面極其稀薄,就剩下七月一聲尖叫:“滾開!”
下一秒,房間門被打開。
陳嘉毅沉著臉進來,一時間所有人面面相覷,來拉七月的那個人嚇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忙道:“陳、陳總,您怎么來了?”
“我不來,”陳嘉毅冷笑一身,他扶住七月,能夠清楚地感覺到七月在懷里不斷地顫抖,他胳膊用力將七月護在懷里,接著道,“怎么能看到你們合伙來欺負一個小姑娘?”
他安撫性的拍了拍七月的肩,環(huán)顧一圈神色各異的眾人,將目光凝在站著的那兩個人身上。
“平時看不出來,你們一個個的喝了酒膽子這么大。跟誰喝交杯酒?嗯?”
兩個人離陳嘉毅離得近,又被他周身的怒氣一壓,一瞬間什么話都忘了,只剩下點頭哈腰的賠罪。
劉蕓蕓看情景不對,忙站起來給陳嘉毅新拉了一個凳子來,柔聲說:“陳總,不怪他們,是我沒管住,孩子們年輕,喝多了,血氣方剛的,難免,您別生氣?!?p> 陳嘉毅不坐,他抱著七月冷冷的掃了劉蕓蕓一眼,道:“我讓你照顧她,你就是這么照顧的?”
劉蕓蕓神色一變,她還想要說什么,但回應(yīng)她的是陳嘉毅抱著七月離開之后,“嘭”的一聲關(guān)門聲響。
七月害怕得厲害,被別人抓過的手像是上面爬滿了蟲子,一直在發(fā)麻。她縮在陳嘉毅懷里,瘋狂的汲取令人安心的熱量和安全感。
陳嘉毅揉著她的頭,安慰道:“沒事了,七月,沒事了?!?p> 這句話像是壓倒她心理防線的最后一根稻草,這些天的提心吊膽和剛剛的排斥緊張被這句話所撫慰。好像真的只要陳嘉毅在,就沒有事情一般。
眼淚一下子就涌出來,蹭得陳嘉毅的西裝上深一塊淺一塊。
她剛想開口說什么,惡心的感覺又一陣一陣的涌上來,她猛的一推陳嘉毅,但是來不及了,陳嘉毅的皮鞋和褲腳,都沾上了她吐出來的污穢。
她滿心絕望,邊吐邊哭,陳嘉毅把她放下來,絲毫不嫌臟,溫柔的拍著她的背,還叫服務(wù)員去拿了干凈的毛巾和水,幫她漱口和擦嘴。
吐完了,身體脫力,但是胃也好受一點,她沒臉看一地狼藉,任陳嘉毅怎么哄,都頭埋在膝上不肯起來。
忽然一輕,她被陳嘉毅以這種姿勢抱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見陳嘉毅輕笑:“你準備把頭埋多久?小鵪鶉?”
七月紅著臉把頭抬起來,看見一扇門,驚訝的看著陳嘉毅。
陳嘉毅解釋:“我常住的房間,里面有一些換洗衣物,你可以休息一會兒?!?p> 陳嘉毅放七月下來,騰出手來開了門,房間是酒店的高級套房,看起來是有人很長時間住在這里。陳嘉毅讓七月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給七月倒了一杯水,笑著說:“你休息一會兒,我去換一個衣服。”
七月看了眼他的鞋和褲腳,小聲道:“對不起?!?p> 陳嘉毅揉揉七月的頭,溫柔的說:“不用給我道歉,七月。是我不好,讓他們帶你一個人去吃飯?!?p> 七月心里面好像又不那么難受了,又變得有些歡騰,好像小人在心里面放了好多煙花,她看著陳嘉毅進屋,局促半天,看到了衛(wèi)生間。
她將手往沙發(fā)上蹭了蹭,但是麻癢的感覺還在,她猶豫兩面,走進衛(wèi)生間去洗手。但是覺得怎么洗都洗不干凈,洗手液打了一遍又一遍,手上還是保留著那個人汗?jié)竦挠|感。
然后又是一陣惡心。
直到陳嘉毅出來尋聲找到七月,他站在門口安靜的看七月又洗了一遍手,指頭已經(jīng)被揉搓得通紅,眼眸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回神過來,才關(guān)了水龍頭,握住七月的時間,溫聲道:“好了,七月。”
七月眼眶通紅,落盡陳嘉毅眼里面盡是楚楚可憐,他聽見自己心里面又塌了一塊。他拉七月出來,不提剛剛的事情,從電視柜底下找出護手霜給七月仔細涂上。
七月道:“想不到你還有護手霜這種東西。”
陳嘉毅一頓,將護手霜扔進柜子里,神色正常道:“一到冬天手就干。先備著?!?p> 七月應(yīng)了一聲,乖乖的任由陳嘉毅拉著,眼睛也不知道應(yīng)該看哪里,也不知道應(yīng)該說什么。一副乖乖巧巧任人宰割的模樣。
陳嘉毅的心軟得一塌糊涂,在意識到七月不再排斥他之后,他牽著七月的手緊了緊,道:“餓不餓?”
七月沒說話,但是她的胃幫她回答了,發(fā)出了輕微的,咕嚕的聲音。
陳嘉毅笑,他牽著七月出門,聲音輕柔:“我?guī)愠鋈コ燥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