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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娘那年秋

第九章

我的娘那年秋 申駟平 3005 2020-04-09 11:54:34

  大網(wǎng)鬼使神差般的斷了綱繩,眾人臉上都掛滿了疑惑不解,生怕招惹了水神爺,誰都無語的忙碌著,撈魚裝車。眾人開始有些惶恐不安,突然有條百十斤重的大鯉魚從網(wǎng)箱底部掙扎著竄出水面,翻了個大跟斗,像是水里響了個炸彈,水柱滿處飛揚(yáng),動靜極大。眾人驚呼著紛紛散開。有兩個人抬著一筐魚,見狀,他們把筐一扔,連蹬帶爬,邊跑邊喊:“媽呀,水鬼,水鬼。”

  母親見狀喊道:“都給我回來,一條大魚就把你們嚇破了膽,以后還能干什么,真不怕丟人!”

  李繼祖挽起袖子:“tmd,真給我丟臉,把抄子給我。”李繼祖接過一把大抄子,壯著膽子,抄子瞄準(zhǔn)魚頭一用力,這條大魚只是甩了一個尾巴,便入了網(wǎng)兜兒。幾個小伙子一擁而上,將魚抬上岸邊。

  母親說:“看了嗎?這就是好兆頭!彩頭魚有了,咱這魚不愁賣。我看了,這一網(wǎng)至少得十萬斤,咱指定能過個好年!都過來,快點(diǎn)兒裝車。都給我聽著:誰再敢提半個‘鬼’字,今年的分紅免了?!?p>  眾人從興奮到恐慌,又到無可奈何。母親心里明白,這些人并不認(rèn)為大網(wǎng)斷開是人為事件,把這一切都?xì)w于水神爺所賜。但母親堅信,眾人當(dāng)中必定存在內(nèi)鬼,此人不糾,往后不知還會出現(xiàn)什么惡果。于是,她進(jìn)了屋,看見十一個奮勇跳進(jìn)水里的后生,都一絲不掛的光著身子,在被窩里打斗起來。他們看見母親進(jìn)了屋,立即停止了打斗。

  母親給他們掖了掖被子,問:“都沒事兒吧?”

  “沒事,這算啥。可我們納悶,咱這沒外人,都是本村人,咋會出這種事兒?”搶先開口的這個后生,是李繼祖的親侄子,外號叫“二驢子”。

  他的聲音微微發(fā)顫,表情上有一種掩飾不住的不自然。

  母親沒回答,只是和他對視了一下。

  二驢子錯了錯眼珠兒,又補(bǔ)了一句:“說不定真有水鬼,我……我可有點(diǎn)怕了。”

  “你都敢裝鬼嚇唬人,你還怕鬼?”有個后生給了他一句。

  二驢子突然用手指捅向?qū)Ψ降陌W癢肉:“誰說我裝鬼了?誰說的……誰說的?”

  這個后生邊往后躲,邊笑著說:“好,好,算我裝鬼,行了吧!”

  二驢子往母親這邊掃了一眼,暫時休戰(zhàn)。

  母親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們這次做了一件大好事,等魚賣了錢,我要給你們發(fā)紅包。好了,你們都好好歇歇吧,等衣服干透了再穿上。”

  屋外點(diǎn)著一堆火,有幾個老人負(fù)責(zé)為他們烤衣服。有個老人拿著一串兒,有指甲刀、折疊小刀等小零碎兒組的鑰匙環(huán)和一個舊錢包,包里有兩枚五分錢硬幣,還有兩張一毛錢的票子,進(jìn)了屋,把東西往炕上一扔,說:“二驢子,這是你的吧?臭小子,人不大,還趁錢包那,接著!”

  二驢子從空中只接住了鑰匙串兒,錢包被同伴搶接了過去,從空中拋來拋去,幾個后生又無拘無束的開始耍逗起來。

  母親抿嘴笑了笑,走出了房間。

  人多好干活兒,功夫不長,五輛馬車全都裝滿了魚。由大隊會計負(fù)責(zé)管賬收錢,治保主任王德起全面負(fù)責(zé),加上車把式共十一人上了馬車,

  等馬車離開了小碼頭,母親對眾人說:“大家都聽著,剛才發(fā)生的事,就當(dāng)什么也沒發(fā)生過。我要用我的人格向大家保證,以后絕不會再發(fā)生這種事。為什么我會這么說,就因為我善解人意,也沒有任何見不得人的事能逃過我的眼睛。我希望大家給他一次悔過的機(jī)會,別讓他太難堪,就當(dāng)給我個面子吧?!?p>  李繼祖堅決的說:“不行,這個人必須揪出來,這個黑鍋不能讓大家來背!”

  眾人憤然而起,頓時罵聲一片:“不把此人揪出來誓不罷休?!?p>  看意思所有人都已醒悟:原本與鬼神無關(guān),確實有人在搞鬼。

  “能白呼”憤怒的走到母親面前說:“tnd,這哪是人干的事,簡直連畜生都不如!大小姐,你跟這種人講仁慈,那才是壞了你的好名聲?!?p>  眾人的吶喊已到了不可逆轉(zhuǎn)的態(tài)勢,非揪出此人不可。

  母親繃著臉大喊了一聲:“都給我住嘴,殺人啦還是放火了?看看你們,就好像出了多大事。我放他一馬,自然有我的道理,我不想看到有第二個孟三姐。你們誰敢說孟三姐懸梁自盡罪有應(yīng)得,死有余辜?你們說不出口,本來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是嗎?”

  這個人稱孟三姐的人正是二驢子的母親,也是李繼祖一奶同胞的弟媳婦。六一年,孟三姐因家中斷糧,偷了生產(chǎn)隊的糧食,被當(dāng)時的治保主任“能白呼”逮了個正著,將孟三姐帶到了大隊部,又批評又教育。消息傳遍了整個村子,不久,孟三姐因無臉見人,便懸梁自盡。這件事純屬孟三姐一時想不開,跟大隊部沒多大關(guān)系,因此這件事就不了了之。孟三姐的死和“能白呼”,當(dāng)然有不可否認(rèn)的因果關(guān)系。

  “能白呼”聽完母親的這番話,頓時沒了表情,無話可說。眾人唉聲嘆氣,都沒了言語,場面一片肅靜。

  李繼祖似乎如夢驚醒,把手一揮:“好了,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吧,以后誰也別再提了。啊……今天是小年兒,也別掃了大家的興,我做主了,每戶分一條魚,都回去熬魚吧,有事再找你們。各小隊隊長留下?!?p>  母親說:“一條魚不夠,再加一條吧。”

  村民過小年,從未吃過這么大的鮮魚??纱蠖鄶?shù)人領(lǐng)到魚就去了鎮(zhèn)上把魚賣了幾塊錢,買回幾斤豬肉或其他年過貨兒。

  “大能耐”確實是個做生意的料兒。他分到的兩條魚大概有十斤左右,總共賣了五塊五毛錢。比其他所有人多賣了兩塊,并且賣的比誰都快。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大能耐”騎著自行車,車的后座上掛著兩個大馱筐,來到小碼頭。

  這時,有幾個來買魚的外村婆娘,正在跟“能白呼”討價還價?!澳馨缀簟倍藗€死價:鰱鳙每斤三毛,草魚四毛,鯉魚四毛五。

  母親站在一邊,一直沒說話,都由“能白呼”張羅著。

  有個婆娘說:“賣東西哪有一口價的,你這人賣東西太死性了,不買了,咱們走?!?p>  “能白呼”說:“這日子口,能吃上活蹦亂跳的大魚,難得有這種好事,還嫌貴!走就走吧,一會兒說不定還要漲價?!?p>  “大能耐”把車一支,說:“給我稱一百斤白鰱,五十斤草魚,我不還價!”

  “能白呼”愣了一下,說:“別鬧,你真買呀?”

  “廢話,快點(diǎn)兒給我稱!”“大能耐”說著從兜里掏出五十塊錢。

  在這個村子里,立馬能拿出五十塊錢的人還真不多?!按竽苣汀弊鲑I賣從不張揚(yáng),掙了錢也說沒掙錢。母親沒讓他跟著去魚塘?xí)?,就是想給他這個機(jī)會,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做生意的料兒。果不其然,他從早上到頭午,共賣了五百多斤魚,他只跟母親透露共賺了五十二塊錢,母親驚嘆不已。于是,就讓他留下來,在小碼頭一起吃頓午飯。

  母親給大伙燉了一鍋魚,有人買了幾瓶白酒。這酒菜剛上桌,外頭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哎,你想干啥?把抄子放下!”

  “能白呼”警惕的先出了屋,和喊話人一同朝著那個陌生人走了過去。

  只見這個身穿軍大衣的中年男子,沖他們問道:“這魚,都是你們養(yǎng)的?我看不大像啊。”說著,他已經(jīng)從網(wǎng)箱里抄起了一條大草魚。

  “能白呼”看他儀表堂堂,略帶官相兒,便客氣的說:“您看咋不像呀?”

  此人正是縣高官孔德江。

  母親經(jīng)過一番權(quán)衡,便背著所有人給縣高官寫了一封信。讓治保主任王德起順路將這封信親手交給孔德江。信中一開頭寫了關(guān)于小王村那幾句窮的不能再窮的順口溜,后邊寫道:“耳聞孔書記是個好官,人不錯,托您的福,今年小年吉祥,首次冬捕獲魚萬擔(dān),有望脫貧?,F(xiàn)已備好午飯,斗膽書信一封,望孔書記親臨村西小碼頭,慶賀來年有余……?!?p>  此時,孔書記看了看冰面上大小不一的冰眼,雖不懂養(yǎng)魚的門道,但也能看出這些魚確實是剛剛捕獲的。于是,他面帶笑容的說:“嗯,好啊。咱只要不做投機(jī)倒把的事,就不怕有人說咱大搞資本主義?!?p>  母親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孔書記真的會來。隨后她跟著李繼祖,還有幾個小隊長也都出了屋。誰都沒見過這位新上任才一年的孔書記,只見不遠(yuǎn)處停著一輛吉普車。

  母親說:“快過去看看,是不是縣高官來了?”

  “啊……?!崩罾^祖驚愣了一下,趕緊沖著孔書記迎了過去。

  “能白呼”萬分激動的當(dāng)了一次中間介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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