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無云,秋高氣爽。
只是明明和煦的陽光打在身上,虞央?yún)s始終如墜冰窖。
他低著頭,瞳孔不住地放大,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嗯嗯,陳叔再見!”
直到許小茶掛斷電話,轉(zhuǎn)過頭來問道:“張飲夢?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虞央這才緩緩抬頭,卻已感受到后背被冷汗打濕。
他看向許小茶,像是在看著完全陌生的一個人。
“小茶,剛才打電話的……是誰?”虞央努力地壓制著自己的顫音。
“你說陳叔么?我爸的一個好朋友啊,經(jīng)常從處州來夏??次遥惺裁磫栴}么?”許小茶歪著頭道。
“他是不是叫……陳……天風(fēng)?”
許小茶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突然奇道:“誒,你怎么知道?”
不祥的預(yù)感被證實(shí),虞央的一顆心倏然收緊。
怕被許小茶看出端倪,他忙解釋道:“前兩天……刷新聞的時候,好像看到了他。聲音有些相似,好像是個名人……”
“哦哦?!痹S小茶點(diǎn)頭道,神經(jīng)大條的她卻沒感到有什么不妥,反倒是又賭氣道,“哼!張飲夢!別打岔!你剛才到底想說什么!”
我們分手吧。
這句話在虞央的喉頭間打轉(zhuǎn),但就是說不出口。
如果是在半分鐘前,虞央自信能夠?yàn)榱嗽S小茶,將這句殘酷的話語脫口而出。
但現(xiàn)在,這個電話,讓一切條件都變了。
許小茶居然認(rèn)識陳天風(fēng)?!
不僅認(rèn)識,而且還很熟悉。
那個放跑熄湮會高層,親手害死虞央,堪稱陽明竹館頭號臥底的陳天風(fēng)!
重生后的每一天,虞央都生活在這個人所帶來的的陰影之下!
用“恨之入骨”這四個字來形容都顯得太輕了。
如果不是因?yàn)榧蓱勊膶?shí)力,虞央現(xiàn)在就恨不得飛回處州去和他當(dāng)面對質(zhì)!
但很顯然不行。
他作為張飲夢,一個毫無手段的大學(xué)生,根本威脅不到陳天風(fēng)萬一。
但實(shí)力差距的懸殊,并不意味著虞央會因此打消復(fù)仇的計(jì)劃。
相反,這個給了他希望,卻又親手把他送入絕望的人,更刺激了虞央不擇手段地尋找機(jī)會。
究竟陽明竹館和熄湮會里藏了多少秘密?
究竟為什么這個任務(wù)既發(fā)布給了虞央又要在最后一刻把他殺之而后快?
這一切的答案,需要盡可能多的了解陳天風(fēng)!
因此,虞央深吸了一口氣,在心里下了一個決定。
“小茶,你不是問我去濱海干嘛么?”
“嗯哼?”
“濱海的長風(fēng)海洋館貌似是夏海最大的,所以打算一早過去踩踩點(diǎn)……”
“那干嘛不叫我?”
“畢竟太遠(yuǎn)了,我總得先看看人多不多,好看的節(jié)目幾點(diǎn)開始,怎么樣排隊(duì),如果不好玩,你白跑一趟就不好了……”
“真的?”
許小茶投來孤疑的目光,就差沒在天真無邪的小臉蛋上寫“別騙我”三個字了。
虞央點(diǎn)了點(diǎn)頭,從口袋里掏出手機(jī)遞到小茶面前:“剛還在看路線呢?!?p> 只見手機(jī)地圖上赫顯示著【目的地:濱海長風(fēng)海洋樂園】,然后是地鐵路線導(dǎo)航。
“真的??!討厭,我以為你不理我了……”
天真爛漫的少女頓時臉上雨過天晴,挽著虞央的手就撒起嬌來。
虞央有些臉紅,心里更是慚愧,只能索性一裝到底。
“這不是看你昨天睡得太晚,想讓你多睡會嘛……怕把你吵醒,我連消息都忍著沒回?!庇菅胗X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臥底的那段日子,“都怪我,昨天真的太累了,又是辦理出院,又是辦理入學(xué)的,一沾枕頭就睡過去了。”
許小茶聞言,心暖之余卻又佯怒道:“哼!不許找借口!下次不許這樣敷衍人家!不許消息不回!你知道人家等你等得多辛苦么!”
虞央連連點(diǎn)頭,并對天發(fā)誓自己永不再犯。
最終,虞央只好臨時改變行程,先陪許小茶去海洋館,再抽空去一趟青山二村的福壽店。
“冤孽啊……”
虞央的內(nèi)心悲嘆著。
為了編織謊言,在手還插在褲袋里頭,手機(jī)地圖還開著的時候,就盲打出了海洋館的名稱。
但虞央心里清楚,這只是他對許小茶撒的第一個謊……
后面,恐怕還有更多。
為的是維持住眼前虛假的關(guān)系。
臥薪嘗膽,伺機(jī)待發(fā)……
卻不惜讓一個喜歡自己的無辜女孩,卷入進(jìn)這場危險的旋渦。
這樣真的值得么?
——
或許是因?yàn)樾拇胬⒕?,虞央在白天盡可能地滿足了許小茶的所有愿望。
兩人一起逛了海洋館,看了海豚表演,拔草了網(wǎng)紅午餐店,下午還一起看了場恐怖電影,嚇得小茶哇哇直叫,直到吃過晚飯后才依依惜別。
“難得來了趟濱海,我想去見個高中同學(xué)?!?p> 這是虞央今天撒的最后一個謊,為了讓許小茶早點(diǎn)回家,自己好一個人單獨(dú)行動。
最終,在晚上七點(diǎn),虞央方才得以站在了青山二村的小區(qū)門前。
順著地圖的指引,他很快就找到了小區(qū)后門的那家“永安福壽店”。
在夏海,一些老小區(qū)旁,總會有這樣的福壽店。
店內(nèi)外擺著紙人、花圈、香燭等物,往往開在一條小巷子的偏僻處。
遠(yuǎn)遠(yuǎn)的,虞央就看見店門口有個老大爺抄著手,正聽著收音機(jī)里放的評書。
待走的近了,那店門口的老大爺才闔著眼,說了句:“小伙子,你到前邊轉(zhuǎn)轉(zhuǎn)吧。”
虞央知這是行話,便指著永安福壽店的招牌道:“這店是大爺您開的么?”
老大爺這才緩緩睜開渾濁的眼睛,接著道:“小伙子,年紀(jì)輕輕,是來給朋友幫忙么?”
虞央搖頭道:“大爺,我來問個事兒。上個月29號那天,有位胡阿姨是不是來找過您?!?p> “胡阿姨?哪位?”
“就是小區(qū)里9棟的胡秀珊阿姨,我一個朋友的外婆,據(jù)說29號那天來過您這?”
“哦……你說秀珊啊,她來過,訂衣服的?!?p> “哪件衣服,能讓我看看料子么?”
老大爺拿起收音機(jī),從板凳上緩緩立起,一瘸一拐地進(jìn)了店門。
虞央從后跟上,剛進(jìn)店,一股濃重的檀香味頓時撲面而來。
慘黃色的黯淡燈光下,老大爺在從柜臺后頭拿出了一套疊好的紅底繡金唐裝。
虞央這才反應(yīng)過來,來福壽店訂衣服的人,只會訂一種衣服,那就是給死人穿的壽衣。
“昨天剛完的工,四尺六寸,頂好的緞子。”老大爺介紹道。
虞央心里默默計(jì)算,四尺六寸,正好一米六出頭。
而周超曾經(jīng)是高中?;@球隊(duì)的主力,身高一米七八。
這套壽衣肯定不是為他買的……
那還有誰?
一米六三的個頭,紅色的唐裝……
難道是胡秀珊自己?
她是來給自己訂制的壽衣?!
可她才六十七歲,完全不像是大限將至的樣子。
追殺他的時候健步如飛的模樣還歷歷在目。
為什么要特地來這里訂制壽衣?
頃刻間,無數(shù)種荒誕的可能充斥著大腦,虞央只感到一股冷氣自后脊躥升!
直到他渾渾噩噩地走出了店門,店主的老大爺也不張羅吆喝,靜靜地把壽衣收好。
只是在臨出門前,壓著嗓子說了句——
“小伙子,回頭街坊鄰居要是有個閑事,麻煩你給操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