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初次相逢
刺眼的陽光,穿過窗欞筆直的照射到墨宛白的臉上,將她從噩夢中喚醒。
一陣劇烈的頭疼,讓她忍不住輕呼一聲。虛弱的睜開眼睛,眼前的一切映入眼中,這里已經(jīng)不是渭水河灘。
目光所及,是一間簡陋的茅草屋,墻壁的泥巴還是新的。一頂草帽和一身蓑衣掛在墻上,下面是一柄木頭做的鋤頭和一架木犁。
身下的土炕還有些溫?zé)?,鋪著厚厚麥草,連席子都沒有。床頭是一個不大的水缸,里面盛滿了清水。看到清水,墨宛白才感到嗓子一陣火燒火燎的感覺,便伸手去夠浮在水面上的水瓢。
“你醒了?”或許是聽到了墨宛白的呻吟聲,門吱呀一聲推開,一個男子端著陶碗走了進來。“你的傷還沒好,又高熱不退,躺好別動?!?p> 墨宛白警覺的盯著面前男子,看起來也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這么冷的天氣,身上卻僅穿一件單薄的黑色麻衣。
身材雄壯肩膀?qū)掗煟つw黝黑又透著些許紅色,隱約可見脖頸處,里面的衣服露出絲縷的光澤。
一根黑色的帶子,將頭發(fā)簡單的束起,方正的臉上,濃眉高挑,一雙鳳眼之中,漆黑的瞳孔,透著一股叛逆地倔強。高挺的鼻梁下面厚重的嘴唇,加上那棱角分明的臉頰,好像一座花崗巖雕成的雕塑。
這是一幅典型的雍州人的面孔,有著一種雍州人所獨有的氣息,就像一匹桀驁的烈馬,會毫無預(yù)兆的突然狂奔,又像一座沉重的大山,穩(wěn)穩(wěn)的擋在自己的跟前。
“你是什么人?這里又是哪里?”
墨宛白立刻伸手,在身側(cè)摸索,卻空空蕩蕩什么都沒有。再看自己身上,衣服還完好的穿在身上,這才盯著面前的人問道。
“你是在找你的短劍?我放到你枕頭下面了?!?p> 那男子盯著手中的木勺,舀起一點草藥輕輕的吹著,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
墨宛白立刻伸手,果然再枕頭下摸到了短劍,心中才稍稍有了些依仗,不過仍舊像一只受驚的小貓,短劍橫在胸前怒視著面前的男子。
那男子將手中的木勺,湊到墨宛白的唇邊,臉上蕩著微笑,聲音渾厚但是卻輕柔的問道。
“前幾日,被雍州新軍玄澤騎射下來的,可是你的同伴?”
雍州崇尚水德,所以上至君王,下至庶民均以黑為尊,就連新訓(xùn)練的騎兵,都稱取黑取水,稱為玄澤騎。
墨宛白看一眼面前的木勺,短劍歸鞘,緊繃的脊背也松弛了下來。“你的救命之恩,我一定會報的。你將我送到官府吧,雍州既有法度如此,我不會怪你。”
“我為什么要將你送給官府?”
“我……”
“先喝藥吧,你已經(jīng)昏睡了四天了?!?p> 墨宛白隱約覺得,面前這人似乎不是普通的雍州百姓,根據(jù)雍州新法,若是收留沒有名帖的人過夜,也是要受連坐的,他卻好像并不害怕。而且他里面那件衣服,和這里的環(huán)境更是格格不入。
這,也是一個有秘密的人!
墨宛白正要發(fā)問,木勺又往前送了送,一股苦澀的草藥味沖入鼻腔,墨宛白身為墨家弟子,刀山火海無所畏懼,但就怕喝藥。
看著面前那雙眼中的意思,若是自己不喝,他一定會給自己灌進去。想到這里,她松開了手中短劍,接過陶碗。
“我自己來!”
“你叫什么名字?”那男子將碗遞墨宛白手中后,并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坐在炕沿上,盯著墨宛白問道。
那雙眼睛有著與他年齡及其不符的滄桑,好像一頭孤獨的野狼,能夠看透人的內(nèi)心。
“我叫宛白!”
墨宛白既不想撒謊,又不想透漏自己的姓氏,若是告訴他自己姓墨,加上這一身玄衣,要猜到她的身份恐怕不難。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么?這里又是哪里?你……”
“你的問題好像有些多!我去給你端些吃的?!蹦悄凶用碱^微皺,起身往外便走,走到門口又停下腳步,回頭道:“我叫……秦駟,你叫我小四就好,這里是雍州商於縣野山溝?!?p> 秦駟剛出去,又邁步走了回來?!斑@附近沒有人家,只有我一個,你只管安心養(yǎng)傷!”
這次,他真的出去了,屋外傳來一陣劈柴之聲,很快一陣煮麥的香味傳了進來。咕?!鸢滓呀?jīng)昏迷了很久,現(xiàn)在聞到香味,立刻感覺饑腸轆轆。
她掀開被子,看到自己的小腿,已經(jīng)被仔細的包扎起來。上面沒有血漬,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換過。墨宛白摸了摸腿上的麻布,纏繞的十分勻稱,就連打的結(jié)都極其精致。
這份仔細一點都不像是這個粗獷的男子,所能做出來的,可他分明說這里并沒有外人??磥磉@個秦駟,不但有著一顆細膩的內(nèi)心,更有一雙靈巧的手。
坐在炕上胡思亂想了半天,都已經(jīng)餓得快要忘了肚子餓這回事,秦駟端著碗走進來,那種饑餓的感覺又更加兇猛的回來了。
一碗滾燙軟糯的煮麥吃完,腹中饑餓稍解,墨宛白才覺得這碗麥粥實在是寡淡無味,不過是白水煮的麥粒而已。
“你平日就吃這個?”
“要不要再添一碗?”秦駟得意的望著墨宛白。
墨宛白看了一眼堂前的鍋,雖然是無味的麥粥,也不過只剩下一點點湯水。想起他還沒吃,笑著搖了搖頭。
秦駟把碗放在身后的炕臺上,挪到墨宛白的跟前,身子前傾剛剛抬起手,就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脖頸上傳來。
墨宛白的短劍已經(jīng)出鞘,正架在他的脖子上,怒視眼前的手,“你……你要干什么?“
秦駟的手停頓了一下,根本無視脖頸上的利刃,伸手覆在她的額頭上。一股溫涼如玉的感覺,從額頭傳來。
這還是重生之后,第一次跟男子有肌膚之親,而秦駟的那種沉穩(wěn)的氣息,所散發(fā)出的霸道,撲面而來將自己籠住,與前世東州宣王那種儒雅的感覺有著天壤之別,此刻秦駟的氣場如海納百川包容萬物,又如海潮暗涌不容反抗,墨宛白感覺自己四肢僵硬,臉頰好像有些發(fā)燙。
“都四天了,怎么還是有點燙。不過總算臉上有點血色了!“秦駟收回手,一臉關(guān)切。
墨宛白悄悄收回短劍,放到背后。心中有些懊悔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畢竟已經(jīng)昏迷了四天,要是會發(fā)生點什么,早就發(fā)生了。
輕輕舒了口氣,正要解釋,那雙大手卻又捧到自己臉上,漆黑的眼睛在自己的臉上打量過來,打量過去:“流了那么多血,這臉色還是有些蒼白,過兩天有個集市,我去買些肉回來,熬些湯你喝……”
墨宛白見他一副憨厚的樣子,眼中卻閃著狡黠的光芒,立刻明白過來,他還是在趁機占自己便宜!但是他這理由冠冕堂皇的,還一副關(guān)心自己的樣子,若是發(fā)作又顯得自己好像自作多情。只好咬牙道:“我現(xiàn)在有些累了,想休息了,你能不能出去?……”
話已出口,才想起這里只有一件房屋,房子里也只有一臺炕,而且這炕還是人家的!
自己鳩占鵲巢也就罷了,還要將人家趕出去,好像有點過分了。不過……墨宛白心中突然一激靈,那么這幾天他又是睡在哪里?想到這里,墨宛白將身上的被子,裹的更緊了些,復(fù)雜的望著跟前的秦駟。
秦駟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走到墻邊摘下蓑衣和草帽拿在手里,笑了笑說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去河邊再試試,看看能不能釣一條魚給你補補身子?!?p> “你這些天晚上,都去河邊釣魚?”墨宛白心中,又是一陣愧疚。
“是啊,已經(jīng)釣了四個晚上了,但是我感覺今天晚上,魚應(yīng)該要上鉤了?!?p> 墨宛白透過窗戶,看著他寬厚的背影遠去,才發(fā)現(xiàn)原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傍晚。遠處隱約可以聽到河水的聲響,活動了下有些麻木的腿,裹著被子靠在墻上,腦子也開始冷靜下來。
這人雖然穿著一身麻布衣服,但是貼身的衣服卻是絲綢的,那么說明他肯定不是普通的農(nóng)戶,應(yīng)該是秦國的貴族。
可是他既然懷疑自己的身份,卻又沒把自己送到官府,那么他一定是對衛(wèi)鞅的變法有成見!
再想到他的那雙手,雖然掌心有一層厚厚的老繭,但是手指那細膩的感覺,卻不像是一雙種地的手,更像是一雙練劍的手……
說不定,他是不支持變法而隱居的貴族,那么這秦駟的名字,應(yīng)該也不會是他的真名。
……
河岸邊,秦駟身穿蓑衣,身形隱在一片河草當(dāng)中,一個身穿黑色披風(fēng)的身影,悄無聲息的從草中竄出,跪在地上輕聲道:“君上!“
“說!“秦駟如一尊雕塑,一動不動望著遠處,河面上的一截葦桿隨波沉浮。
黑衣人俯在他耳邊,悄悄說了些什么。見秦駟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又如鬼魅一般隱入草叢當(dāng)中。
“終于,上鉤了啊……“秦駟嘴角輕挑,那截葦桿猛然扎入水中,他手中的長桿同時快速抬起,一只巴掌大的甲魚被拽出水面。
秦駟將甲魚放到竹簍當(dāng)中,背在身后,手持魚竿信步走出草叢向東望去。遠處曲折的山路上,幾只火把正急速向這邊趕來。
墨宛白正迷迷糊糊,似睡未睡之際,突然聽到窗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連忙爬起來小心的向外看去,透過窗子可以看到,五六個身穿黑甲的騎兵,已經(jīng)到了院里。
剛才秦駟前腳出門,墨宛白就單腿跳著把房門栓上了。
“開門,有人在嗎?開門!”
拍門聲越來越急,墨宛白手持短劍,縮在炕上緊緊的盯著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