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天保給高迎祥當了親兵。
無所謂,給誰當親兵,都只是個奴才而已。
大軍一路前行,沿途無阻,連破溫縣、鞏義等城池,隊伍一路吸納饑民與流亡農(nóng)民加入,擴大到六萬余人。
破州縣就那么容易嗎?
對了,明朝的駐軍實行總兵制,并非每個縣城都有駐軍,沒有常備駐軍的小縣城兵馬不過千把人甚至幾百人,幾萬義軍蜂擁一沖就能拿得下來。
隊伍來到一條名叫“尖水”的河邊,這是一條黃河支流,不算寬闊,河上架有橋梁。
“咚咚咚——”
河邊上一陣戰(zhàn)鼓響。還聽見一陣陣吶喊聲。
有戰(zhàn)斗發(fā)生嗎?
前鋒營的劉芳亮派人傳過話來:“尖水兩岸,各有一只隊伍,正在對恃,似乎就要廝殺,河這邊的隊伍是九條龍?!?p> 九條龍,是另一只農(nóng)民起義軍首領王霸的綽號。
這人自幼生在黃河邊上,據(jù)說水性通天,曾經(jīng)在黃河里斬蛟,性情兇暴,殺死仇人逃亡,屢次被官府揖拿卻都被他突圍逃脫,都說他會“水遁”。
原來是九條龍的隊伍。
可是這事似乎有點奇怪,九條龍和別人打仗,倒沒什么,可是兩只隊伍隔著一條河,又怎么個打法?打仗需要短兵相接進行廝殺,隔河能打仗么?
高迎祥率李自成等將領,催馬加鞭,直趨河岸。
到了近前一看,果然是兩只隊伍在隔河對恃,雙方搖旗吶喊,互相斥罵,戰(zhàn)鼓一陣陣緊擂,卻并沒有廝殺在一起。
河上有座石砌的橋梁,橋上還有一員戰(zhàn)將,橫刀躍馬,耀武揚威。
難道這是一場“罵戰(zhàn)”?
令人奇怪。
幾匹戰(zhàn)馬飛快地馳過來。
九條龍在劉芳亮的陪同下,匆匆過來了。
這是條身材粗壯的漢子,象很多黃河邊的纖夫一樣剃著光頭,用一塊粗布包住,身上肌肉虬結(jié),一張紫汪汪的大臉,面相很是兇惡。
“高將軍,久仰久仰,王霸早想拜會您了?!?p> 高迎祥跳下馬來,“王兄弟,遇見你真高興,這是怎么回事?”
據(jù)王霸介紹,對岸的隊伍,其實也是一只農(nóng)民起義軍,為首的名叫李萬慶,綽號叫“射塌天”,意思是說他箭法通神,百步穿楊。
射塌天手下隊伍不多,還不到一萬兵馬,但是他訓練有一只厲害無比的“神箭營”,個個都是神箭手,異常驍勇,在戰(zhàn)場上往往所向披靡,名聲赫赫。
這一回,李萬慶據(jù)守在尖水河的另一畔,阻住橋梁,不許王霸的兵馬過河,并且叫囂,如果想去參加廣武山英雄大會,須得并入他的隊伍,奉李萬慶為主。
王霸當然不肯同意,雙方意見不合,都是霹靂火暴性子,立刻拉開陣勢開打,射塌天手下的神箭營果然箭法神準,把王霸手下沖向石橋的士兵接連射死了幾十個。
高迎祥皺起了眉頭。
各路農(nóng)民起義軍匯合,聯(lián)合抗擊朝廷,這本來是好事,但是卻接連出現(xiàn)令人意想不到的局面,先是羅汝才試圖毒死自己,又是射塌天要吞并王霸。這么自相殘殺起來,哪里還有好?
這些草莽漢,目光卻如此短淺。
王霸氣憤憤地說:“高將軍,你看看,河邊上躺著的那些死尸,都是跟我出生入死的弟兄,他們沒死在官軍手里,卻死在李萬慶這個王八蛋手下,我跟他勢不兩立?!?p> 高迎祥沒說什么,他馳馬到了河邊。
河兩岸,兩邊軍隊的罵戰(zhàn)還在繼續(xù),雙方士兵操著各種口音,隔河對罵,千奇百怪的罵詞層出不窮,聲浪一浪高過一浪,倒是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
石橋上有一員戰(zhàn)將,立馬橫刀,破口大罵,“九條龍,有本事游過來啊,當個縮頭烏龜,你個龜兒子的卵子哪兒去了?”
模樣驕橫已極。
高迎祥不認識他,問道:“這個人是射塌天嗎?”
“不是,”王霸恨恨地說道:“射塌天就跟個耗子似的,總躲在陰影里,悄悄害人,冷不丁地一箭射過來?!?p> “哦……”
高迎祥馳馬上前,向前走了幾步,手里挽著一張盾牌,高聲喊道:“對面聽了,我是高迎祥,請李萬慶頭領出來講話。”
那個騎馬立在石橋上的人驕狂地一舉大刀,嚷道:“高迎祥,你來了正好,是要與九條龍一起投降嗎?趕緊下馬,空手過橋。”
話語間甚至是蠻橫無禮。
高迎祥心頭惱怒,他作為義軍首領,平時威望頗高,遇到哪一路義軍,一般也都能受到禮遇,現(xiàn)在李萬慶這個手下將領見面就命令自己下馬投降,簡直是輕蔑已極。
這時,高迎祥旁邊馳過一匹黑馬來,馬上的將官是郝?lián)u旗,他張口罵道:“對面的渾球王八蛋,讓李萬慶出來,給老子……”
話音未落,從對面“嗖嗖嗖”射過來幾枝羽箭。
這幾枝箭來勢非常迅猛,帶著“嗚嗚”的破空聲,顯然射箭的力道非常大,箭如流星,轉(zhuǎn)瞬即至。
郝?lián)u旗動作也不慢,趕緊側(cè)身躲閃。
但是這幾枝箭射得異常詭異,最前面一枝黑箭最醒目,讓人誤以為它是主要攻擊方向,而后面兩枝白色細箭,陽光下并不顯眼,卻是力道更強,后發(fā)先至。
而且白色細箭算準了人躲避的方位與角度,在半空就超過了黑箭,徑直奔向人的要害。
郝?lián)u旗避箭之時,恰好就中了白箭的圈套,仿佛自己送上去迎接白箭一般,等他發(fā)覺不妙,再次躲避時,縱然身子靈活,也已經(jīng)難以避開了。
“哎喲——”
兩只白箭全釘在郝?lián)u旗的身上,一枚射中肩膀,一枚射中脖子。
郝?lián)u旗翻身落馬。
好厲害的黑白箭!
河邊又是大亂,高迎祥驚得趕緊下馬,旁邊的親兵們朝著對岸亂射,雙方又是一陣互相大罵。
“嗖嗖嗖,”河兩岸羽箭紛飛,但是大多數(shù)箭只都力道不足,落到了河水里,少數(shù)飛過對岸,力道卻也已經(jīng)減弱,被士兵們用兵器或是盾牌擋開。
那員站在橋上的將領,一陣狂笑,“怎么樣,高迎祥,你服不服,若是投降了,讓李將軍教教你箭法,哈哈……”
王霸回罵,“額你媽的球勢子,少猖狂,等老子殺過河去,大卸八塊喂王八?!?p> 譚天保所處的位置,離郝?lián)u旗最近,黑白箭射來的時候,他根本就沒反應過來,等到郝?lián)u旗中箭落馬,嚇了一跳,驚愕之后,趕緊和另外兩個士兵一起,去救護受傷的郝?lián)u旗。
但是接下來的一幕讓他目瞪口呆,只見郝?lián)u旗自己從地上爬起來,一伸手,“嚓”的一下,拔出肩膀上那枝箭,再伸手,抓住脖子那枝,咬牙切齒,“嘿”的一聲,又拔出來。
兩處傷口,都涌出鮮血。
好剛烈的漢子。
郝?lián)u旗圓瞪雙眼,不顧血涌如注,翻身就要上馬,嘴里罵道:“老子非要殺過河去不可。”
“不行,”
高迎祥高聲制止了他。
“你們把搖旗扶下去,找郎中裹傷。”
“我要殺過去,砍了射塌天這個渾蛋?!?p> “用不著你,這事我自有辦法,請張獻忠將軍,讓他把‘柘弓天王’馬元利叫過來,讓他會會射塌天的黑白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