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遠輕輕一笑。
“舅舅,您把這些銀子拿去運作我那個水師營的差事吧。”
“神馬?!”
楊粵霆的眼珠子瞪得比牛眼都大。
“兩千兩銀子,你要去捐武職?!永禮,你瘋了吧!這隨便再加個仨瓜倆棗兒的,都夠捐個七品知縣了?!?p> “哎呀,舅舅噯,您又不是不知道,就那些個候補縣,別說別處,光咱們羊城地面兒上,就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的,猴年馬月能等到實缺啊,再說了,咱們家什么情況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要的是實職的水師營實缺,萬一咱們楊家以后要是發(fā)了什么官司,一家人性命可就都在這上面了!”
“對對,永禮你要是不說,我都讓這兩千兩給燒迷糊了?!?p> 楊粵霆聽了榮遠的話,這才想起來他們家還有朝廷欽犯親族的案底呢,這哪天要是被人給兜出來,可不是得往馬來亞跑路嘛。
當下他低頭沉吟了片刻,抬起頭來對榮遠說道:
“永禮呀,按說運作這水師營把總,原本也要不了這么多銀子,不過這粵水師不比別處,誰讓大清朝通商只此一地呢,所以油水相比別處水師也多些,這官價,自然是水漲船高,你又要實職……這樣吧,用這些銀子,我盡力給你弄個千總、副千總的,實在不濟了,也得保個實職把總,你看如何?”
“???”
榮遠傻眼了,兩千兩銀子,才運作了個把總,他還以為能搞個守備干干呢。
“舅舅,這兩千兩,才能買個兵頭?!”
“兵頭你個頭!”
楊粵霆以為榮遠心氣兒太高,沒好氣兒地敲打他:
“實職的把總好歹也是七品的頂戴了,又不是給你弄個外委把總,雖然文貴武賤吧,怎么說也是朝廷命官了,你還不知足?!”
榮遠一聽,就明白自己又烏龍了,以前自己一直不知道這把總到底是個多大的官兒,一看手下只有四五十號水手一條破船,就覺得自己是個兵頭兒,他卻不知道,一條船的管帶,就已經(jīng)是相當于綠營的營官了,海軍是高技術(shù)兵種,別看才幾十號人,可是擱不住船值錢啊,就算是一條四處漏水的巡船,那也比綠營一個營幾百號人的家當加在一起貴,船長要是不弄個七品頂戴,怎么對得起這么貴的船啊。
當下,榮遠對著楊粵霆一躬身。
“一切全憑舅舅安排?!?p> 甥舅兩個計議妥帖,就一個開始跑官兒,一個在家貓冬,要不說有了銀子好辦事呢,本來楊家就有些關(guān)系,再加上能使銀子,榮大爺?shù)墓賾{,沒過十天半月,也就下來了。
這天,榮遠正在他的小院兒里閑得五脊六獸,讓小丫鬟坐了躺椅,他在旁邊兒扯著脖子給小丫鬟唱《海闊天空》呢,阿文哧溜一下就從小院兒門口鉆了進來。
小丫鬟一看來了人,屁股底下就好像被錐子扎了似的,“噌”一下從躺椅上躥了起來,趕緊拿著蒲扇裝腔作勢地給榮大爺扇風。
“小文子啊,啥事啊?沒看爺這兒正忙著呢嘛!真沒眼力勁兒!”
榮大爺正唱到嗨處,冷不丁讓阿文這小子給攪合了,心情不是一般的不好。
“給大老爺賀喜?!?p> 阿文多聰明啊,趕緊給榮大爺打了個千兒。
“恭喜大老爺,賀喜大老爺,您的官憑下來了,我家老爺讓我來請您過去呢?!?p> 榮遠一聽說官憑下來了,立刻來了精神頭兒,這曲兒也不唱了,趕緊回屋換了身衣服,就奔著前廳跑來了。
剛剛跑到前廳廊下,就聽見廳堂里說話的聲音。
“爹,你可真是夠偏心的,有錢給查永禮捐了個七品頂戴,卻只給你兒子捐個稟生,那個查永禮有什么好,你就這么向著他?!”
榮遠一聽,這不是楊永清的聲音嘛。
他停下腳步,不往前走了,心說看來這楊永清正給我上眼藥呢,我還是別進去了,于是他就在廳堂門前的廊下一貓,開始聽墻根兒。
“你個混賬說什么呢!”
這個是楊粵霆的聲音,話語里夾雜著怒氣,顯然是讓楊永清給氣著了。
“我跟你個混賬說清楚,這捐官兒的錢,是人家永禮自己出的,你要是有本事給我也掙來兩千兩銀子,我就是再給你加一倍,給你捐個同知、郎中的,也不在乎,你整天價就知道提籠架鳥,出入花船柳巷,花錢你是能手,怎么也沒看你掙錢來?!”
“我,我……我不是……,嘿,爹,您可得讓我掙錢啊,買賣鋪戶不讓我管,城外的田莊也不讓我管,采買貨品供應十三行還不讓我管,我他么上哪兒掙錢去!再說了,查永禮的錢是好來的嗎?還不是他綁了人家洋人的洋肉票才換來的銀子?。俊?p> “噢,你掙不著錢,你還埋怨起我來了,你連個社學的帳都管得一塌糊涂,大窟窿小眼子的,那些買賣鋪戶上繳的平安費咋都不見了?我還得月月給你那個社學貼錢,你還有臉在這叫屈了,人家永禮的錢沒偷沒搶,坑那些走私販子坑得好,坑得對!”
“我去!爹,你這胳膊肘兒,怎么總往外拐?我還是不是你親兒子了?!”
“什么叫往外拐,永禮是你姑姑的孩子,咱們家親外甥!我告訴你,楊永清,你出了這個門不許說這樣的話,這要是讓永禮聽見了,人家不定怎么想,虧了人家還一門心思地想要混進水師去給咱家留條后路呢,你做人不能不知道感恩……”
“行啦,爹,他還給咱家留后路,他那是給他自己留后路呢!”
“你個小兔崽子!你說的是人話嗎?!”
屋子里,爺倆越吵吵聲音越大,榮遠躲在廊下,是走也不是,進去也不是。
就在這會子,阿杰由打楊府大門外貼著墻根兒溜進了廳堂外廊,他一眼就看見榮遠跟個老貓蹲耗子洞似的,正蹲在廊下哪兒偷聽堂屋里的動靜呢,于是就躡手躡腳地悄悄蹭到了榮大爺?shù)纳砗蟆?p> “小兔崽子你跟個黃花魚似的,溜邊兒過來干嘛?”
榮遠頭也不回地小聲問阿杰,他早就聽見身后的腳步聲了。
“那個啥,查少爺,門外邊兒來了個女的,說有急事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