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隱這一路不斷地找人打聽著去往京城的路,他一面邁著沉重的腳步,一面想起師父慘死在自己的懷里,眼淚就止不住地流下來?,F(xiàn)在師父沒了,他成了孤零零的一個人,心里彷徨無助。
實在走得累了,他才停下來歇一歇,喝口水,然后又繼續(xù)趕路。
到天黑的時候,路上已經(jīng)悄無一人。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左隱心里開始慌起來。路邊的草叢中時不時地發(fā)出悉悉索索的聲音,黑暗中模糊不清的黑影忽隱忽現(xiàn),都讓左隱覺得毛骨悚然。他又累又餓,好想停下來,卻又不敢停下來,生怕有什么東西突然從哪里鉆出來。
左隱慌不擇路地走著,突然聽到后面?zhèn)鱽硪魂囻R蹄聲,越來越近。左隱停下腳步,轉(zhuǎn)身往后看,好像是一輛馬車駛了過來。
左隱趕緊揚起手來,向馬車招呼,口中喊道:“停一下!我要搭車!”
馬車上的車夫不停地揮著鞭,馬跑得很快。這時從車里探出一個人頭來,朝著左隱這邊不住地張望??斓阶箅[跟前時,馬車慢了下來,馬車里的人開口問道:“你是從哪來的?要去哪里?”
左隱操著干啞的嗓音說道:“我從蘭溪鎮(zhèn)來的,要去京城?!?p> 那人突然驚訝地喊道:“咦!小兄弟,怎么是你啊?”
左隱仔細一看,正是白天在村口碰到的以前跟自己下過棋的那人。左隱有點緊張起來,他在猶豫要不要繼續(xù)跟他說話。
那人向左隱招著手,連聲叫道:“快上來吧!我捎你一段?!?p> 左隱這時實在是太累了,也就顧不了那么多,便從車夫身后爬上了馬車。車里那人把屁股往旁邊一挪,讓出一個座位來,拉著左隱的手,讓他坐過去。
左隱一屁股坐下來,總算松了口氣,他對那人連聲說道:“謝謝!謝謝!”
黑暗中,左隱模模糊糊地看到那人的臉上似乎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只聽他又說道:“這么黑還趕路,不怕被野狼叼了去?”
左隱感覺兩條腿已經(jīng)麻木得不聽使喚,聽那人這么一說,又嚇了一跳,道:“這里有野狼???!”
車夫坐在前面,回過頭來說道:“有的,時常聽說這里有人丟了孩子。”
左隱開始慶幸在這里遇到了這輛馬車,否則的話,說不定他就要成為野狼的口中之食了。
車里那人從身邊拿出來一個酒瓶,看著左隱問道:“我這里有一瓶酒,你要喝一點解解渴嗎?”
左隱遲疑了一下,他已經(jīng)半天沒喝過水了,嗓子里干得能冒出煙來。
那人又道:“這附近都沒有村子,還得趕一段路呢!要不你先喝一口解解渴?!?p> 左隱一咬牙,接過酒瓶,打開蓋子就喝了一大口。那酒烈得很,一下子就嗆得左隱喘不過氣來,滿嘴都感覺火辣辣地。
那人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你慢點喝啊,這酒我都得小口小口地喝?!?p> 左隱喝下這口酒之后,因為昨晚沒睡覺,加上又趕了一天的路,頭就開始昏昏沉沉,眼皮也開始打架。
左隱靠在座位上,馬車一顛一顛地,讓左隱變得神志不清,在迷迷糊糊中聽那人說道:“我看你也累了,你睡會吧,等下我叫你?!?p> 不一會,左隱就歪著身子睡著了。
在睡夢中,左隱又看到了師父沾滿鮮血的臉,夢見自己被一群人舉著刀追趕。左隱拼命狂奔,兩條腿卻怎么也跑不動,急得左隱拼命喊叫,一下子就驚醒過來。
這時天已經(jīng)亮了,左隱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地上,頭像針扎一樣地痛。他想伸手揉揉眼睛,卻怎么也動不了。又覺得嘴里被堵上了什么東西,他用力掙扎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腳都被繩子捆綁了起來。
左隱以為自己還在夢中,等過了一會,他才定下神來,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
昨晚馬車里的人已經(jīng)不見了,左隱眼前站著兩個男人。其中一個人比較年長,頭發(fā)蒼白,左隱隱約記得好像在哪見過。另一個大概二十來歲,他看到左隱醒了過來,便對那長者說道:“那小子醒了,我們的車怎么還沒到?”
長者沒有說話,??這人正是天元幫的護法姜太勝,年輕人則是他的弟子劉波。上次他倆和趙弈才到忘憂棋館的時候,左隱無意中見過一面,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想不起來了。
事情過去了這么久,天元幫還是沒有死心。他們明里不敢招惹清風(fēng)門,卻在暗地里偷偷地行動,終于把左隱給擄了來。昨晚在馬車上的那人正是受了姜太勝之托,連夜趕車追上了左隱。他事先在酒里下了蒙汗藥,左隱只喝了一口,就被麻翻了。之后那人就把左隱交給姜太勝,得到了一筆不菲的報酬。
天元幫總壇在杭州,他們打算先把左隱帶到無錫,做一些特殊的訓(xùn)練,過一段時間再送左隱到杭州去接受天元幫最嚴格的訓(xùn)練。天元幫為了維持自己的實力,經(jīng)常會在外地通過各種手段搜羅一些資質(zhì)很好的小孩,把他們收在天元幫,訓(xùn)練成棋師,再派往散布在全國各地的分舵和堂口去建立和拓展天元幫的勢力。
姜太勝兩人把左隱帶到這里,等天元幫派馬車來接他們。這里是馬巒山下的一處荒地,卻也是天元幫的接頭據(jù)點之一。要車的人就在附近鎮(zhèn)上的客棧里留下暗號,天元幫的車夫看到了,就會在事先約定的時間里,趕著馬車來到這個接頭據(jù)點接人,再送到方圓百里的下一個城鎮(zhèn)或據(jù)點。
左隱不知道他倆是什么人,心里害怕極了。他以前聽過一些人販子拐賣小孩的事,心想這兩人可能就是人販子。他已經(jīng)一天一夜沒吃過東西也沒喝過水了,現(xiàn)在又渴又餓,又說不了話。躺在地上頭昏眼花,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左隱只能閉著眼睛,沒多久,又餓得昏了過去。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又躺在了馬車上。這是一輛很寬敞的馬車,布置裝飾都很講究。姜太勝和劉波都在靠椅上很舒服地半躺著,左隱則被扔在兩人中間的空地板上。
左隱這次是被尿憋醒了,他用力地掙扎了一下身體,又使勁從喉嚨里發(fā)出了幾下嗚嗚聲,想引起他倆的注意。
劉波并沒有睡著,他聽到聲響,扭頭看到左隱又醒了,便伸手扯出了塞在左隱嘴里的布團。左隱喘了一大口氣,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我要尿尿!”
劉波沒聽清楚,便問道:“什么?”
左隱用盡全身的力氣提高聲音說道:“我要尿尿!”
劉波這次聽清了,他掀開門簾,對前面的車夫說道:“張師傅,停一下!”
馬車緩緩地停了下來,這時,姜太勝也醒了,他疑惑地看了一下車里,劉波連忙說道:“他要尿尿。”
姜太勝聽了,說道:“把他手上的繩子解開吧,等他尿完,也該讓他吃點東西喝點水了,別餓傻了,以后棋都不會下了。我們費了這么大力氣把他弄來,可別白瞎了。”
劉波道:“好咧!我來解開。”他扳過左隱的身體,解開了手上的繩索,再把左隱抱下車去,卻留著腳上的繩索不解開。
左隱就在路邊尿完,劉波對他說道:“自己爬上車去,我找東西給你吃?!?p> 左隱很費勁地又爬上了馬車,劉波從包袱里找了兩塊燒餅遞給左隱。左隱接過燒餅就大口大口地啃了起來,姜太勝在后面說道:“慢點吃,別噎著了,來,先喝點水!”說著遞了個水袋給左隱。
左隱接過水袋,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然后又把兩塊燒餅都吃完了,這才恢復(fù)了一些力氣,蒼白的臉上現(xiàn)出了血色。因為剛才吃得太急,這會又忍不住打起嗝來。
大家歇息了一陣,車夫問姜太勝:“姜護法,我們繼續(xù)趕路吧?不然天黑之前就趕不到了?!?p> 姜太勝揮了揮手,道:“走吧!坐馬車真是累啊,晚上得好好睡一覺才行。”
車夫道:“這才多遠,我們以前幾天幾夜都趕過,那才叫遠,幾千里路,路還不平,把我肚子里的酸水都顛出來了?!?p> 姜太勝道:“我一把老骨頭了,哪能和你比?你是吃這碗飯的?!?p> 劉波笑道:“師父身子骨硬朗著呢!比我身體還好?!?p> 姜太勝道:“你身體太虛了,自己買點補藥去補一補?!?p> 車夫道:“這年紀輕輕的不能吃太多補藥,要不然等將來老了,容易生病,而且一生病身體就垮。”
劉波嗔道:“你懂個屁!我?guī)煾覆槐饶阒???p> 左隱等他們停下來,便開口問道:“你們是誰?要帶我去哪?”
姜太勝朝劉波使了個眼色,劉波便道:“你師父已經(jīng)死了,清風(fēng)門不會要你了。姜護法見你可憐,好心收留你。以后你就是我們天元幫的弟子,明白了嗎?”
左隱這才確定他們不是人販子,心里松了口氣。天元是圍棋棋盤最中間那個點的名字,他們叫天元幫就是想要一統(tǒng)天下的意思。左隱聽說他們是圍棋幫會,就是以后還可以繼續(xù)下棋,左隱就沒那么害怕和擔心了。
左隱又想他們怎么會知道師父死了?他除了告訴申婆婆和小昭,再沒有其他人知道。左隱看著他倆又不像是壞人,對自己也沒有惡意,就想師父應(yīng)該不是他們殺的。左隱在心里默默地想著,又不敢開口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