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載兒夫婿去,經(jīng)歲又經(jīng)年。”
“借問東園柳,枯來得幾年。自無枝葉分,莫恐太陽偏?!?p> “莫作商人婦,金釵當(dāng)卜錢。朝朝江口望,錯認幾人船。”
“那年離別日,只道住桐廬。桐廬人不見,今得廣州書。
“昨日勝今日,今年老去年。黃河清有日,白發(fā)黑無緣?!?p> “昨日北風(fēng)寒,牽船浦里安。潮來打纜斷,搖櫓始知難?!?p> 唐天寶年間,常州,風(fēng)和日麗。
“今日可要回府學(xué)習(xí)女紅了?!彪S行的奶娘焦急地說。
“不學(xué),為何要學(xué),之后是別人來服侍我。不耐煩學(xué)的還能強迫我不成?”鈴鐺般好聽的女聲,卻說著飛揚跋扈的話。街邊行人紛紛側(cè)目,然后竊竊交談,這就是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常州巨富之女,吳琦璜。
這兩天琦璜和奶娘已經(jīng)逛遍了常州城,看到新鮮玩意兒就買,包裹也已經(jīng)沉甸甸的了。但奶娘仍不知道琦璜到底想要什么。小姐總是微皺眉頭,看著買來的東西輕輕嘆氣。
青石路旁走著許多載滿小吃的車子,蒸餅蒸糕的籠屜散出裊裊白煙。琦璜左挑右選,卻買了一張胡餅,捧在手里大嚼起來。胡餅口感干硬,不配些湯飲卻難下咽。看著小姐一個勁兒的吃,奶娘急得在旁邊直搓著手背,生怕噎著。
瞧見自家奶娘有苦難言,生怕冒失的樣子,琦璜只覺得好笑。又看看日頭正盛,曬得她略微有些頭暈。感覺到臉上冒出了細細的汗珠,于是她用沾滿芝麻的手拂了一下額頭,轉(zhuǎn)身對奶娘說:“回府吧,再找也沒結(jié)果的?!辈坏饶棠锛敝贸鼍I巾給她擦拭額頭,便一扭身大步流星地走了起來。
“回府,但是不學(xué)女紅?!?p> “……是是?!蹦棠镆贿呅〔脚苤?,一邊嘆著應(yīng)答。
吳府家業(yè)龐大,府邸所占面積不小。再加上吳家家長與常州地方官員常有來往,吳府自然而然成了常州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府。
琦璜一臉芝麻,邁入花園時,正巧撞見周瑾然的隨從崔冀在一旁侍立。
“琦璜小姐,花園暫時是逛不了了?!贝藜叫δ樝嘤?,恭順地攔住了琦璜。他看到琦璜的邋遢樣也只是微微一笑,絲毫沒有表現(xiàn)出驚訝。
“為何,我父親又在和周公子談生意上的事嗎?!?p> “是的。您先請回吧?!?p> 琦璜與嫻靜的小家碧玉大相徑庭,卻也不是粗野不通禮數(shù)的蠻橫之人。她撇撇嘴,說:“我府都成了周公子家了?!闭f完轉(zhuǎn)身抹掉了頭上的芝麻,離開了。
“哪里,小姐說笑。”崔冀笑著目送她走遠。
回到房內(nèi),琦璜看著被她扔在床上的輕絲紗網(wǎng),思緒回到了幾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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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不久前從長安歸來,下令家仆試著仿長安風(fēng)行的透額羅式樣,也做這種漂亮的頭飾。琦璜雖不懂服飾的制作,卻頗有興趣的看了一會兒。
“這透額羅頗為好看,但為何如此冗長,短些不好嗎?!彼龁柛赣H。
“琦璜,宮中宮女所配戴的透額羅確實是齊眉的短面紗,但我和你母親都覺得,常州既然不是長安,這透額羅又是給女子準備,還是樣式長一點,掩著面才更適合?!?p> “可是……”沒等她說完,家仆匆匆來報,說州里剛剛發(fā)現(xiàn)了囤積絲綢的私人大作坊,已經(jīng)將前兩天絲綢缺貨枯源的案子破了。父親安慰了她一下,便著急著趕去前廳了。
可是透額羅不是用來掩面的。
沒說出來,當(dāng)時沒能說出來。
琦璜遺憾地摸著床邊的透額羅,薄如蟬翼,做工精細,絲網(wǎng)在掌心滑過,有如小河流水。自那天父親匆匆離開后,一連幾天都忙得焦頭爛額。她無法再與父親討論透額羅到底該是長款還是短款的問題了。
她覺得可惜,但她從來倔強要強,于是她決定自己到市面上去找。既然在長安風(fēng)行,那常州應(yīng)該也有店鋪售賣,到時將樣式一對比,說不定父親會改換心意,做短款的透額羅。
走之前,她猶豫再三,還是派人給周瑾然送去一封書信。
周瑾然收到信件時,也在忙絲綢缺貨的事情。周吳兩氏均靠絲綢興旺家業(yè),彼此之間既有競爭又是世交,吳府來信并不稀奇。周瑾然只當(dāng)又是吳府大家長吳慶英給他寫的書信。示意崔冀把信先擱著。
“慶英兄又來信了?”
崔冀在一旁忍不住地笑。周瑾然挑眉,“只顧著笑什么?”
“公子不妨一看?!?p> 周瑾然確實有些好奇,將書信啟封后,看到“侄女吳琦璜”幾個字時,周瑾然也無奈地笑了笑。
“這娃娃動輒在我面前自稱侄女……”
“琦璜小姐在崔冀等人面前都稱呼您為‘周公子’呢?!贝藜竭呅χf邊將看完的書信收到書柜之中。
“透額羅,長安流行的款式確實是短款齊眉,慶英兄想按長款量產(chǎn),是考慮到常州人情吧。琦璜她想跟自己父親較真,但慶英兄此時應(yīng)在絲綢短缺的事情上脫不開身,這才給我寫信?!敝荑焕^續(xù)手頭的事。
“那公子何不盡快回信肯定琦璜小姐呢?公子您那么疼愛小姐?!贝藜叫Σ[瞇地問。
“崔冀你是越來越口無遮攔了?!敝荑徊]有抬頭。
“都是和琦璜小姐學(xué)的,小姐心性直爽又膽大氣傲,是常州挑不出第二塊的琦璜了?!保ㄧ鉃槊烙瘛#┐藜接行┑靡獾乜粗约夜訂】诹?。
周瑾然沉思片刻,說:“有些時日沒見慶英兄了,等過兩日去吳府拜見慶英兄時,給她做個短款透額羅,順道捎去就得了。她若喜歡,以后我再和慶英兄商量著做,就這么回信吧。”
“是?!?p> ————————————————
思緒拉回當(dāng)下,琦璜在屋內(nèi)翻出了周瑾然的回信。坐在床邊又讀了一遍。
“連個回信都讓別人去代筆,就忙成這樣嗎?”琦璜暗自生氣,反應(yīng)過來后又有點不好意思:氣什么呢?對自己還是對他來說,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下次我也留心一點,讓我的奶娘代筆寫?!辩蛋迪搿?p> 罷了罷了,到頭來要變成崔冀和奶娘互通書信了。
窗外是下午時分的艷陽,透過窗戶,落下了一地金輝。琦璜歪斜著腦袋,瞇眼看了一會兒太陽,便又覺得頭暈?zāi)垦F饋?,昏昏沉沉地轉(zhuǎn)身,小憩一下吧。
渾身上下軟綿綿的,似乎是著了風(fēng)寒了。
“他還在花園嗎?還在討論那個缺貨的事情?”琦璜闔眼時胡思亂想到。
琦璜?琦璜?
“琦璜?這孩子,一頭的冷汗?!眳欠蛉私辜钡負崦畠旱念~頭。
“小姐著了風(fēng)寒,服藥后讓她好好在府內(nèi)休息即可?!?p> 大夫的話琦璜依稀聽進去了一些。她的嘴唇動了動,
“父親還和周公子議事嗎。”
“周公子已回府了,現(xiàn)在是夜里了。他給你留了一套透額羅,你這孩子也是,怎么老拿這種事去擾他……要看看嗎?你惦記了那么久的短款透額羅?!?p> “回府了……”琦璜瑟縮了一下,把頭深深埋進被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