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吏也是見過世面的,雖說只要是秀才,那便都有成為舉人的機會,可眼前的這人不會了,他沒有機會。而一個中不了舉人的破秀才可沒資格在自己面前平起平坐,“恩科都沒過,還來考?豈不是浪費時間?倒不如回家做個老先生去,想考舉人老爺,作甚青天白日夢呢?!?p> “隨便試試,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边@一次倒是楊復(fù)笑了,就只好像書吏跟他開了一個玩笑似的,笑的沒有一絲勉強與惡意,答的也甚是隨意。
“呵!”那書吏哼笑著,仰頭蔑著,臉頰上的肉抽動著,很是瞧不起,“說的倒是輕巧。就好似你能中一樣。別看你是個小三元秀才,不成啦!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一輩子就當你的破落秀才去吧,至于那舉人嘛,就在夢里想想好了?!?p> ‘啪’那書吏也不瞧了,誰會拿一個響當當?shù)挠忻摹畯U物’的文牒來冒充考試,那不是找死?
一張薄紙竟也能被甩的如此響亮?楊復(fù)驚訝于那書吏的臂力。呵,那手腕怕有自己一個半粗了。楊復(fù)對于這冷嘲熱諷顯得尋常,記憶里,八年間,‘一門秀才’之后已經(jīng)不知道受了多少。而現(xiàn)在,一個書吏都能夠?qū)λ圮浥掠病恕?p> 無聲的,楊復(fù)收起了這份碟書。
“???楊泉?劉賀?哎呦受不得受不得,小的以后可得受二位多多提攜,多多提攜!”后邊傳來了那書吏的諂媚,半拉屁股也騰的一下彈了起來。由楊復(fù)看來,倒好似火箭升空外加氮氣加速的速度。
那楊泉與劉賀還在瞥眼乜著楊復(fù),場上所有的秀才都在取笑著這個呆滯的小三元秀才。后來的秀才,還不認識楊復(fù)的,倒是伸著脖子張望著,想看一看這位傳奇似的人物,當然他們張望的時候,嘴角總帶著一絲不屑,人人可欺的秀才,一門秀才的笑話。
看那輕蔑的樣子,從呆滯的楊復(fù)身上找到了自信,或許他們都覺得自己與楊復(fù)相比自會不差。
終于,楊復(fù)半只腳踏進了貢院,望著熟悉卻不由熟悉的場景,那份疑惑與缺失?;蛟S考不考的中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只想明確一點,真的是自己成了‘傷仲永’第二,還是說另有隱情。楊復(fù)深吸了口氣,心中空空的,還有分焦慮不安,那份隱藏齊的記憶就好似無邊的黑洞,令人不安與煩躁。
考完這一次,就算找不到原因,也最起碼有了些思緒。楊復(fù)仍是一個人靜靜地邁入了貢院,后邊跟著的是熱鬧的楊泉劉賀一群。楊泉劉賀二人隨意附和著秀才們的恭賀,記恨著楊復(fù)形單影只的背影。
“等著吧,楊復(fù),一門秀才的笑話?!?p> “二十多歲的舉人老爺和一生不第的老秀才?一生不第的小三元老秀才?最年輕的秀才?絕無僅有!哈哈哈哈!”
一場三日,三場九日。貢院里百幾秀才苦讀寒窗十余載,便只在這短短九日內(nèi),三場考試一錘定音。雖說鄉(xiāng)試三年一科是為定例,此次鄉(xiāng)試若是沒過,總還會有機會??墒锹涞诤蟮男悴?,若要再中舉卻是很難,秀才一而再再而三碰進舉人身份的也有寥寥幾個,多的卻是大半輩子乃至終其一生都未踏進舉人一步的。
“范進中舉”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更有的四五十年終至耄耋之年中舉后,喜極而死算是終于夠到了舉人身份,有了做官的底線。到了地府,閻王爺?shù)牡妆P卻不管你什么舉人還是秀才的,或許又要去考什么‘冥舉’、搏一個轉(zhuǎn)世投胎的身份,冥舉考不上的,怕不是連一個做人的機會都沒有,阿豬阿狗的幾世輪回。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讀的也不是書,是個出路,做官的出路??婆e也不是考的身份,而是做官的底線。
當然,讀書人也并不是如此簡單地功利,他們大概把科舉當成了一種工具,‘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做官也是個借用。平頭百姓,可能實現(xiàn)‘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想?且不說他們會不會去想,就算有這個理想,若不通過科舉做官這一條路,便只有舉著旗桿大喝一聲‘我要造反~!’然后被亂箭射死。
當然,縱使被射死,他也算是總在史書上有個名字?!衬昴吃履橙眨车?,某某某,話語不恭,使民而亂,上示之,嗡鳴三日,疾刑而死?!?p> 更慘的,若是你這造反連個聲勢都沒有,怕只有‘某某,亂而死,百姓多以為癔病者。’
青史留名,亦或者遺臭萬年。人們總想在史書上留個名字,使著后人有個念叨。
‘哦,你說那某某?神經(jīng)病罷了!’亦或者‘呵,某某啊,有這個名字?!?p> 楊復(fù)轉(zhuǎn)世來到這個世上暫時還沒有這個心思,‘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對于他來說還太過遙遠。九日的鄉(xiāng)試,終于在他落筆的那一刻結(jié)束了。
在他之前已經(jīng)有早早的幾個人交了試卷,不過楊復(fù)已經(jīng)差不讀將他們的觀察了哥仔細,看他們離開時的樣子,似乎是很惱喪。很奇怪,按理來說,作為眾望所歸的楊泉劉賀二人,還未交卷。按理來說,應(yīng)當早早交卷,搏個風頭才符合他二人的性格才是。
楊復(fù)搖了搖頭,自嘲著自己,怎的真的關(guān)心起他們兩個了。捻起試卷吹了吹,再三確認無誤。
腦子里的東西是絕對夠用的,這要感謝那個‘小三元’楊復(fù)的苦讀與天賦。
以現(xiàn)在的楊復(fù)來看,試卷不算簡單,但卻也不難,若往年都是如此水準,鄉(xiāng)試對于楊復(fù)來說應(yīng)當不是難事。最起碼,不應(yīng)該是連考八年不中如此艱難。
呼~,楊復(fù)皺了皺眉,出了口氣,那便一定是有別的隱情了。
可腦袋總是規(guī)避著,楊復(fù)想要知曉答案的時候,它或者‘他’自己總是躲躲閃閃的。
該是為何呢?‘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讀書人的理想。
這該是多大的隱情。
試卷的墨跡已經(jīng)滲干的差不多了,楊泉剛一動身交卷,便瞧見那二人一塊站了起來。果然,楊泉劉賀二人怎么會如此安穩(wěn)的放過這次鄉(xiāng)試。
“大人,這是晚輩的試卷?!边@二人強硬的橫插到楊復(fù)面前。鄉(xiāng)試主考官是京里的大官,自然不認識他們二人,也不敢做什么手腳。
在楊泉二人之后的,便是楊復(fù)的試卷,三人試卷大概率會被分在一塊,三人會被同一審閱,到時候高下立判。
只有如此,才能將楊復(fù)狠狠地壓在自己名下。楊泉劉賀有著充分的自信,他們已經(jīng)迫不及待紛紛朝楊復(fù)投了勝券在握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