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北山村這一夜,發(fā)生太多令人措不及防的事。
人群中,忽然走出一個漢子,牽著自己娃娃,猶豫半天,走到蘇北面前。
“蘇……蘇先生,以前咱們這些村里人,膽小怕死,干了喪良心的事兒,著實對不住您”
“經(jīng)過這么一次教訓,別人不敢說,我王老三最起碼明白了做人的道理,您大人大量,別記恨咱們”
蘇北輕輕點頭:“此事已了,便是過去,過去的事,不提也罷”
王老點頭,看了看自己娃兒,又看了看蘇北,終于開口道:“蘇先生,你還收徒弟不?”
蘇北微微一愣,點點頭:“你是想……”
王老三連連點頭,尊敬道:“蘇先生要是不嫌棄,把我家王猛也收了吧,讓他跟您學本事,堂堂正正做人,以后也能保護咱這北山村”
“是啊,蘇先生,讓我家劉田也跟您學本事吧”
“還有我家孫喆也能跟您學么?”
“蘇先生,我家后院有一片地,明天我就張羅張羅,給您修座庭院”
人群中越來越多的父母,領著兒女上前求學。
蘇北臉上漸漸露出笑容:“修道并非上私塾,需摒棄雜念,你們可舍得讓自己孩子跟我隱入深山清心修道?”
“那有啥不愿意,孩子要是不聽話,蘇先生該揍就得揍”
“就是,沒啥舍不得的,我家這孩子頑皮,每次不皮鞭沾涼水,他自己都癢癢!”
蘇北笑著點點頭:“蘇某修為只是等閑之輩,但既然大家相信蘇某,那我必當傾囊相授”
蘇北卻不知,此番以德報怨之舉,無形中,成就了三界一段佳話。
若干年后,三界局勢重新洗牌,一個叫北山派的宗門,因為培養(yǎng)出眾多杰出弟子,在天下間除魔衛(wèi)道,名聲鵲起,成為仙道中流砥柱,躋身成為新的四大派之一。
而蘇北也因為破除魔心,道途坦蕩,提前歷經(jīng)天劫,成為三界屈指可數(shù)的幾位得道飛升的地仙,不過這些都是百年之后的事情。
清晨,風雪止息。
三十幾個半大孩童與父母依依不舍道別。
蘇北走上前,看著悟恨微微一笑。
“多謝!”
悟恨雙手合十搖頭道:“還要多謝蘇施主,這一程,又讓貧僧懂得不少”
蘇北問道:“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游歷人間,度化眾生”
蘇北點點頭:“你佛心堅韌,蘇某十分佩服,但畢竟涉世未深,前路崎嶇,望多保重”
“眼下我需安頓好這些孩子,日后若有機會,記得來北山找我,我們品茶論道”
悟恨微微一笑:“一定”
蘇北轉(zhuǎn)頭看著面色蒼白,被自己打成重傷的玲兒。
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遞給她。
玲兒皺眉接過,打開一看,竟是一顆妖類內(nèi)丹。
“這是當年那蟾蜍精的內(nèi)丹,好在當時我一絲道心尚存,凡人修道最忌走捷徑,故而我沒有煉化為己用,將內(nèi)丹又逼了出來”
“小狐妖,你是妖類,不用拘泥形式,此丹對你大有裨益,算是謝你替悟恨擋下那一擊,不然,蘇某鑄成大錯,必定悔恨終身”
玲兒聞言,淡淡道:“替他擋下一擊,是我心甘情愿,以后也是如此”
蘇北微微一笑:“那就更要讓自己變強,才能在關(guān)鍵時刻,保護心上人”
悟恨聞言臉色一紅,低頭掩飾尷尬。
玲兒卻大為受用,笑著點頭道:“此話在理,既然如此,玲兒就謝過蘇先生了”
蘇北點點頭,抱拳道了一聲珍重,轉(zhuǎn)身帶著孩子們離去。
村口外,百姓集結(jié),有人感謝不斷,有人偷偷抹淚,送別悟恨和玲兒。
悟恨揮手與村民道別,卻見二虎拿著一個包袱小跑著,來到跟前。
將包袱遞給他,眼淚汪汪道:“哥哥,這是娘親蒸的糖糕,給你路上吃”
悟恨接過包袱,問道:“二虎,你怎么沒有跟蘇先生去學道?”
二虎抹了抹眼淚道:“我有點舍不得娘親和爹爹,不過爹爹說再過半年,還是要把我送去蘇先生那里”
“哥哥,我也舍不得你”
悟恨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微笑道:“哥哥會回來看你的,你要乖”
二虎點點頭,看了看玲兒,認真道:“哥哥,記得好吃的東西,要跟喜歡的人一起分享哦,不然姐姐又該生你的氣了,到時候他不給你當媳婦,要給我當媳婦,那我可要答應嘍”
他這一番話,惹得一片笑聲。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荒無人煙的小道上,玲兒問道:“小和尚,我們?nèi)ツ模俊?p> 悟恨看著前方分叉口,鄭重道:“路有千萬條,貧僧度化眾生之路,艱險崎嶇,福禍未卜……”
“和尚,我知道你要說什么”
玲兒打斷道,一雙明眸盯著悟恨,充滿堅定。
“你聽好,你度眾生的決心,便是我要隨你一起的決心,無論你問多少次,答案都是一樣的”
悟恨看著她,深吸一口氣。
“既然……你我緣分未盡,那就隨緣而為,玲兒姑娘,隨貧僧一起看看這人間風景吧”
玲兒聞言,輕輕一笑。
“前路刀山火海,你在身邊,就是人間最美風景”
蓬萊仙山,玉陽峰上
半月轉(zhuǎn)眼即過。
前有還魂丹洗髓筑骨,后有蕭千山以真氣療傷,再加上激發(fā)體內(nèi)殘留藥性,寧離傷勢基本康復。
期間蓬萊在外弟子回來求援,允州一帶有大量妖魔作祟。
蕭千山讓兩位長老,和門下數(shù)十弟子前去支援。
夏云天知道,也自告奮勇,一同隨行。
沒了夏云天斗嘴解悶,寧離一個外來人,在玉陽峰上呆著甚是無趣。
除了每天修煉內(nèi)功,揣摩劍歸無極的招式,便是四處轉(zhuǎn)悠,欣賞蓬萊美景。
而這半個月里,每到夜晚,他都會去竹林的斷崖邊,靜靜的看那一道身影舞劍。
盡管寧離性格開朗健談,卻從來沒有開口說過半句,只是在遠處,靜靜的觀看。
韓玥璃亦是如此,她知道有人在望著自己,也知道是誰。
二人就這樣,如有默契一般,不遠不近,不生不熟,心如明鏡,話在嘴邊。
這種小心翼翼,即渴望,又莫名害怕的感覺,在兩人心中同時滋生。
然而,就算心癢難耐,卻誰也不去打破夜的寧靜。
直到三天后。
這晚,月亮格外皎潔。
寧離從竹林中現(xiàn)身,走向韓玥璃。
面對妖魔都毫不畏懼的少女,心中陡然升起一絲慌張。
人影越走越近,她心猿意馬,劍招出現(xiàn)偏差,破綻百出。
就像她刻意掩飾自己的心緒,卻皆被寧離看在眼里。
月色下,兩道人影并肩而立。
“明天我就要走了”
“在蓬萊不習慣?”韓玥璃面色平靜,心中卻沒由來泛起一絲失落。
寧離輕輕點頭:“一個人漂泊慣了,在哪里都不會待的太久,眼下師父因為救我,下落不明,這事我不能不管,明天啟程去找老夏匯合,順路打聽一下師父的下落,只要知道他沒事就好”
寧離頓了頓,輕松一笑道:“這蓬萊的景色的確美不勝收,可終究非我歸宿,呆了這么久,若說有什么留戀……便是這竹林,月下,和劍影吧”
說完,他視線緊盯韓玥璃,想要捕捉她的反應。
韓玥璃聞言,芳心一顫,視線撇向?qū)庪x。
目光在半空相會,韓玥璃眼神閃過慌張,趕緊避開他的目光,轉(zhuǎn)盯著天邊一輪圓月。
二人沉默無言,直過了片刻。
她輕輕到了一句:“謝謝”
語氣依舊平淡,但不似以往那般冰冷。
寧離心中略有失望,不禁有些頹然。
好在他生長在市井,心性灑脫,也一直陽光樂觀,偶爾言行輕佻,卻不是真正的登徒子,更不屑對別人死纏爛打。
僅過了一會,心中便釋然,笑嘻嘻道:“寧某當你是朋友,說這話,太見外了,以后有事盡管招呼,寧某關(guān)山萬里,在所不辭”
韓玥璃微微皺眉,喃道:“朋友……?”
寧離點頭,微笑道:“我們也算一起出生入死過,所以當然是朋友,還很熟呢”
韓玥璃神色似是思索,寧離無聲輕嘆,心想,或許此生,我們也只能是朋友了吧,蓬萊寄予厚望在她身上,若有一天,她接任了蓬萊掌門,或許他們……連朋友都算不上。
寧離故意打了個哈欠道,懶洋洋道:“時辰不早啦,明天一早,我便與蕭掌門辭行,玥璃姑娘,你多保重,日后有緣……再見”
臨別一眼不舍,終還是要轉(zhuǎn)身離去。
韓玥璃看著他的背影,嘴唇微微顫抖。
竹林中,人影漸行漸遠。
她心底忽然莫名生出一股勇氣。
“寧公子,等等”
聞聲,寧離轉(zhuǎn)頭。
一雙明亮眼眸望著自己,相距很遠,卻能清晰感覺到。
“蓬萊還有一處奇景,只有夜晚才有,不如我?guī)幑尤タ匆豢矗菜悴惶摯诵小?p> 寧離微微一愣,轉(zhuǎn)而欣喜,毫不猶豫點點頭。
兩道人影,月色下御風飛馳,從玉陽峰奔著廣陽峰飛去。
直過了一炷香后。
廣陽峰深山中,猶如被天雷劈開的一道斷口,形成天然幽谷。
四周山體高聳,從山峰最高處向下,足有百丈才是平地。
一入谷中,溫度瞬間回升,外面涼意襲人,此處卻溫暖如春。
從懸崖到平地,隨處可見奇花異木,閃爍點點熒光,香氣醉人。
向上望去一線天口,正對月色,銀輝照耀,祥和神秘。
突然,白衣飄然,踏步躍起,在群花中凌波飛舞,所過之處帶起一陣微風。
剎那間,無數(shù)藍色光點緩緩飛起。
成千上萬光點升到幽谷上方,像是懼怕外面嚴寒,又懸停在半空。
與一輪月色呼應,如漫天群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