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時,屋里那些人還有些忌憚,說話聲音比較小。但過了一陣,也不知是不是覺得沒什么危險了,心情放松之下,他們說話的聲音也大了起來。
蘇漸很清楚地聽到,有個大嗓門正響亮嚷道:“‘摧毀朽朝,正本清流’,我盟宗旨中這句話,本就放在‘屠盡龍族’之前。這說明,現(xiàn)在推翻華夏皇朝才是最緊要的?!?p> “不不不!”屋內(nèi)立即有人反駁道,“大個子,你錯了!不是放在前面就最重要,后面那句‘屠盡龍族,光復神州’,才是我們最重要的目的。所以我認為,應該一切行動都要圍繞削弱龍族來?!?p> 這兩句清晰的對答過后,室內(nèi)眾人又是一陣紛亂爭論,倒讓蘇漸聽不太清了。
不過這對蘇漸來說根本不重要。他只要確定了這些人是不是血義盟,接下來只要看清究竟是哪些人就行了。
現(xiàn)在蘇漸心中,已是一片狂喜。從種種跡象表明,今晚這群人中一定有個大人物,否則不會在那里爭論這種上綱上線的戰(zhàn)略問題。
“等我靠近看清楚點?!毙闹写蛑饕猓K漸便從藏身的角落里慢慢地挪出。他借著夜色的掩護,沿著院墻,挨著假山,開始往練武道場的主建筑靠近。
面對一屋子激進的血義盟成員,蘇漸這一串動作極為小心,凄迷的夜色里,他那頎長的身形,像是一只靈巧的貍貓,繞過望風的學生,悄無聲息地向目標靠近。
他的小心沒有白費,這一路直到靠近聚會屋子的側(cè)面近處,都沒被人發(fā)現(xiàn)。
一待靠近,蘇漸立即探頭探腦,準備從道場角落的一處透氣小窗中,往里面窺探個明白。
“誰知就在這最關鍵的時刻,卻突然從院外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霎時間,本來嘰嘰喳喳的討論聲,瞬時消失,屋內(nèi)變得死一般的沉寂。很快就有個渾厚的聲音,低沉而冷靜地說道:“別慌。分批快走?!?p> 這句話猶如一聲號令,頓時房中那十來個血義盟成員,從另一邊的側(cè)門魚貫而出。
很顯然這樣的場合他們不是第一次應對,離開時腳步輕微,速度迅疾,轉(zhuǎn)眼便井然有序地翻墻而過,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怎么會這樣?!”看局面瞬間變成如此,煮熟的鴨子都能飛了,蘇漸的心情變得極為沮喪。
“究竟是哪個混蛋壞了小爺好事?”惱羞成怒的少年在心中憤怒地呼喊。
就仿佛回應他一樣,院外忽傳來一個學生十分友好熱情的聲音:“是狄教習??!這么晚,去哪里呢?”
“原來是那個戒律老師狄子默?!碧K漸苦笑一聲,接下來的對話他也沒心情聽。他迅速溜出院外,只是剛出院墻,卻見不遠處的拐角旮旯里,隱藏著一個黑影。
“好小子!”蘇漸反應極快,頓時想到,“莫非就是那個首腦之人?也只有他才有膽氣和責任斷后觀察?!?p> 不得不說,蘇漸的判斷極為準確。這個隱藏的黑影,正是剛才發(fā)號施令的為首之人。
就在蘇漸看見他時,他也恰好看見蘇漸。一愣神的工夫,這黑影反應極快,立即翻身而起,身形展動,迅速地沒入夜色里。
“想跑?”蘇漸冷笑一聲,“既然被我瞧見,還想跑到哪兒去?”他立即拼盡所有力氣,朝那黑影逃遁的方向追去。
雖然蘇漸對自己的腳力很自信,但一旦追起來,他心里頓時沒了底。連他也沒想到,這世上論逃跑速度,還有比他更快的人!
只見那黑影在前面左一拐、右一拐,竟是一路都有機會甩掉蘇漸。
再加上夜色濃重,剛才蘇漸就沒看清那人臉面,這時追起來,想追上也非常困難。
不過,追了一陣,蘇漸發(fā)現(xiàn)了一個有意思的事:此人跑得快,并非像自己是天賦,而應該是因為后天的武學實力極其高的緣故。
別看這只是個細節(jié),卻對蘇漸縮小此人可能的范圍十分有利。
畢竟經(jīng)他判斷,整個京華城中身法功力能趕得上此人的,竟是超不出十個。
除此以外,蘇漸還發(fā)現(xiàn)了更重要的一點:這個武功極高之人,竟然對靈鷲學院的路并不太熟。
否則,以此人卓絕的武學身法,還能一路被他緊緊追著不丟?除了路不熟之外,想不出第二個理由。
察覺出這一點,蘇漸冷笑一聲,心想道:“今日抓你,我沒這個實力;但追上近前,看清你的身形樣貌,還是完全沒問題!”
蘇漸確定此人在陌生的靈鷲學院中不敢張揚,便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毓律砭o追不舍,要吃定這份功勞獨食。
正因為追得肆無忌憚,沒過多久后,蘇漸很顯著地縮短了和此人的距離。
只是,正當他快追近時,卻見此人猛地一個縱躍,竟是翻過路邊一截院墻里。
“咦?”蘇漸見狀一愣,正要跟著跳過去,誰知偶然抬頭一看,望見不遠處大門上的匾額,頓時一驚:“棲霞小筑?啊呀,他怎么進了女宿區(qū)里!”
原來這片區(qū)域,正是靈鷲學院女生的住宿區(qū),名為“棲霞小筑”。蘇漸雖然沒進去過,但對這個唐求心目中的圣地,怎么會不知道?
不僅如此,他還知道,在棲霞小筑最里面,還單獨辟出幽靜的院落,供女教習們居住,名為“仙霞別院”。與這里相對應的,男宿區(qū)叫“云棲竹院”,后面男教習住的地方叫“云鶴別院”。
如果說,這明顯是男子的黑衣人,逃進了男宿區(qū),蘇漸一點都不奇怪。相反他還會順理成章地認為,今晚聚會的首腦之人,是不是男學生或男教習。
可是,現(xiàn)在眼睜睜見他逃進了女宿區(qū),蘇漸就實在有些搞不懂了。
“難道他是女扮男裝?不可能?!碧K漸否定了這個猜測,“他這身材姿態(tài),如果是女人,那我這雙眼真該瞎了?!?p> “可是,既不是女子,他怎會逃進女宿區(qū)里?難道真是因為不知道路,還是另有隱情?”
雖然心中疑惑,蘇漸接下來的行動,可絲毫沒有猶豫。四下張望了一下,尋了個僻靜無人的角落,腳下一用力,跳起身形,很快也靈活地翻過墻,跳進了棲霞女宿里。
這時天色已晚,今夜蒼穹又星月無光,蘇漸只能從建筑的屋頂輪廓,來勉強判斷方位。
女學生居住的棲霞小筑,屋頂樣式采用樸素的懸山頂;等追了一陣,蘇漸看見那黑影閃入更華麗的“盝頂”建筑區(qū),頓時吃了一驚:“呀!這亂黨首領膽子不小,竟敢遁入女教習們的住地!”
要知道,雖然是女兒身,靈鷲學院的女教習們,可都是千里挑一的人物,她們的武力超過了這世上絕大多數(shù)的男子。
闖進仙霞別院,黑衣人倒是肆無忌憚,但蘇漸看著凄迷夜色里的華麗盝頂,卻犯了難。
如果說剛才路過女宿區(qū),他還能唬小姑娘們說自己是在執(zhí)行公務;但如果在仙霞別院被女教習們逮著,恐怕問都不問,就扣上一個目無尊長、意圖不軌的帽子,那可就慘了。
“怎么辦?”有那么一瞬間,蘇漸打了退堂鼓。
不過,他轉(zhuǎn)念一想,心說道:“我蘇漸小卒一個,怕什么?被抓了就被抓了,我就咬死是執(zhí)行公務,難道女教習們還真能把我吃了?眼看前面是一條大魚,可不想眼睜睜地丟掉!”
打定主意,他便沖向了仙霞別院。這一路追擊,那黑衣人不管怎么閃躲騰挪,蘇漸始終死死地咬在他身后。
這時候,那個血義盟的黑衣人,也變得有些焦躁。
煩躁之余,他心中也十分詫異,因為剛才回頭驚鴻一瞥間,發(fā)現(xiàn)這緊追不舍之人,竟好像是個很年輕的少年。
不過,當逃入仙霞別院,特別是靠近某一處單獨的軒屋時,這本來不太認路的黑衣人,忽然間就變得特別熟悉。在他七拐八拐之下,竟然片刻工夫不到就甩掉了蘇漸。
“奇怪!”見此情形,蘇漸心中頓時升起疑云。他也不想放棄,又在周邊仔細搜尋了一陣,便發(fā)現(xiàn)這黑影真的消失了。
“看來血義盟這人,很熟悉這里的地形啊……”
借著星月的微光,蘇漸打量著這處軒屋周圍的景色,神色變得若有所思。
“好!”蘇漸忽然有了主意,“既然人跟丟,那我就看看這軒屋中,到底住著何方神圣?!?p> 趁著夜色,他躡手躡腳地走近這處富麗典雅的軒屋,看見有個菱花木窗透出些燈光,便悄悄地湊了過去。
身為玄武衛(wèi),這種趁夜偷窺的事情,蘇漸也干得不在少數(shù)。不過接下來發(fā)生的這一幕,卻讓他終生難忘:
剛湊到菱花木窗前,正想在窗戶紙上捅個小窟窿,卻冷不防,“吱呀”一聲,深夜這菱花窗竟讓人推開了!
蘇漸猝不及防,根本沒來得及躲避,就被快速推開的木窗撞在了額頭上。
“哎呀!”一聲呼痛,脫口而出!
等蘇漸反應過來,朝窗戶里望去,便見一艷麗妖嬈的女子,卻也在窗戶里呆呆地看向自己……
看到窗內(nèi)女子,蘇漸第一反應不是吃驚,而是一張臉騰地變紅!原來這女子,身姿竟是出奇的妖嬈玲瓏,整個身材都凹凸有致。
只是這樣也罷了,最要命的是這麗人該是剛剛出浴,長發(fā)濕漉漉披在肩頭,嬌軀上也穿得極少,胸口和腹前只掛著一只鮮艷的紅綢肚兜。
這肚兜,勉強蓋住洶涌澎湃的胸口,和光潔如玉的小腹。她下身也只是穿了一件鮮紅小兜裙,根本蓋不住整個修長光潔的玉腿。
可以說,剛出浴的麗人,配上這一副打扮,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散發(fā)著無限魅力和風流!
“古玉妃?”蘇漸忽然脫口叫道。
“你認識我?”古玉妃并沒什么激動的表現(xiàn),反而是笑著看著少年。
“我猜就是古先生?!碧K漸心神也安定下來。
“你是怎么猜到的?”古玉妃笑靨如花,看著他道。
“我聽說,你喜歡穿紅色的衣服。”蘇漸從容答道。
聽得此言,古玉妃咯咯地笑了起來。
她抬起手,掠了掠還有些潮濕的秀發(fā),凝視蘇漸片刻,忽然道:“蘇漸,我知道你。你是唯一敢招惹洛雪穹兩次的人,還真叫大膽。不過———”
她的眼神變得有些玩味起來,“不過沒想到,你膽子大到這種程度,不僅敢惹洛雪穹那小妮子,現(xiàn)在連你幻系星流術(shù)女教習也敢偷窺了。”
聽她說出這話,蘇漸忽然一驚,感覺現(xiàn)在自己的處境十分不妙。
靜心片刻,他眼珠一轉(zhuǎn),心中立時有了主意,便回視古玉妃,看似不經(jīng)意地嘻嘻笑道:
“其實,有個人,我們玄武衛(wèi)已經(jīng)注意他很久。今日我追他至此,本來十拿九穩(wěn)能追上,誰知他卻在古先生住處附近逃走??磥磉@人,好像和古先生很有緣啊。”
本來占盡上風的古玉妃,眼皮子猛地一跳!
她沒有立即說話,只將一雙明眸睜到最大,有些惱怒地瞪向少年。
只是,在她凌厲目光下,蘇漸卻毫不示弱,毫不客氣地盯著她的眼睛。
“咯咯,”古玉妃忽然笑了,竟用情人間撒嬌語調(diào)說道,“蘇漸,你這個學生,真壞。人家也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不過膽子倒挺大嘛,就不怕我突然喊起來,說你不僅偷窺,還意圖非禮?”
古玉妃這語調(diào)看似曖昧,卻是暗藏機鋒,殺機隱現(xiàn)。如果蘇漸真以為她在調(diào)戲自己,那就白訓練了。
“你可以試試?!泵鎸塘暤耐{,蘇漸卻是異常鎮(zhèn)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