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靈在確認舒濤的眼睛還能看見之后著急忙慌地帶著舒濤去診所包扎傷口，而舒展卻留在了野外沒有離去。
發(fā)財神教的規(guī)矩里面可沒有不準醉漢傷人這一條。
那個夜晚對舒展這一家三口來說很是漫長，但黎明來得卻又很快。
……
診所里舒濤在縫完傷口后早早地睡著了，而白靈則在舒濤的床邊陪了一宿，睡了倒也跟沒睡似的。
是夜，醉漢睡得很是安詳。在啟明星亮起的時候，醉漢才總算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醒來了。
“你醒啦?！笔嬲棺谀菈K被酒瓶砸到的石頭上叼著煙，地面上散亂著一地?zé)燁^。他一夜沒有合眼。
舒展這位習(xí)武的算是村子里的一個名人，雖然天還沒亮，但這個醉漢還是一眼便認出了他。
醉漢從地上坐起來，灰頭土臉的。他抖了抖頭上的土，略顯調(diào)侃地尊敬道：“我這么個過街老鼠今天怎么有幸讓你這位武術(shù)大師守夜了呢？”
舒展吐出最后一口煙，用手指掐滅掉煙頭將其丟到地上，隨后站了起來。
“你不該在我家門前喝醉酒?！笔嬲垢┮曋?，像是在看一個死人一樣。
醉漢落魄地聽著舒展的數(shù)落，他耷拉著的腦袋顛了一下，苦笑一聲，隨后一改語氣畢恭畢敬地拱手說道：“萬分抱歉，我下次喝酒的時候一定會滾遠點的?！?p> 舒展踩了踩他剛丟到地山的煙頭，嘆了口氣，說道：“你知道嗎，其實我早就看發(fā)財神教不順眼了?！?p> 醉漢聽不明白舒展話里的意思，但他看舒展一副要傾訴什么的樣子也就乖乖地沒有插話。
舒展繼續(xù)說著。
“錢很重要，這不可否認。但我萬萬沒想到發(fā)財神教竟然可以用錢做到一統(tǒng)天下的程度，甚至讓每個人都時刻掛念著，無一人不期待受到發(fā)財神教的眷顧。說來也是可笑，我這個對發(fā)財神教看不順眼的人也期待如此。
可他們完全我行我素，什么狗屁規(guī)則，什么狗屁消費，和他們有關(guān)的東西沒有一個離開得了錢的。可人家的確就叫發(fā)財神教，我對他的教義可能并不那么排斥，我排斥的是它用這種教義來統(tǒng)治世界。
我恨透它了。
我也恨透了我自己。
我恨我自己屈服在它的威嚴之下，不敢反抗，悉聽尊便。我恨我自己找不到解脫的方法，做不到與它為敵。我恨我自己有時候甚至還期待著做出點討它喜的事情來，去換取一些經(jīng)濟上的利益。我恨我自己心底埋藏著的那種希望拿到黑卡的心情。
說來我還得謝謝你，是你給了我一個徹夜反思的機會。我總算徹底想明白活在它們的規(guī)則之下是永遠得不到滿足的，只會在被它們放大的欲望下一步步地沉淪下去，那是一個不可能填滿的無底洞，永無止境，沒有盡頭。
你們這些渾身酒氣天天在街上閑逛的人我最煩了，尤其是在我有了孩子之后，我真希望你們從這個村子里消失，但在發(fā)財神教的規(guī)則下我卻根本辦不到。所以平時我都盡量躲著你們，我們夫妻倆也經(jīng)常教育孩子躲著你們，可誰知道孩子終究是孩子，他們無窮的好奇心沒辦法控制，而你們又不知道躲著孩子，所以昨晚才會發(fā)生那樣的事情?！?p> 醉漢聽到這里才終于明白過來舒展在這里守著他是因為他昨晚在無意間傷到了舒展的孩子。
“孩子傷得嚴重嗎？”醉漢見舒展停止了說話便開口問道。
舒展搖了搖頭：“不重，但應(yīng)該得破相了?！?p> 醉漢聽了還在心底暗暗歡喜，還好還好，沒有性命之憂，破相還算不是特別特別大的問題。
“沒大事就好，沒大事就好。”他輕聲地說道。
“這好像的確算不上什么大事?！笔嬲瓜仁琼樦頋h的話說道，但緊接著他卻又話鋒一轉(zhuǎn)，“不過卻是的確讓我的心境發(fā)生了徹頭徹尾的改變。你說如果我想向世界表明我要與發(fā)財神教為敵的話，我該怎么做？”
二者之間的氣氛在舒展說完這句話之后陡然變得緊張起來，醉漢想到了一個方法，但他卻遲遲不敢說。
“違抗他們頒布的法令對吧？”焦灼了半天后結(jié)果還是舒展緩緩問道。
過了老半天醉漢還是沒有接話。
于是舒展再次問道：“那你說違抗他們頒布的哪一條法令最有效呢？”
醉漢終于說話了，因為他覺得再不說話可能就沒有機會說了。他說道：“你是想殺了我嗎？”
舒展點了點頭。
“哈哈哈哈哈哈……”不知道為什么醉漢在確認了舒展的想法之后反倒沒有那么害怕了，而是放聲大笑起來，“萬萬沒想到我的這條賤命竟然能讓村子里最出名的武師您給看上，我真是三生有幸吶。”
“你有什么遺言嗎？”舒展問道。
“我有什么遺言嗎？”醉漢自問到。
我好像還真沒有什么遺言。說來我每天都過得很煩惱，像是有天塌了的壓力頂在頭上一樣。但是要讓我準確地說出幾句描述身上壓力的話來我反倒一句，不，一個字都說不上來。累了席地而睡，醒了想去哪去哪，吃喝有救濟站，冷暖有供衣房，心情不好了有煙酒，心情好了甚至可以裸奔，我每天抑郁的究竟是什么呢？
這死到臨頭了，我回憶一下自己的一生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一片空白。平生所遇都是小事，心里所煩都是空虛。
“我沒有什么遺言，你動手吧?！?p> 舒展俯視著他搖了搖頭，但卻并沒有動手，而是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沒有名字?！弊頋h說道，“如果非要有一個名字的話，你可以叫我醉生夢死?！?p> “醉生夢死……”舒展斟酌一下，反倒夸了一句，“好名字?！?p> “你還有什么愿望嗎？”舒展又問道。
醉生夢死想了半天總算是問了一句：“請問你還有煙嗎？”
舒展十分滿意地從衣兜里掏出來了煙盒遞給了醉生夢死，笑道：“給你留了最后一根?！?p> 醉生夢死把煙叼到嘴里，舒展彎腰親自幫他打著了火。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