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陛下關(guān)心，貧僧是傷了本元，而不是受傷，湯藥是沒有用的，修養(yǎng)一段時間就好。”
殷開山責(zé)備道：“回陛下話的時候，要站起來。”
唐衫打了個哈欠，“陛下才不會更貧僧一般見識呢，是吧陛下？”
你跟誰倆呢？
咋這么自來熟呢？
不知道伴君如伴虎??？
“陳玄奘！別仗著有點小本事就有恃無恐??！”
殷開山胡子一翹，也真是操碎了心，他這么說，明面上是責(zé)備，暗地里確在強調(diào)唐衫有本事。
不過這種小心思，自然是瞞不了李世民的，他并不在意殷開山護犢子的心思，倒是很好奇唐衫這時候會怎么回答。
唐衫道：“小術(shù)而已，真有那么了不起，就不用千里迢迢來長安找外公求救了。”
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殷開山一怔，也只能順著往下走，“你知道就好，一點規(guī)矩都沒有?！?p> 李世民眉眼帶笑，他見過的方外之人不少，在他前面全都是吹噓自己有多厲害，能自我貶低的，還就唐衫一人。
有了對比，李世民心中生出了不少莫名的好感，這便對殷開山道：“殷愛卿，你這外孫倒是對朕的胃口。傳膳吧，邊吃邊聊。”
“陛下?！币箝_山道：“我這外孫正好在烹飪上有些本事，不如讓他露上一手？”
李世民擺手道：“不急，等他先養(yǎng)好本元，朕在品嘗他的手藝?！?p> “謝陛下體恤。”殷開山拱手一拜，又沖唐衫瞪眼道：“還不謝恩？”
唐衫裝著打瞌睡被驚醒的樣子，“啊？”
殷開山氣得直接上手，想要按著唐衫的腦袋往下磕，李世民卻哈哈一笑，揮手道：“免了吧?！?p> 午膳送上來了，雞鴨魚肉無所不有，雖然菜品繁多，可菜色嘛……還真不咋的。
這個時代，除了燉就是煮，皇家富有天下，也就是做菜時多點油水，冬日里有些蔬菜而已，完全入不了唐衫的眼。
不過開吃的時候，唐衫依舊狼吞虎咽，毫無跟皇帝吃飯要斯文的逼數(shù)，左右開弓吃得滿嘴流油，連筷子都懶得用。
陳光蕊看得心驚膽跳的，生怕皇帝會突然變臉。
殷開山倒是鎮(zhèn)定得多，畢竟是從龍之臣嘛，跟著李世民混了這么多年，雖然外孫言行不當(dāng)，但李世民很感興趣，那就是歪打正著，管他呢。
見唐衫吃得嗨皮，李世民也胃口打開，舉杯邀殷開山共飲時，唐衫用油膩膩的爪子舉起酒杯，也參了一咖。
李世民忍不住好奇了，“你個出家人，怎么還酒肉不忌呢？”
唐衫道：“六根不凈方要守戒，貧僧六根清凈，自然百無禁忌。所謂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坐。吃肉并非是吃肉，而是度化?！?p> “哦？”
李世民笑道：“這么說，你是位得道高僧嘍？”
“初窺門徑而已，算不得高僧?！碧粕涝掍h一轉(zhuǎn)，“陛下對修行有興趣？”
敲尼瑪！
要不要這么圖窮匕見？
太直接了懂嗎？
知不知啥叫鋪墊？
懂不懂啥叫……
殷開山心里就跟兩群草泥馬打群架似的，亂得不要不要的。
李世民也是面色一僵，放下酒杯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的問道：“你這修行能得道成仙？”
“不知，反正貧僧不是仙，也沒見那位高僧羽化飛升過?！?p> 李世民又問：“那你這修行能得長生？”
“不知，貧僧剛滿十八，寺中最長壽的高僧，也沒活到一百歲。”
李世民在問：“那這世上，真有神仙？”
“不知，聽說過沒見過?！?p> “一問三不知，你修的什么禪？”
李世民板著臉一拍桌子，嚇得旁邊的內(nèi)侍宮女跪了一片，陳光蕊也噗通一聲跪在桌旁，殷開山惶恐起身，正要請罪。
唐衫也嚴(yán)肅起來，寶相莊嚴(yán)的說：“修禪是為修心，拜佛就是拜自己，陛下要不喜歡這個答案，貧僧還有另外一個說法?！?p> 殷開山怒斥道：“趕緊跪下請罪，哪有那么多話說？”
李世民繃著臉道：“讓他說！”
“陛下身為人君，本就是天上星宿，為平定亂世下凡，如今天下太平，只等功德圓滿，必然重列仙班?！?p> 唐衫說罷，咧嘴一笑：“陛下，都有了登云梯，何苦還要繞彎路呢？”
李世民仰天笑道：“好你個伶牙俐齒的陳玄奘，都起來吧?！?p> 內(nèi)侍和宮女倒是跪習(xí)慣了，說起就起。可憐陳光蕊被這跌宕起伏的過程嚇得腿軟，根本就站不起來。
唐衫從旁攙了一把道：“對了，家父倒是見過神仙，還在水府給龍王做過十八年的都領(lǐng)?！?p> 李世民的目光看過去，陳光蕊又是腳下一軟，雖然被唐衫攙著沒有跪下去，可腦門上的汗水啊，那就跟下雨似的。
坑坑巴巴也說不清楚，李世民聽了會就沒多大興趣了。
只是被龍王救了而已，反正已經(jīng)給他封了大學(xué)士隨朝理政，有沒有真本事一用便知，而且他的本事……怎么說呢。
都領(lǐng)，充其量也就是個總兵而已，李世民麾下能征善戰(zhàn)的將軍還少么？
秦瓊，程咬金，尉遲恭，侯君集……那個不是真刀真槍打出來的？
所以，區(qū)區(qū)一個都領(lǐng)，對李世民來說，真心興趣不大。
眾人重新落座，喝酒吃菜，表面看來平靜如水，但唐衫知道，李世民對于修仙求長生的心思，斷不了。
別說這個神話世界，就算在歷史世界中，為何那么多皇帝要修仙？
是怕死嗎？
當(dāng)然是。
但唐衫認(rèn)為，比怕死更大的原因，是沒得追求了。
除了修仙，沒得別的追求了。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金錢不缺，美色不缺，又站在權(quán)勢金字塔的頂端，要啥有啥，你說他除了修仙還能有啥追求？
這不。
午飯吃完，殷開山和陳光蕊都先行退下，唯獨把唐衫留了下來。
兩人走出甘露殿，在御花園里散步消食，最后走到了池塘邊坐下，內(nèi)侍奉上香茶、魚食，又退到了一邊。
李世民看著池塘中搶食的紅鯉，緩緩說道：“方外之人朕也見過不少，但勸朕重視百姓社稷，而非求長生的，就你一人。”
“陛下貴為天子，代天牧民……”
“少說這些屁話誑朕！”
“好吧。”
唐衫笑臉一收，“能不能成仙得長生，貧僧也不知道，但陛下舍得去江山社稷，舍得去美食佳肴，舍得去兒孫繞膝，舍得去后宮美眷，從此古佛青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