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步聽寧昭說自己忽略了一點,臉上是疑惑和震驚。
寧昭嘆了口氣,道:“這女子的生辰八字你們知道嗎?”
御步道:“我有推算過,她是九月九日重陽節(jié)正午出生,這個時候出生的人,陽氣重,心火旺,而且她又是溺死在水中,土克水,所以我在棺木底下鋪了一層泥?!?p> 寧昭道:“那死活呢,你推算了她的死活嗎?”
她說著,幾乎是責備的看了御步一眼。
“死活?”
御步說著,忽然倒退了一步,狠狠撞在了門上。
寧昭道:“我說過我不插手,可是這事你們辦的太不利索了,百密一疏,為什么要停棺至少三天,就是因為人到死都有最后一口氣要吐,更何況她還沒有真死了,御步,你自己就通靈,為什么連這么簡單的事情也忘記了!”
御步驚的面無人色,搖搖欲墜,差點倒在地上。
顏海也嚇了一跳,寧昭是個冷冷淡淡的性子,幾乎不沖人發(fā)火,就是發(fā)火了也是不輕不重的說一句,現(xiàn)在可見是真的生氣。
他連忙扶住御步,道:“寧昭,你別發(fā)火,慢慢說?!?p> 寧昭道:“御步,我不是要跟你發(fā)火,我是心疼你,人殺人,要償命,不管是生前還是死后,不管你殺的是好人還是壞人,你們現(xiàn)在差不多是把人活埋了,你自己想一想,這是什么罪?!?p> 顏海目瞪口呆的看了御步一眼,道:“活埋?那不是跟林淼的夫人一樣嗎?”
他一想到這個女鬼,就頭皮發(fā)麻,而林淼的下場就在普陀寺擺著,難道御步也要這樣,可是他又沒花那女子的錢?
御步低聲道:“我錯了,這個罪,我來受,現(xiàn)在請你想個辦法,讓我二弟能夠順利入土吧?!?p> 顏海插了一句嘴,道:“寧昭,你有沒有辦法可以化解一下?也是那個女人先不仁的?!?p> 寧昭又想嘆氣了。
她當然有辦法,這還用問嗎,但是她不能去做。
她手里有筆,有鬼冊,黑暗之中,有無數(shù)的眼睛在看著她,她可以有私心,但是不能光明正大的不公正。
院門口忽然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我來償命。”
御步道:“父親!”
他大步走出去,將他父親扶了進來。
御父病容滿面,看著寧昭,長長作揖。
“寧公子,我雖然病著,可是陽壽還長,可以抵的過一命嗎?”
寧昭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
不能光明正大,就想點別的辦法,坐馬車的那位說的不錯,跟活人打交道,麻煩的很。
她想了想,道:“不用償命,你們多花費一點吧,聽我說......”
她和寧昭,在御步家呆了整整一天,一入夜,靈堂里無人來拜祭,和尚也被遣走,只剩下燈火搖晃,棺材底部的黑水越來越多,已經(jīng)到了一半的位置,桃木架幾乎壓垮了。
寧昭進了靈堂,她身后的人依次是顏海,御步,御父。
四個人里面,除了顏?;顨馐悖瑢幷咽莻€沒有陽氣的人,御步陰盛陽衰,而御父還生著病。
這靈堂里不像是只有兩個死人,像是一下子多了三個。
靈堂里堆滿了紙扎人。
寧昭在棺材旁邊看了一會兒,把一串金元寶扔進了火里。
然后是紙糊的奴仆仕女、香車寶馬、金箱銀柜、琴棋書畫、陰宅大戶,還有許多雜七雜八的牲畜之類。
很快,這些東西就燒成了灰燼,將火盆堆滿了,外面還在源源不斷的遞進來。
寧昭又看了一眼棺材,道:“顏海,看來她還是不滿意啊?!?p> 顏海瞪了她一眼,心道你不讓說話,還要問我,故意的吧!
寧昭笑了笑,道:“御步,你過來?!?p> 御步依言走了過去。
寧昭道:“你來燒吧,畢竟是你們御家的錢,我燒著不合適?!?p> 御步點頭,將手里的元寶丟了下去。
隨著他的手丟進去的,還有御步身上的陽氣,帶了陽氣的東西,在地下可以用。
棺材里的黑水浮動了一下,寧昭看著,心道這小女鬼怨氣還挺重,難怪會找人去壓住御柳,以己度人,應該就是這樣。
御步燒了一會兒,寧昭就道:“停下,讓你爹來燒。”
御父走了過來,接著燒了起來。
過了片刻,寧昭又道:“御步你來?!?p> 陽氣有失有漲,這樣輪流燒,慢慢兩個人也開始覺得體力不濟起來。
顏海推了推寧昭,指了指自己。
寧昭道:“這事和你沒關系,不要摻和?!?p> 她說著,又把御步叫了下來,自己上去燒。
她的身上沒有陽氣,但是帶著黑暗的氣息,經(jīng)過她的手,將陽間之物送入地下。
就這么足足燒了一整夜,將這女子做夢也想不到的金銀財寶和豪宅燒了下去,連帶著御家兩個人身上的陽氣。
灰燼已經(jīng)將院子都堆滿了。
第一聲雞叫響起的時候,寧昭停下了手,道:“燒了這么多,也不見你滿意,要不就算了吧,這些東西我寫個名字,都給御柳用?!?p> 她說著,隨手取了一根燈芯,在地上寫了一個御字。
燈油寫的御字沒入地下,不見蹤影。
棺材里的黑水劇烈晃動起來,“咔嚓”一聲,一根桃木架子斷裂,棺材一頭落在了地上。
寧昭繼續(xù)懶洋洋道:“不管是做人還是做鬼,都不能想著什么都要,總要有所取舍,是做個窮鬼報仇,還是做個有錢的鬼在下面享受,自己選?!?p> 她說著,又將燈芯沾滿了油。
“最后一次機會?!?p> 她話音未落,棺材里的黑水悉數(shù)消散。
寧昭笑了笑,拍了拍棺材,道:“下輩子別這么壞,有情人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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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昭道:“還差最后一道工序,土克水,直接埋了吧。”
御步點頭,把外面等著的御家人叫了進來。
棺材這回被抬了起來。
寧昭點了點頭,道:“餓死了。”
門外已經(jīng)有人遞了熱乎乎的包子和擦臉的帕子進來。
寧昭看著御家八個抬棺的人穩(wěn)穩(wěn)當當?shù)陌压撞奶Я顺鋈?,放心的吃了三個大肉包。
顏海吃了八個。
御步吃了一個。
寧昭道:“走吧,跟上去?!?p> 晨霧未散,這送葬的隊伍十分奇怪,除了前面一個捧靈位的御步,就只有抬棺的人和寧昭兩個。
路上行人紛紛側(cè)目,直到看他們出了城,上了御家的山頭,才收回了議論。
陰陽司御家,做什么事都不奇怪。
落棺,填土,一氣呵成,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顏?;杌栌?,道:“走吧走吧,回去吧?!?p> 他拉著寧昭往下走,御步一夜未睡,身上陽氣微不足道,可是依舊舉止有方,走在前面捧著靈位。
到了半山腰,御步忽然停住了腳步,轉(zhuǎn)過身,道:“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