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和那次不一樣的是，東東不在她的身邊，手里沒有牽著個孩子，挺別扭的，竟然覺得兩只手無處安放。一會拿手縷縷頭發(fā)，一會兒緊緊衣服，總之就是渾身不自在。她就如動物園里小動物，任由路上來往的行人，觀看，指指點(diǎn)點(diǎn)。
牛大叔也不在，今天牛大叔休息，去城里看病去了，說是脖子里長了一個疙瘩，尤其幾個月越長越大，他的侄子硬要帶著他去。他說不用看了，都老了，就這樣吧。不管好的，壞的，反正都是這個歲數(shù)了，沒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其實(shí)牛大叔才六十歲多一點(diǎn)。看起來并不像個老頭子。行動什么的還是很健碩的，以前一直跟在工地做建筑小工，給別人上個磚頭，上個沙子之類的。丁叔上任的時候，村莊搞環(huán)衛(wèi)，村里缺一個環(huán)衛(wèi)工人，丁叔第一個就想到了他。牛大叔，干了一輩子份重體力活，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不應(yīng)該再這么勞累了。不如就讓他做村里的環(huán)衛(wèi)工人吧。于是就找了他談話，
“怎么樣？村里所有的路，街道，你負(fù)責(zé)打掃，覺得有沒有問題。村里給你開工資?！?p> “我是怕打掃你不干凈。我是個粗人，打掃衛(wèi)生的事情一年到頭也沒有干過的。”
“這個你放心，做幾個月就熟練了。很好上手的?！?p> “那好，我干，反正外面的錢也不好干了。掙點(diǎn)錢夠花就行?！?p> 牛大叔很隨和，讓他干，他就去干。沒有說一個不字。丁叔就喜歡牛大叔這樣的人，不墨跡。辦事利索。只是沒有想到，剛稍微清閑了不久，他的脖子里起了一個疙瘩，還越長越大。
侄子說，看一看還是好的，早發(fā)現(xiàn)，在治療。牛大叔擰不過他的侄子，就跟著去看了。牛大叔膝下無子，以后養(yǎng)老還是靠他的侄子，侄媳婦了。
……
花兒沒有看到牛大叔，心里覺得空落落的，往常都可以看到他在太陽底下，邊曬太陽，邊用一個大鑷子撿地上的碎紙片，葉子，果皮什么的。
花兒一步一步地走，進(jìn)村的這條道本不遠(yuǎn)，因為謠言的力量，這條路突然間變得好遠(yuǎn)好遠(yuǎn)。路上的行人似乎也多，比往常多好多。往常這么冷的天，大家都會躲在家里取暖，看電視，磕瓜子，天冷，地里的活不用干，小麥鋪在土里還沒有長出來。人就可以懶一下子，一懶就饞。買點(diǎn)小零食，坐一起打打牌，吹吹牛，聊聊家常很是愜意。偶爾再傳播傳播謠言。
花兒邊走邊聽別人對她的流言蜚語。說吧，說吧，你們樂意怎么說就說吧。我，謝花兒，是什么樣的人，怕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沒有做過的事情我是不會承認(rèn)的。
葉輝對我，那樣，和我離婚，我已然心寒。從孩子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有預(yù)感我們也許就已經(jīng)決定了要離婚收場。
當(dāng)時，我被醫(yī)生從手術(shù)室里推出來的時候，并沒有看到葉輝，也沒有看到他媽。醫(yī)生把我放病床上，我孤零零地在躺病床上躺了兩個小時。兩個小時以后，他和他媽笑嘻嘻地抱著孩子回來了。告訴我是去打預(yù)防針了，我想，你們?nèi)ゴ蝾A(yù)防沒有問題?？蔀槭裁床坏任页鰜硪院?，再去呢，起碼不會讓我覺得自己像是被丟棄了一樣。就像我的孩子，從我這里過了一下肚子，完成了生育的整個過程，然后后來就沒有我的啥事了。生了孩子的產(chǎn)婦，成了一個外人。葉輝圍著孩子轉(zhuǎn)，葉媽媽也圍著孩子轉(zhuǎn)。沒有人去看一眼躺床上的花兒?；▋簞硬涣耍t(yī)生來了掀了掀花兒的被子，要給消毒，卻看到產(chǎn)褥墊被染的紅紅的。醫(yī)生質(zhì)問他們?yōu)槭裁床唤o產(chǎn)婦清洗。聽了醫(yī)生的話，花兒哭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遇到這樣的丈夫，這樣的婆婆。她想以后肯定會離婚的。
離婚沒有什么大不了的。誰離了誰都可以過下去，只是孩子是無辜的，父母的錯，卻要一個無辜的孩子來承擔(dān)。這是對孩子對不公平的地方。
遲疑了一會，是直接去婆婆家，還是買一些東西呢？從家里出來直接上了公交車然后一直坐到了這里。什么東西也沒有買，她想了想，東東的家庭作業(yè)本應(yīng)該快沒有了吧。她需要給孩子再買一些家庭作業(yè)本，奶奶不喜歡給孩子買牛奶，奶奶說，喝一杯牛奶不如多吃幾口飯?；▋簠s覺得不是這樣的，飯要吃，牛奶也要買。再買點(diǎn)牛奶給孩子喝，孩子正值長個子呢，不能缺了營養(yǎng)。再給東東買點(diǎn)零食啥的，媽媽不在，東東應(yīng)該沒有零食可吃。奶奶是一個極簡的人，他們的生活方式也極簡，從孩子出生到現(xiàn)在，奶奶并沒有給孩子買什么東西，包括穿的吃的，甚至是一個棒棒糖也沒有買，她甚至覺得她的兒子包括她老公都是葉家撿來的。要不怎么什么都沒有買呢。但也的確是什么也沒有買，花在東東身上的錢屈指可數(shù)。說奶奶不疼東東吧，就和嬌寶寶地一樣待他，可就是舍不得在孩子身上多花一分錢?。不光公婆這樣的表現(xiàn)，就算是東東的爸爸葉輝也從來沒有主動想著給孩子備好筆呀，本呀。都是花兒做這些事情的。有一次，東東告訴爸爸，說，本沒有了，葉輝第一時間不是給他去買本，而是問，本沒有了，你找我就有嗎。找你媽去。你媽就是萬能的，花兒苦笑，孩子是大家的，孩子沒有少叫一聲爸爸、奶奶、爺爺，付出最多的卻是孩子媽媽。
……
想完以后，她沒有直接去婆婆家，而是拐彎去了村里的小賣鋪。小賣鋪?zhàn)匀皇窃髬尩男≠u鋪，袁大媽性格直，自從第一次看見花兒跟著葉輝來她這里買請?zhí)秃突▋航Y(jié)下了梁子，花兒去她那里買什么，袁大媽都不樂意，一副得理不饒人的面孔。和孩子分開了一星期了，說真的，真是想他了，他那調(diào)皮的小眼神，靈動的小腦袋，勤勞的小手?，活脫脫地就是一個小大人?；▋汉薏坏镁婉R上可以見到自己的兒子。那是她這么多年以來唯一的精神慰藉。
??村子里的小賣鋪永遠(yuǎn)都是最熱鬧的，也是話題，八卦最多的。很多村子的新事，丑事，熱鬧的，傷心的事情幾乎都是從小賣鋪里傳出來的?；蠲撁摰囊粋€謠言傳播中心，村子里的人喜歡聽謠言，聽八卦，覺得是茶余飯后的話柄，沒有八卦謠言的村子，是不熱鬧的，因為有了這些謠言，村子里才會熱鬧起來。很多人并不真是關(guān)注謠言本身?，他們只是習(xí)慣了熱鬧，沒有謠言的點(diǎn)綴，他們會覺得生活索然無味。那不是大家想要的村莊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