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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薇居筆錄

墜崖

采薇居筆錄 風(fēng)剪沙 2804 2019-12-02 16:20:31

  張采薇向來是守時的人,所以第二日一大早張采薇就出門覓了馬車前往翠微山。

  翠微山位于陵城北面,是橫貫東西的一座大山,陵城之所以一年四季溫暖如春,與翠微山的遮擋不無關(guān)系,過了翠微山就是七湖草原,再往北就是終年積雪不斷的大曲山。

  三月的天尚有幾分寒氣,翠微山上草木新發(fā),蒼黃夾著翠綠,倒也有幾分別致。

  張采薇年少時與師傅四處游歷,跋山涉水也是常有的事,像翠微山這種人工修筑過的更是不在話下,不消半個時辰她已到了半山亭。

  半山亭說是半山,其實連翠微山的三分之一高度都不到。只是翠微山其中一條山脈的頂端。亭子的一面臨著懸崖,站在亭中,能俯瞰崖下松林蔥蔥郁郁,山腳下泗水河奔流不息。若是天氣晴好,還能將整座陵城盡收眼底。只可惜昨日里下了一場春雨,這會兒山中水汽彌漫,只隱約看得見陵城書院的幾角飛檐。

  半山亭中并無半個人影,想必是那蘇三公子還沒有來。見亭中座椅已被露水打濕,張采薇索性憑欄遠眺。

  有多久沒有吹過山里的風(fēng)?自從別了師傅回到陵城,大概有兩年了吧。

  想到師傅,張采薇眼中泛出幾分思念之色。

  張采薇的師傅乃是一位道姑,道號玄機。

  十歲那一年,張采薇因為小滿落水之事,整個人陷入了一種自我否定的情緒里,只覺得自己過去種種都是一個笑話,而前路茫茫,她不知該何去何從,也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樣的自己。師傅曾經(jīng)說過,越是聰慧的人越是容易偏執(zhí),而越是偏執(zhí)越容易被事件七情六欲所困擾,她年少時,大抵就是如此。

  當(dāng)時她思慮過度,以至于茶飯不思,夜不能寐,眼看著一日日消瘦下去,爹娘只當(dāng)她生了病,幾乎請遍了陵城中所有的大夫卻都無濟于事卻不知她病在心里,無藥可醫(yī)。

  有一日,她夜里睡不著,就借著梯子爬上了采薇居的屋頂吹風(fēng),那時已是夏初,夜間的風(fēng)吹的身上陣陣清爽。她正支著下巴暗自神傷,就見張府院墻外的小道上踢踢踏踏的跑過來一匹高頭大馬。

  那馬上之人身材并不高大,卻舉著一個碩大的酒葫蘆正仰著頭往嘴里灌酒,那人早已喝的爛醉如泥,搖搖晃晃,眼看著就要從馬上掉下來,卻總是在快要倒下的時候腳一勾又復(fù)翻上馬去。

  待那一人一馬走得近了,借著月光,張采薇才發(fā)現(xiàn),那馬上喝得醉醺醺的,竟是一位婦人。只見那婦人大約三十左右年紀(jì),面容婉約,頭發(fā)只用一根木簪束起,卻是一身灰衣,作道士打扮。

  那馬走到張采薇身下,許是察覺房頂上有人,竟停著不動了,只是鼻孔里哧哧打著響鼻。

  眼見馬上的那位道姑就要摔下馬來,張采薇忙翻轉(zhuǎn)竹梯翻出墻外,還未下到地上,只聽身后噗的一聲,回頭看時,卻見那道姑已然摔在地上。張采薇忙過去查看,卻見那道姑已是醉的不省人事,被張采薇搖晃了幾下,張開朦朧睡眼,卻是對著張采薇凄然一笑。

  “瑾兒!”

  張采薇無法,只能回府叫人將那道姑扶進了府內(nèi)。

  那道姑便是玄機道人陳懷墨,乃是天下第一觀青云觀觀主陳滄海的女兒。

  青云觀一門,修的是逍遙道,求的是得道升仙之術(shù),是以并不限制門下弟子成家生子。

  當(dāng)年陳懷墨遇人不淑,又丟了女兒,重回師門繼承了師祖的衣缽。待山門事了,她下山四處游歷,只為巡訪女兒下落。那一晚到了陵城,見到張采薇,見她與自己女兒一般年紀(jì),想到自己不知在何處受苦的可伶女兒,不禁心中凄然。

  張采薇當(dāng)時年幼,對人好奇之心遠大于警惕,于是便留那道姑住了幾日。也許是因為女兒的緣故,那道姑與她甚是投緣,也確實需要一處地方歇腳,也便應(yīng)了。她爹娘當(dāng)時見她不再終日沉迷,也樂得她有其它興趣,也便由著她。

  陳懷墨所學(xué)十分龐雜,又四處游歷,見聞氣度自然與張采薇身邊的人都有所不同。張采薇同她一起在城中搜尋她女兒下落,也常常聽她講別處的風(fēng)光地理,人文風(fēng)情,漸漸只覺得世界開闊起來。原來這世界并不都如陵城一般。這山川之外,還有一望無際的草原,有終年白雪皚皚的高山,有波濤洶涌的大海,還有奔流不息的江河。這世界如此之大,她為何要被這一座城困住?

  陳懷墨的到來,打開了張采薇心中的一扇大門,讓她窺見了閨房之外的世界,讓她看見了女孩子除了相夫教子困于鍋碗瓢盆庭院閨房之中的另一種可能。

  于是她拜了陳懷墨為師,又使了些小手段讓爹娘同意她隨師傅外出游歷。

  一去八年,歸來時她已經(jīng)十八歲了。如今她已二十,與師傅分別已有兩載。不知師傅如今可還安好,可找到了她的女兒?

  張采薇陷入回憶,不知不覺日已中天。陽光驅(qū)散濃霧,看時辰已是午時。

  看來那蘇三公子是不會來了。

  張采薇自嘲笑笑,平生第一次約陌生男子單獨見面呢!誰知道對方竟不予理睬,若是好友秦雙雙知道,肯定會笑話好久的吧。

  張采薇最后往山下望了一眼,也不再糾結(jié),抬腿便往山上走去。

  張采薇之所以將約會之事定在這翠微山,可不僅僅是因為此處風(fēng)景好。

  早年隨師傅游歷之時,她見過一種藥草,名為蒺櫪,對小滿的寒癥大有益處。那藥草生在溫暖濕潤的水邊,卻又得光線充足,是以多生在瀑布頂上近水之處。這藥草并不稀奇,使用卻有講究。必須要新鮮藥材入藥,曬干了反而無甚大用。因為不便儲存,一般藥店并沒有賣的。張采薇今日撇下小滿,也是為了解決了蘇三公子之事后,好順便上山采藥。近日天氣回暖,若隨著氣候慢慢給小滿用藥祛除體內(nèi)寒氣,待明年冬日里就不會那么畏寒了。這翠微山上有好幾處大瀑布,張采薇這兩年去過很多次,也算輕車熟路。

  過了半山亭是人跡罕至的松樹林。張采薇記性極好,雖然林間并無道路,但憑借著前幾次的經(jīng)驗,張采薇一路走走停停,不過一個多時辰,已是到了一處瀑布頂端。林中行走不比在鋪了石階的山路上,張采薇雖說早做了準(zhǔn)備,在裙下穿了窄褲,爬山之時將裙擺束在了腰間,此時也被掛破了好幾處。手中布袋此時裝了好幾種藥草,都是她爬山時隨手采的。

  張采薇在一塊大石上坐下,打算先歇一會。那蒺櫪長在崖邊向陽處,她得先休息一會再去采,以免因體力不支而墜崖。

  正自歇息著,突聽得正前方破空之聲傳來,抬眼看時,只見眼前寒光一閃,有什么利器帶著勁風(fēng)撲面而來,張采薇并非習(xí)武之人,眼睛雖看見了,但身體卻不及反應(yīng),卻見斜刺里突然又飛來一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與那來物撞在一起,只聽見釘?shù)囊宦暎莾蓸訓(xùn)|西在張采薇眼前落下,卻是一把飛刀和一粒石子,那石子與飛刀撞擊,已是化為數(shù)塊,可見擲石子之人手勁有多大。

  張采薇后知后覺向后退了數(shù)步,躲在了那石頭后面,警惕的盯著前方樹林。果見樹林中鉆出來兩個身穿黑衣的蒙面人。

  那兩人出來之后也不看張采薇,卻是向著張采薇左側(cè)的一處灌木叢高聲喊道:“蘇將軍果然是憐香惜玉,不忍見無辜的陌生人因你喪命,既然出手了,何不光明正大的出來?”卻正是剛才石子打出來的方向。

  張采薇躲在石頭后面也朝那邊望去,卻見那邊的灌木叢一動,一個高大的身影閃身出來。卻見那人身高八尺有余,身形矯健,劍眉星目,滿身肅殺之氣,一看就是久經(jīng)沙場行伍出生。他身上長衫已被鮮血濕透,早已看不出本來顏色。那長衫本是廣袖寬腰的寬松款式,穿在他身上卻顯得有幾分局促。他閃身從灌木叢出來,毫不在意身上密布的傷口,隨手扯掉頭上披著的用枯草和樹枝編織的草帽。那草帽拖著長長的樹枝枯草,與周圍渾然一體,他剛才躲在那灌木叢里,她竟然毫無察覺。他掃一眼張采薇的方向,眼中擔(dān)憂之色一閃而過。

  張采薇心中暗嘆一聲,這可真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慢慢將身子又往石頭后躲了躲。心中暗忖,這可不是一個好地方,背靠懸崖,來路被黑衣人堵死,得尋得機會往山路下去才行。

  可惜那兩個黑衣人方才拿她試刀嘗到了甜頭,其中一人提著長刀已經(jīng)朝他走了過來。那蘇將軍眼中擔(dān)憂之色更甚,向那黑衣人高聲譏諷道:“你們兩個堂堂七尺男兒,居然向無辜的小姑娘動手,真是跟你家主子一樣不要臉了?”

  那黑衣人卻并不受這激將法,腳下并不停步,只說道:“蘇將軍今日赤手空拳已經(jīng)折損了我們八名兄弟,誰知道你那里還有沒有什么機關(guān)陷阱。蘇將軍如此神勇,我們使些手段也是正常,若不想這姑娘今日香消玉殞,蘇將軍不如就束手就擒,也免得牽連無辜之人。”

  說話間那黑衣人已經(jīng)走到了石頭前。張采薇背靠懸崖,已是退無可退。眼見那黑衣人抽出長刀向他砍來,心中不覺悔恨:早知道這輩子還能遇到這么一出,當(dāng)初就該跟師傅學(xué)個一招半式了。

  卻不知今日之后,這樣的情景與她也不過是尋常了。

  張采薇不會武功,左支右閃,躲的甚是狼狽。眼見那刀尖幾次貼著鼻尖而過,心中更是慌張,眼見那寒光閃閃的刀鋒又沖著面門而來,張采薇心叫不好,卻只聽叮的一聲,又是一顆石子打在那刀鋒上,刀鋒一偏,砍在旁邊的石頭上,只留下一條淺淺的白痕。想來那黑衣人的目標(biāo)并不是她,是以并未使出全力,不然那石子就算改了那刀的方向,可減不了那刀的力道。果然,那黑衣人刀鋒一轉(zhuǎn),已經(jīng)與不知何時撲上來的蘇將軍對上了,另一名黑衣人見狀也提刀上來。

  那兩名黑衣人手持長刀,那蘇將軍手中卻只有一根林中隨手撿的木棍。幾番纏斗之下,那蘇將軍吃了兵器的虧,只是節(jié)節(jié)敗退,眼看身上又添了幾處新傷。

  張采薇一直觀察場中情況要借機逃走,但那三人的戰(zhàn)場卻剛好擋住了她的去路。那邊蘇將軍一點點被逼著,眼看就退到了石頭前。那黑衣人也沒討到便宜,一個被樹枝傷了眼睛,另一個臉上多了一條長長的血痕,看來這蘇將軍很懂得以己之長攻彼之短,專撿那黑衣人沒有遮擋的臉上下手!那兩人急紅了眼,瞟到一旁的張采薇,眼中兇光一閃,刀鋒一轉(zhuǎn),就向著張采薇沖過來。張采薇心道不好,幾番閃躲之下,人已經(jīng)到了懸崖邊上。眼見那刀尖直逼面門,已是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卻見眼前人影一閃,一個高大的身影已經(jīng)擋在了她眼前。卻是那蘇將軍替他擋下了刀,他手中手腕粗的木棍此刻已經(jīng)斷為兩截,那刀尖順勢而下,從他胸口到小腹開出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張采薇心中微動,此人與她素不相識,卻為了不連累她在完全沒有優(yōu)勢的情況下放棄自己隱身之所出來犯險,如今又為了救她硬生生用木棍擋了刀子。

  張采薇一時也不知道是該笑他傻還是該夸他偉大。雖然她是因為他受了這飛來橫禍,但是他舍身救他,這份情她還是領(lǐng)的。忍不住望向他的側(cè)臉。卻見他一雙鷹眸此時正全神貫注盯著前方兩個黑衣人,雖于此等不利的局面,眼中卻不見慌張,顯然是見慣了了危險局面的。他右邊臉頰上一道淺淺的傷疤,從臉頰一直延伸到下巴,使他原本冷峻的臉更添了幾分剛毅。

  張采薇心中靈光一閃,那黑衣人叫他蘇將軍,那蘇三公子也曾在軍中任職,又聽說與三皇子關(guān)系匪淺,顯然職位也不會太低,莫非?想到此處,張采薇又望向他的臉。他眼神銳利,盯著敵人時,眼中殺意盡顯,緊抿的嘴唇透著幾分涼薄。是了,他臉頰到下巴明顯比額頭處顏色要白一些,想必是平常留胡子的緣故。身高九尺,體型壯碩,陵城中這樣的男子也不多,看來就是她約的那位蘇三公子蘇景了。

  張采薇猜測不錯,這位蘇將軍,正是她今日約見的蘇三公子蘇景!

  張采薇苦笑一聲,看來她如今也算不得無妄之災(zāi)了,只是這蘇景幾次三番救她,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她就是張采薇?

  張采薇微微走神,也不過片刻功夫,卻見那邊黑衣人的刀又向她攻了過來,張采薇一時心都漏跳了半拍,本能往后一退,卻不知身后已是懸崖,只覺得腳下一空,人已經(jīng)向后倒去。

  蘇景見那黑衣人一刀刺向張采薇,也顧不得另一邊向自己砍過來的刀子就往那邊撲來,卻已然來不及,眼見著張采薇一腳踩空向懸崖下倒去,他也不及細想,腳在身前石頭上一蹬硬生生改了方向就像張采薇飛撲過去。

  張采薇嚇得緊閉雙眼,五臟六腑仿佛都擠到了嗓子眼,只聽得耳邊呼呼風(fēng)聲,心道這下算是完了,突然感覺自己腰間一緊,睜眼看時,卻見蘇景正摟著他的腰,也隨著她墜下崖來,不覺心中震動。卻見蘇景在空中一使勁,竟然硬生生將張采薇翻到了上面。張采薇從她肩頭向下望去,只見崖下松柏蒼蒼看不見崖底,眼見著樹木的尖利枝干沖著她撲面而來不覺心中發(fā)寒。卻被那蘇景一把將頭按在了懷中。張采薇索性閉上了眼睛,耳邊的風(fēng)像怒吼的野獸讓她全身戰(zhàn)栗。卻聽見耳邊蘇景的聲音溫和的道:“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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