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分枝
南薰殿。
“近日來,朕這胸口愈發(fā)覺得悶,時常短氣,甚有痛感?!?p> “臣為陛下診脈?!饼R一隅三指搭于皇帝脈上,少頃未言。
“等安蘅回來,她便也是太醫(yī)令了?!被实弁蝗谎缘馈?p> 齊一隅回過神來,身子微微一震,“是,是?!?p> “怎么,還怕她搶了你的位置不成?”
“臣,臣居太醫(yī)令之位已久,自然是……”
“那樣便好,她年紀尚輕,想必太醫(yī)署內(nèi)亦多有不服者,日后你也要多多提攜、多多幫襯才是,日后她有所成長,才好為你分憂不是?!?p> “此乃臣之本分,那是自然,自然?!?p> 齊一隅些許不解,這是陛下在提點他?還是……
“此后你二人雖官居同位,但這太醫(yī)署之大局仍當由你來主持?!?p> “臣,定不負陛下之期望……陛下圣體并無大礙,只需……”
“你無須隱瞞,朕的身體朕清楚,有何直說便是,不然朕治你欺君之罪!”
齊一隅嚇得立馬跪伏在地?!俺?,臣不敢,望陛下恕罪啊!”
“起來罷?!?p> “謝……謝陛下,陛下脈象寸口沉弦而遲、關(guān)上小緊數(shù),加之陛下所述,應(yīng)為胸痹,此胸陽不振,痰氣交阻也?!?p> “此可嚴重?”皇帝接著問道。
“此并非什么大病,陛下不必擾心,臣這就為陛下開方,陛下按時服用自可痊愈?!?p> 皇帝長嘆一聲,語氣便轉(zhuǎn),“曠閑啊,太醫(yī)署季試之事如何?”
“回陛下,季試已畢,各項事宜均已妥當?!?p> “既然季試之事已了……那譚澄遠很快就能從北邊歸來,你們兩家的婚事還是早早辦了罷!”
齊一隅明白,譚齊兩家之聯(lián)姻亦不過是陛下制衡權(quán)勢之手段,縱使不愿女兒也成為棋盤上的一枚棋子,但圣威之下,又豈容他如何。
“陛下有所不知……小女也已去了朔州,追隨譚家那小子去了?!?p> “哦?這小女子未嫁便急著尋夫君,自古以來未嘗多聞,何況是‘長安第一才女’,倒是有趣,有趣?!?p> “臣家教不嚴,陛下見笑了。”
“無妨,無妨,既如此,朕這下一道旨令你女兒回來便是?!被实坌ρ?。
“臣叩謝陛下?!?p> “你這……快起來,放心,譚家那邊亦由朕來知會,雖然是朕賜婚,這三書六禮自不能少,這賜婚之圣旨便當作聘書,如今你們兩家的婚事也該籌備起來了?!?p> “臣還聽聞,朔州一城皆染疫病……臣擔心小女……”齊一隅眉心緊皺。
“曠閑多慮了,昨日朔州來信,疫病已去,估計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該回來了。”
齊一隅長舒一口氣,“那便最好,臣這就讓下面去為陛下取藥,陛下好生歇息,臣便是告退了?!?p> “嗯,下去吧,有勞曠閑了?!?p> 數(shù)日后。朔州。
“咳咳咳,蘅兒妹妹別熏了,熏了一月有余,這人都快入味了。”譚澄遠連忙說道。
齊予思坐在他身旁,輕輕用手為他拂去煙塵。
二人相視而笑,眼里含情脈脈,彼此交融。
“噫——”安蘅看著他倆,倒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昂昧撕昧耍m然城中的疫病已去了十之八九,但也不能懈怠。”她扭頭自顧自提著香爐在帳里熏來熏去。
這香爐中,是安蘅專門以蒼術(shù)、降真香、艾葉配成的香粉,點燃后以煙熏之,具有祛疫除穢之效。
“報——”
信使入營來,只說是譚將軍親啟,原來是陛下御筆之信。
“陛下的信……信中說了什么?”安蘅忍不住問道?!拔疫€是不問了……”
“無妨,倒不是什么大事。如今忻州和盟已成,陛下催促我等即刻前往勝州,督其復(fù)建一事?!?p> “即刻就要起程?”齊予思確認道。
譚澄遠握住她的手,“是,陛下說見此信即動身。此外,陛下還說……”
“陛下還說什么?”
他望著她擔心的樣子,突然笑了起來。“陛下說,我們二人的婚事要快些操辦了?!?p> 齊予思臉頰倏地染上紅色。
“澄遠哥哥和齊姐姐什么時候大婚?”安蘅興高采烈地問道。
“陛下信中說,他已通知譚齊兩家,待我處理好勝州之事務(wù),新刺史上任,就回去完婚!”
“太好啦!”安蘅由衷地高興。
“嘶……”齊予思眉間一蹙。
譚澄遠急忙松手,又如至寶般將她的手托在掌心,輕輕吹了吹?!皼],沒弄疼你罷……”他自是剛剛心里歡喜,卻忘了手上的分寸,才捏得她生疼。
齊予思搖搖頭。
“太醫(yī)署齊大人十分擔心你的安危,陛下令爾隨太醫(yī)署眾人先行歸京。”
“爹爹?”
“想必是齊大人進宮見了陛下?!?p> “妾不走?!?p> “聽話,更何況這是陛下的旨意,不是你我能違抗……我們大婚諸多事宜尚且需要處置,你回長安齊大人也安心些,婚事安排也好有個照應(yīng)?!?p> 齊予思并非不明曉事理之人,也只好應(yīng)允。
辰時信來,未至午時,洛陽軍皆已城門而待。
“易郡,你跟隨她們一同回去,定要護她們周全。”譚澄遠說道。
“他跟我們走,那你的安全怎么辦?”齊予思又擔心起來。
“我可是陛下親封的宣威將軍,手下還有這么多軍士,又如須顧慮我的安全,放心罷?!弊T澄遠一邊說著,一邊拉著她的手走向馬車。
安蘅從馬車的小窗探出頭來。“好啦好啦,你們倆這都說了一路了,澄遠哥哥放心,我會保護好姐姐的!”
“好,那我可就把她交給你了?!?p> 譚澄遠扶著她的手踏上馬車,誰知她驀然回首,一絲溫潤落在他的唇間,他的身體仿佛被瞬間冰凍,隨即融化,便不自覺地將她緊緊抱入懷里。
眾人皆扭過頭去,笑聲起伏一片。
惹得二人雙雙漲紅了臉。
“如今你我連理未結(jié),便要分枝……”齊予思感嘆。
“等我從勝州歸來,我們就完婚,到那時我會永遠守著你,永不分離,等我。”縱使萬般不舍,還是將她送上了馬車。
“這一路上,有勞譚將軍了?!碧t(yī)署眾人拜別譚澄遠。
“此行艱苦,實是有勞諸位大人,此等恩情譚某無以為報?!?p> 眾人亦互拜別。
“那澄遠哥哥萬事小心,我們走了!”安蘅說道。
“好,你們也路上小心!”
齊予思輕輕拂起馬車上的紗簾,回望著他,眸子里閃出些許晶瑩,視線卻不敢移開分毫。好像手里捧著一顆只屬于自己的獨一無二的夜明珠,生怕它下一刻就碎了丟了一般。
或許是馬車聲太響,遮住了她的聲音。從她唇間微動,他大概猜得出她說了什么——“等你”。
“將軍,我們也該出發(fā)了?!?p> 遠方的馬車漸漸消失于譚澄遠的目光,“我們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