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床邊,看他那張俊美的臉失了往日的生氣,顯出難得的寂靜來,還真不習慣。我問太醫(yī):“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年邁而滿眼智慧的老御醫(yī)拱手道:“女皇陛下恕罪,微臣只懂得診治尋常病癥,這巫術……微臣著實無從下手??!”
抬眼看向一字排開的修士們,和聲道:“你們呢?你們也沒辦法嗎?”
修士們默默低下頭,無人言語。
沉默便是代表無能。
看他們這個樣子,真讓人來氣,我的聲線陡然拔高,寬袖一甩,“我要你們何用?難不成讓我飛回西陵去把你們的國師請來?”
……
眾人依然沉默。
北堂胤匆匆而來,看了眼床上的蕭澈,手一長,將我擁入懷里,安慰道:“你不必太心急,總會有辦法的。”
我煩躁地推開他,“我怎能不急?他是因為我受的傷!”
人到了一定的位置,可能都會生出對事情無法控制的焦躁來。我手中掌握著一國臣民的生死,在真正的生死面前卻束手無策,無能為力。
對蕭澈的感激讓我對他生出更多的愧疚,而愧疚又使我在此時更加暴躁。我在殿內徘徊了幾圈,恨恨道,“巫術,又是巫術!”一腳踢翻桌邊的凳子,心中突然下了個決定,日后一定要讓巫術在這個世界消失!
面對這樣的我,北堂胤默默容忍,他提議道:“或許還有一人可救他?!?p> 我猛然回過頭,緊緊盯著他,好似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
“慕容長伯?!?p> 我頓時泄了氣,怏怏道:“我還是覺得飛回西陵找和尚更靠譜?!?p> 不說慕容長伯現(xiàn)在有沒有這個能力,就算有,要他救人,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北堂胤扶著我的雙肩,平靜而執(zhí)著地勸道:“不試試怎么知道不行?”
我想著這至少也是個機會,哪怕希望很渺茫,終究還是打算試一試。
我讓人把慕容長伯從地牢里提了出來,許他盡管提要求。
到底是多吃了幾十年飯的人,慕容長伯比我想象的更加頑固,也很敢提條件。
“我要西陵皇位?!?p> 當他說出這話的時候,老七那暴脾氣差點沒把他殺了。而我,允了!
“這并不是我說了算的?!蔽业?,“你是個男人,慕容飛揚當初也是換了性別才坐上這個位置,難不成你要顛覆西陵祖制?”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人還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慕容長伯激動地說道:“西陵祖制本就是逆天而行,這樣的規(guī)矩早該廢了!”
我忍不住為他贊了聲“好”,誠然我并不認為女人就是弱小,就該躲在男人的背后,就只能做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
“只要你救他,這個皇位我可以立刻讓給你?!?p> “陛下!”金一一等眾人驚得差點沒暈過去。
一稍微上了點年紀的女修士氣憤地攤手,“這……這可是皇位,陛下怎能這般兒戲?”
眾修士連聲附議。
北堂胤也默默坐在一旁,并不打算置喙。當然,作為南唐皇帝,他確實管不著這事。
我擺手示意大家安靜,對慕容長伯道:“我對這個位子一點興趣都沒有,你若喜歡,隨便拿去?!弊隽藗€請姿,“現(xiàn)在,你必須先把人給我救活?!?p> 慕容長伯哈哈大笑,“這樣就想讓我救人?你想得也太簡單了吧!”
我挑眉,從懷里掏出玉牌,隨手扔給他,很是悠然地說道:“玉璽沒帶在身上,你自己回西陵取?!?p> “陛下!”
這下西陵的臣子們都惶恐地跪下了,我冷眼掃視他們,不耐煩地道:“都給老娘滾遠點!”
見我給的這么爽快,慕容長伯仍是狐疑不定。
我忍不住罵道:“你他娘的是不是個男人?能不能給我爽快點?行事磨磨唧唧拖拖拉拉,難怪當初會輸給慕容飛揚!”
被我一激,慕容長伯臉色難看地哼了聲,當即繞過我走進內殿。
我看他對著蕭澈念了好一會的咒語,之前學過皮毛,卻還是沒看太明白,只見蕭澈的臉色愈加的好看起來,心下立時松了不少。
見他停下,我急切地問:“怎么樣?”
“我有傷在身,要想一時半刻把他治愈有些困難,至少還需十日,方能讓他完全恢復?!币娢颐嫔缓每?,他急忙補充道,“你放心,剛才我已經(jīng)對他解了咒,不多時就會醒過來,只是暫時行動不便。”
“好,那就給你十日時間。十日后,他若痊愈,我便放你離開?!?p> “你乃一國之君,君無戲言!”
知道他心里是還有猜疑的,我笑道:“放心吧,我這么個黃毛丫頭還能坑了你不成?”
慕容長伯深深凹陷的雙眼里滿是激動,轉身又對蕭澈施術法診治一回,累得枯瘦的身體直打顫,看他這樣不要命,還真是令人感慨。上天有時候真的厚此薄彼,難怪世間有那么多憤憤不平的人,有些人拼命想得到的東西,有些人卻唾手可得,而我興許就是人人羨慕嫉妒恨到抓狂的后者。
蕭澈舍命相救,這等情分我自是萬般感念的,所以不顧一切地要救他。他醒來之后,也應了他一切要求,親自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幾乎寸步不離,惹得某人很是不歡喜。
心情不好,處理政事也沒什么勁頭,因著清政殿離蕭澈的住處也不遠,所以某人一天到晚往這邊跑,搞得我心里別扭的很,總覺得有種被人捉奸的味道。
趁蕭澈睡下的空當,我馬不停蹄地趕去清政殿,雖然相信他不會誤解我,但也得安慰安慰。本來我和他就是光明正大,可因著顧及蕭澈的心情,又有了點偷情的意味。
七月的天,毒日當頭。
御花園的石徑兩旁栽了許多不知名的大樹,葉子碩大厚實,枝葉在半空中柔情癡纏,如同一對對親密愛人,把火辣的陽光密實地擋在了外邊。我在這遇上正往蕭澈住的雲(yún)福宮去的北堂胤,二人相視一笑,拉著手在樹蔭下的長凳上坐下。
愜意地靠在他身上,聞著他身上令人寧靜的龍涎香,我舒服地嘆了口氣,“終于可以放松一下了!”
北堂胤擁著我,盡量讓我靠得舒服,把玩著我的一只手,并不說話。
知道他的心思,我微微仰頭看他,笑道:“你別不開心了,等他好了,我立刻把他趕回東陽去好不好?”
他不接我的話,只道:“我只是心疼你!”眼底跌落一抹悔意,“若那日我在你身邊,也輪不上他向你獻殷勤,平白給了他留在你身邊的理由。”
雙手疊交在他脖子上,我吸了吸鼻子,呵呵笑道:“不得了,我家的大醋壇子打翻嘍!”
北堂胤臉色尬紅,眼神嗔怪地瞪我一眼,“你還笑!看我難受你很開心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