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展鵬一張四方臉,翹著二郎腿坐在局長辦公室里。
不過一桌之隔,氣勢竟然完美的碾壓了肖局。
“肖局,說句不該說的,兄弟這段時間在上頭,可真是承擔著不小的壓力呀?!?p> 肖局看看對方,又看看自己,兩條眼角紋向下耷拉著,笑容里很有些靜水流深的高端意味,起身去倒茶水。
“展鵬啊,有日子沒見了,身體怎么樣?我看你氣色還真是不錯,果然還是大衙門口的水養(yǎng)人吶。什么時候能收到你高升的消息???我這歡送宴可給你備了好些時候了?!?p> 紀展鵬完全沒興趣和他打太極,見對方離了自己的直視范圍,表情也不那么友善了,死咬著剛才的話題不放,“肖局,先別說別的了,兄弟為難吶!在別人眼里,我畢竟還是咱們市局的人,市里一有什么丟臉的案子,怎么辦,只好讓我首當其沖來扛這個責任!當然了,就算以后......可不管走到天涯海角,市局始終還是像我的老家一樣,畢竟情份不一樣嘛,家里的親人們出了事兒,我能不跟著著急上火的嗎?眼下年關(guān)將至,這輿論壓力太大,兇手又遲遲查不著,會引發(fā)多大的輿情動蕩?就說前一陣兒報警電話被打爆的事兒,你看看,那些媒體寫的多難聽!我這還能在省廳里坐得住嗎?多少眼刀是明里暗里的往我身上戳呀,肖局?。 彼又亓苏Z氣,又拉長了尾音,“兄弟的處境,就像那夾生的米飯,不容易呀!”
肖局將茶杯往他面前的桌子上一放,發(fā)出了“噠”的一聲響,茶杯邊緣微微撒出了一些水跡,肖局伸出手指,無意識的蘸著那水在桌上畫了一個小圈,斂著眼角,手不輕不重的在紀展鵬的肩膀上按了按,“展鵬,不勞你費心了,你就只管安安生生的在省廳忙你的事兒,局里不是還有我呢嗎?你放心,局里有我在一日,絕對出不了亂子......等我真到了力有不逮的時候,再請你出山助陣也不遲啊?!?p> 紀展鵬不把肖局放在眼里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都是千年的狐貍,誰也不愿意捅破那層窗戶紙罷了。
可這次的性質(zhì)又不一樣,直接插手肖局轄下的事兒,可就有點兒過于不拿豆包當干糧了。
肖局面上一派和氣,可心里早點著了好幾根兒“二踢腳”,嘣的到處都是火星子,他內(nèi)心的小惡魔只想高聲說:和誰玩“里哏楞兒”呢,這是老子的地盤,你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紀展鵬嘴邊一抹似有還無的淺笑,狀似無意的抬手將桌面上畫成圈的水跡直接抹平了,笑著看肖局,“眼看要年底了,兄弟再忙,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個兒局里出事兒不管呀。你就別再和我客氣了,棘手的、緊要的、風口浪尖的案子,都交給我,底下孩子們還小,我再帶帶他們?!?p> 一個小警員過來敲了敲門,“肖局,紀隊,秦歡樂押回來了?!?p> 紀展鵬拍拍衣服站起來,“這小子三天不管上房揭瓦,劣性難馴,打從根兒上就有問題,一天嬉皮笑臉沒正形,我看不如借著這回的事兒,直接趁早清除出咱們的隊伍,國法家規(guī)可都不容他這么踐踏!”說著就要往外走。
“慢著!”肖局一拍桌子站起來。
紀展鵬側(cè)著身子往回看了一眼,“肖局還有什么指示?”
肖局和顏悅色的一笑,“嗨,什么指示不指示的,我是怕你長時間不回來,對局里都不熟悉了,走,正好有空,我陪你一道去。”
警車里押著秦歡樂。
他到現(xiàn)在還覺得像開玩笑似的。
幾個同事沒了外人在場,也不拿腔作勢了,開始拿他逗起悶子來,質(zhì)問他平安夜怎么和龔蓓蕾廝混到醫(yī)院去了,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秦歡樂兩手一攤,“確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們都不知道吧,龔蓓蕾是我相差七歲的雙胞胎妹妹!”
幾個人一陣哄笑。
秦歡樂好一陣無語,開始覺得有些饑腸轆轆起來,朝著最近的那個同事打聽,“孟隊這是要騙我回去加班吧?今天是圣誕節(jié),不是愚人節(jié),你們別鬧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那邊真有正經(jīng)事呢!”
“不是孟隊啊,”同事看他真不知情的樣子,“你真不知道你犯了什么事?”
秦歡樂拿手指著自己的鼻子,“我?犯事?是愛崗敬業(yè)罪啊,還是無私奉獻罪?”
同事幾個對望了一下,“紀隊回來了,他說了‘1212’的案子他全接手了?!?p> 秦歡樂向后頭一靠,“接手就接手唄,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同事神秘兮兮的說:“他回來時手里拿了個U盤,好像那里邊有一段你犯罪事實的錄像,所以我們真是依法來拘捕你的。不過我們也沒看到里頭具體是什么,你自己尋思尋思,心里有點數(shù),別一會兒見了紀隊亂說話,又挨呲兒!”
秦歡樂無奈的嘆口氣,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和這位紀隊真心沒什么交集,難道是和這件案子有關(guān)?紀隊和這件案子?不搭界?。?p> 他放棄了冥思苦想,決定以不變應萬變,轉(zhuǎn)念問道:“局里有什么新進展嗎?”
一個同事?lián)u頭,“能有啥進展???徐亮、王大省,沒有什么突破,到了時間只好都放了,剩下一個程露,還是油鹽不進的路子,你不是都見識過了嗎?這案子可真是肉!”
說話間警車進了市局大院里。
秦歡樂兩手插兜,裝模作樣的被幾個同事拱衛(wèi)在中間向里頭走。
沒想到迎頭趕上迎接他的大隊人馬,嚯,這陣仗還真大啊,他有點受寵若驚的仰起頭,看著樓宇門前臺階上頭,封神榜似的站著局里各位有頭有臉的人物,都直唰唰的看著自己。
秦歡樂對上紀隊的眼神,勉強擠了個笑臉。
紀展鵬冷著臉一側(cè)身,從里頭走出了垂著頭的程露——她剛辦完手續(xù),被釋放了。
程露的聯(lián)系人寫了顏司承。
本應還在醫(yī)院的顏司承顯然接到了電話通知,此時正從門口的出租車上下來,小跑幾步上前,繞過警車和秦歡樂等人,徑直扶著程露,并肩向外走去,全程并沒有看向秦歡樂一眼。
秦歡樂只覺得有一瞬間的恍惚,所有“1212”案件及后續(xù)關(guān)聯(lián)事件的相關(guān)人等,都聚齊在了市局門口,風云際會一般,彼此矚目,又若無其事的擦身而過。
程露到底是不是兇手,顏司承沒有說過,秦歡樂不知道,可他從顏司承對待程露的態(tài)度上可以大致揣測出,程露大概率也是個受害者。
但現(xiàn)在程露作為現(xiàn)有證據(jù)指向性明確的關(guān)鍵人物,還沒問清楚話,就被放了......另一個顏司承費盡心機讓他去關(guān)注的翟喜進,醫(yī)院周圍的警力又都被勒令撤回了......
秦歡樂不禁急切的走上前,強行找起存在感,“紀隊,好久不見,圣誕快樂啊!你看我還沒給你送禮物呢,你這么勞師動眾的派了這么多人去醫(yī)院接我,我還挺不好意思的?!?p> “接你?”紀展鵬壓根沒好臉色。
秦歡樂眼角瞥了瞥站在一旁的孟金良,見對方隱晦的朝他搖了搖頭,心知事態(tài)似乎比自己回來路上預想的更嚴重。
事態(tài)緊急,秦歡樂伸手一把抓住了即將與自己擦身而過的程露的胳膊,抬頭看著紀展鵬,“紀隊,她還不能放,她是‘1212’的重大嫌疑人!”
紀展鵬居高臨下的乜斜著他,“秦歡樂,這些日子沒見,長本事了,還學會賊喊捉賊的本領(lǐng)了。”
肖局臉色微微變了一下,“展鵬,還當著群眾的面兒呢,別說這些置氣的話,我的意見是......”
紀展鵬像是為了安撫肖局的情緒,卻借由拍他手背的動作,直接拂掉了肖局按在他胳膊上的那只手。
“肖局,我沒開玩笑,也好,咱們回去說?!奔o展鵬轉(zhuǎn)過臉,“小秦,你也別不服氣?!闭f完也不等肖局,自己率先轉(zhuǎn)頭向里頭走去。
一群人潮水似的涌進了會議室。
紀展鵬請肖局坐在了上首,自己緊挨著坐了,抬手將U盤遞給一旁的警員。
投影儀上一亮,很快開始播放起一段監(jiān)控錄像。
畫面上一個男人行色匆匆的在消防通道里左右顧盼,最終走到消防栓窗口,砸開安全閥門,從里頭拿出一把消防斧,兩手舉著,走回室內(nèi)走廊里。
監(jiān)控畫面切回事內(nèi)走廊,在坐的一個女警官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嘴。
畫面是市人民醫(yī)院的病房走廊!
拿斧頭的人,是秦歡樂!
只見他徑直走向翟喜進所在的那間病房,走廊的另一側(cè),龔蓓蕾小跑著入畫,似乎在不停的叫他。
畫面里的秦歡樂對此毫無反應,直到龔蓓蕾抓住他的衣袖,他才向?qū)γ娴膲ι咸忠恢福忀砝俑膭幼饕晦D(zhuǎn)頭,秦歡樂借此時機,起手一個迅猛的手刀,斬在龔蓓蕾的后頸處,龔蓓蕾隨即軟倒在地上......秦歡樂完全沒有理會她,舉起斧頭走入翟喜進的病房。
視頻結(jié)束。
會議室里的所有人都震驚了,從肖局,到孟金良,到后面趕來的劉茗臻......沒有人相信秦歡樂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紀展鵬抽動了一下嘴角,挑眉看著秦歡樂,“怎么樣,抓你回來不冤吧?根據(jù)《治安管理處罰條例》,先拘你五天,罰款一千。至于其它的,咱們趁著拘留這段期間,一項一項慢慢交代,不著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