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熙熙,人來人往,無非是三種人:一種是被牧者,他們忙碌地生活著,忙著生,也忙著死,從來沒想過自己為什么會過著這樣的生活,每天過著得過且過、隨波逐流的生活;一種是覺醒者,他們偶爾能悟到這個世界的一些規(guī)律,也能參透一些道理,但就是無法克服人性的弱點,所以他們會重復(fù)犯錯,于是日復(fù)一日,終于消磨了斗志,蹉跎了歲月;還有一種是踐行者,他們能深刻地認(rèn)識到這個世界的規(guī)律,并且很清楚自己的追求,他們有堅定的信念和果斷的行為,他們無懼一切,就為了讓生命燃放一次。
馬一行老師毫無疑問是第三種,他能拋棄一切的功名利祿獨自走上一條忠于自己內(nèi)心的路,而我,在遇到馬一行老師之前,是第一種——一個徹頭徹尾的被牧者,遇到他之后,勉強進入第二種:懂得反思,但時不時犯同樣的錯誤。
比如,年前醫(yī)生曾告訴我,以后不能吃辣的,一點也不行,不然你的胃受不了。胃痛發(fā)作的時候,那感覺真的讓人難受,吃不下,不想說話,無法思考,只想發(fā)火。那個時候,我感覺自己真的不能吃辣了,但胃稍好一些后,曾經(jīng)的疼痛又忘了,在和朋友聚餐的時候,在美味的香辣食物面前,我想,吃一兩塊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吧,于是,忍不住提起筷子夾了幾塊,第一次,果然沒什么問題,于是,我放開吃,最后,胃痛又發(fā)作了……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胃病時好時壞,但我就是無法忌口。
在美味的食物面前,我終究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不過,總的來說,我雖然無法克服自身的一些弱點,但至少,我覺醒了。
四十未至,已然不惑。
我開始變得不怎么在意別人的評價了,我越來越愿意傾聽并遵循自己內(nèi)心的選擇,生活也越來越簡單:吃的,不用太美味,能吃飽就行;穿的,不用太講究,舒服就行;住的,不用太豪華,能睡著就行……
我愛上了隨心所欲甚至有點“任性”的生活:騎個小電車,沒有目的,沒有方向,隨便逛,直到?jīng)]電為止。把小電車往邊上一放,走路,走累了,就近選一家旅店住一晚,醒了就起床,繼續(xù)逛。有時候遇到一兩個和自己一樣喜歡隨意逛的人,就聊聊天,炒個小菜,喝點小酒,醉了倒頭就睡……
沒有太多顧慮,自己喜歡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是違法和損害他人利益的事,大膽去做,生命是自己的,每個人是獨一無二的,何必給自己添加那么多的枷鎖?
這次地球的加速讓我意識到,時間和生命一樣寶貴,如果你不珍惜時間,沒準(zhǔn)上帝就偷走你的時間了。
我喜歡書法,喜歡畫畫,喜歡雕刻,喜歡各種建筑,喜歡一切于藝術(shù)有關(guān)的東西,我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像馬一行老師那樣的藝術(shù)大師,但我也很清楚,自己資質(zhì)有限,恐怕再多的“勤”也不能補這“大拙”。
然而,“雖不能至,心向往之”,我很喜歡模仿馬一行老師的大作,在我“失聯(lián)”的期間,最初的時候,我還真的閉關(guān)畫畫去了。一開始是在蒼海山莊的藏書區(qū),后來又去了文物區(qū),但在密閉的空間里,我感到很壓抑,待幾天就不行了,感覺要瘋了。
后來,我獨自駕車去了香格里拉,住在一家很簡陋的木房子里,房子前面是一片很大的草甸,有馬有羊,有溪流;房子的后面是一片樹林,有花有果,有小鳥。晚上,天空無云的時候,能看到滿天的繁星。
那時,地球正遭受到了加速以來最長時間的一次磁場風(fēng)暴,所有的信號都中斷了,我和外界失去了聯(lián)系,這一下,世界清靜了。
我搬了一張木凳子坐在門前,凳子前面擺了一張簡易的木桌子,還有一個自己搭的畫架。清晨,陽光斜斜地照在畫架上,吃幾個蒸饅頭,泡上一壺清茶,然后就開始了發(fā)呆的一天——我特別享受這樣的生活。
我放下一切的包袱開始冥思苦想,思想像野馬一樣在大腦的草原上奔跑,又像蒼鷹一樣在大腦的天空中翱翔,我想到過去,想到歷史,想象未來,關(guān)于時間,關(guān)于空間……我非常享受這種自由暢想的感覺。
一天清晨,我靈感迸發(fā),馬一行老師的“一行十圖”十分清晰地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我居然只花半天時間就把其中的“九圖”給臨摹出來了(除了《伏羲》)。
再后來,就發(fā)生了更為神奇的事,帶著那“九圖”,在磁場風(fēng)暴期間,我居然能穿越時空了,而且往返自如。唯一遺憾的就是,我弄丟了自己的量子手表。
好吧,我們還是說回夏孤舟吧。
夏孤舟在蒼海山莊住了將近一個月,在這一個月里,我們成功地破譯了“一行十圖”的所有密碼,并且成功地進行了三次穿越實驗,但這三次穿越實驗讓我們意識到,穿越時空并沒有想象中的好玩,因為不管是紅色的還是紫色的時空門,我們都只能選擇穿越地點而不能選擇穿越時間——時間是很隨意的,可能是幾天前,也有可能是幾年前。
第一次穿越實驗,我們把地點鎖定在咸陽。
之所以選擇咸陽,一來是看看能否找回我的量子手表,二來是因為歐陽曉荷。據(jù)夏孤舟說,歐陽曉荷在北歐城進入時光門后,就是飄向了咸陽門所在的方向。于是,我們帶著我臨摹的那幅《夸父》進入了紫色的咸陽門,結(jié)果,我們非但沒有找到我們要找的人和物,還遇上了唐代的“安史之亂”,幸虧跑得快,不然命都沒了。
第二次穿越實驗,穩(wěn)妥起見,我們選擇了藍(lán)色的深圳門——帶著我臨摹的《精衛(wèi)》圖。在深圳,我去了石上曉霞曾經(jīng)工作過的地方(我打聽了很久才知道的)——一間海邊的咖啡館,我們看到的是,咖啡館所在的整棟大樓都人去樓空了。
第三次穿越實驗,我們選擇了紅色門,雖然,我們都知道,從大理門進入時空隧道后能看到的唯一的紅色門,是屬于過去的大理,但我還是我很好奇,我在想,如果在過去遇到同在大理的自己,那會是怎么的一種體驗。正是這一次穿越,讓我從此對跨時間穿越感到害怕。
當(dāng)我們一行三人從紅色穿越門出來之后,夏孤舟和馬小倩頓時就消失不見了。在蒼海山莊,我見到了馬一行老師,我向他打招呼,但不管我怎么喊,他似乎都沒聽到我說的話——我仿佛是透明的。而且,我能隨心所欲地飄在空中,還能穿墻而過。之后,我還看到了我自己,那個“我”正在和馬一行老師聊天,他們聊天的內(nèi)容我聽得一清二楚,但無論我說什么,他們都聽不到。
之后,我飄進了科技區(qū),看到了南宮衛(wèi)子,南宮衛(wèi)子似乎也看到了我,她向我走來,我嘗試觸摸一下她,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她仿佛是空氣一樣空無一物,她也“啊”的一聲感到十分詫異,我想再次觸摸一下她,結(jié)果,她嚇得奪門而去。
我飄向空中,像一片羽毛似的在空中飄著,整整一天一夜,我不餓、不渴、不累、不困……我就這樣一直呈漂浮狀態(tài),這種感覺太可怕了。幸好,我想起懷中帶著一幅臨摹的《大禹》,然后借助月光才回來了。我回來的時候,夏孤舟和馬小倩還沒回來,他們是過了一兩天才陸續(xù)回來的——他們自己找著了在蒼海山莊的穿越門,然后回來的。他們告訴我,在過去的大理,他們也是呈意識狀態(tài)的,和我的經(jīng)歷一樣。
好可怕!
這三次穿越實驗過后,地球出人意料地慢慢變得溫和了,地震不發(fā)生了,海嘯也沒有了,氣候雖然和之前明顯不一樣了,但至少有規(guī)律了,磁場風(fēng)暴也漸漸平息了,即使偶爾發(fā)生一兩次,持續(xù)的時間也很短,仿佛經(jīng)歷了一場大病,現(xiàn)在慢慢在痊愈了。
國際天文學(xué)會的各國代表大會終于順利舉行了,大會經(jīng)過投票決定,全世界將采用新的時間系統(tǒng),這個時間系統(tǒng)采用了“快秒派”的主張:一分鐘還是保留60秒。不過新的一秒要比原來的一秒稍快一些,這意味著,所有涉及計算機系統(tǒng)的電子產(chǎn)品即日起要全部更新?lián)Q代了。
這個消息傳出來之后,南宮衛(wèi)子就從蒼海山莊中消失了,誰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臨走前,她還把科技區(qū)給破壞了。這位一行大師的忠實助手,恐怕是接受不了系統(tǒng)重置的現(xiàn)實——這樣看來,她是有自主意識的!這就不好了!如果這世界上所有的機器人都像她一樣有自主的意識,那人類將面臨滅頂之災(zāi)!
此外,國際天文學(xué)會還作出決定,把今年定為新元元年,今年1月1日地球加速日定為元年元日。中國為了最大限度保留民俗節(jié)日,也宣布把元年元日定為新農(nóng)歷十二月十五日,把14天后的新元1月15日定為新農(nóng)歷正月初一。
這是一個全新的世界,地球又恢復(fù)了24小時,從新的鐘表上看,貌似和過去沒什么不同。
人的適應(yīng)能力是很強的,在全新的時間系統(tǒng)里,人們慢慢也習(xí)慣了,失眠的慢慢也能睡著了,頭痛的漸漸也好了,壓抑的、焦慮的、不安的也變得平靜了……
但自然界的其它生物有一些根本無法適應(yīng),因為,在這個世上,除了機械鐘、電子鐘,還有一種時鐘叫生物鐘,前兩者你可以人為地修改,但后者只能適應(yīng)。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自然界又面臨著一次殘酷的“選擇”,這樣的選擇,我已經(jīng)有了深刻的體會,蒼海山莊草木區(qū)的一片蕭瑟與衰敗似乎在告訴我們,未來依然有很多不確定性。
我是不敢再進入紅色門和紫色門了,天知道下一次還會不會這么幸運,圓明園和阿房宮的大火沒燒死我,安史之亂的亂箭沒射死我,但誰知道下一次穿越會遇到什么意外呢!跨時間穿越,太危險了,我怕。但夏孤舟決定再冒一次險。
在穿越方面,夏孤舟真的是天才,他經(jīng)過精密的計算(具體方法我至今沒搞懂),他算出,在一周的月圓之夜,也就是新農(nóng)歷的八月十五,地球加速后首個中秋節(jié),在那一天穿越的話,能去到公元815年的咸陽。據(jù)他說,那天晚上的穿越指數(shù)和歐陽曉荷進入北歐門時的指數(shù)高度接近,所以,歐陽曉荷很有可能就在那個時代。
馬小倩也想去,一開始,夏孤舟不讓,馬小倩執(zhí)意要去,夏孤舟勉強答應(yīng)了。
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共處,夏孤舟對馬小倩可謂是刮目相看了,他隱隱約約感覺到,在穿越方面,這個小姑娘也是頗有天賦的。首先,她能在非磁場風(fēng)暴期隨意地穿越時空,這本身就十分難得;其次,她第一次穿越時空的時候,就熟練地掌握了在時光隧道的各種飛行術(shù),能自由地在時光隧道里飛翔,是天生的穿越者,好比一個人第一次下水就能熟練地游泳一樣;最后,她對于尋找時空門似乎具有一種天生的嗅覺,她總能很快地發(fā)現(xiàn)出入口在什么地方,仿佛自帶導(dǎo)航一樣。
新元元年9月1日晚,新農(nóng)歷的八月十五,一輪明月從東邊升起,很大很圓,像一個大大的橘子。
蒼海山莊涼風(fēng)陣陣。
夏孤舟準(zhǔn)備出發(fā)了,我提議他帶上我臨摹的《夸父》圖,他拒絕了。
“為什么?”我問。
“找不到歐陽曉荷,我就不回來了。”夏孤舟說。
“如果找到了呢?你怎么回來?”
“如果找到的話,我會想辦法回來的?!?p> “你有什么辦法?”
“不知道……”
當(dāng)下無言,四周靜得可怕,遠(yuǎn)處傳來了一陣陣烏鴉的叫聲。
“你還愿意跟隨我去815年的咸陽嗎?唐元和十年。”夏孤舟看了看馬小倩說。
“我愿意?!瘪R小倩沒有一絲猶豫。
“那把這個帶上吧,唐裝,訂得有點匆忙,不知道合不合身。進入穿越門之前先把衣服換上吧。”夏孤舟遞給了馬小倩一個包袱。
“師兄你呢?你不用也準(zhǔn)備一套唐裝?”馬小倩問。
“我不用,如果我沒算錯,在公元815年的咸陽,我應(yīng)該是以‘借用體’的形式出現(xiàn),所以沒必要帶?!?p> “借用體?你會借誰的身體?”我好奇地問。
“不知道,這個我算不出來?!毕墓轮壅f。
“那馬小倩是以‘完全體’的形式出現(xiàn)嗎?”我繼續(xù)問。
“是的?!?p> “這個……”我一時半刻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量子密碼發(fā)射器帶了嗎?”馬小倩問。
“帶了?!毕墓轮叟牧伺淖约旱氖滞笳f。
對了,說到這個量子密碼發(fā)射器,有一件事不得不說,就在昨天,馬小倩居然利用科技區(qū)的零件自行研制出一種新產(chǎn)品——純太陽能時空密碼傳遞器。這種傳遞器分為發(fā)射器和接收器兩部分:利用發(fā)射器能把文字轉(zhuǎn)化成量子密碼并以光線傳播的速度向宇宙的某一顆類地星球發(fā)射,當(dāng)量子密碼抵達(dá)該星球后馬上折返,又以同樣的速度返回地球。
計算數(shù)據(jù)顯示,如果夏孤舟和馬小倩帶著發(fā)射器穿越時空回到了公元815年的唐代,然后向一顆距地球600光年的類地星球發(fā)射量子密碼,理論上,在公元2015年就能收到來自1200年前的信號,并利用接收器把量子密碼轉(zhuǎn)回文字,從而實現(xiàn)單邊的信息傳遞。這樣,只要找到合適的類地星球,我很快就可以接收到來自唐代的夏孤舟寫給我的文字,很可惜,我們搜尋了一晚,都沒找到時間合適的類地星球,最理想的也要等三年后——也就是說,我最快也要在三年后才能收到夏孤舟來自唐代的信息。
好吧,再見了,我的朋友夏孤舟,今日一別,不知道何時才能見面了。在這個世界上,有人愛我,有人恨我;有人幫助過我,有人陷害過我;有人欣賞我,有人鄙視我……但真正懂我的,恐怕只有夏孤舟了。
“喝一杯吧,大舟。”我端起了酒杯。
“好!”夏孤舟沒有猶豫,他接過了酒杯。
“慢著!”馬小倩示意夏孤舟先別喝,然后從地上搓了一小團泥粉到酒杯里去。
“這……”夏孤舟表示不解。
“還記得唐僧從長安出發(fā)去西天取經(jīng)時的那一段嗎?‘寧惜本國一捻土,莫戀他國萬兩金’,師兄,我希望我們能帶著曉荷姐一起回來?!闭f完這話,馬小倩眼里已經(jīng)含著淚水了。
“唉……”夏孤舟長呼一口氣,然后一飲而盡,喝完,他把自己的量子手表摘下來交給我說,“城子,這個手表以后給你了?!?p> 我鄭重地接過了手表,我知道,在大唐,他用不上。
“江老師,給我也來一杯?!瘪R小倩說。
“好的,要不要也加點泥粉?”我問。
“不用,我一定會回來的!”馬小倩堅定地說。
戌時,明月當(dāng)空,夏孤舟和馬小倩就要出發(fā)了,這時,白曉荷也來送行了。
“城子,要不你也一起去吧,帶著《夸父》圖去,不怕的?!卑讜院烧f。
“我不去,我留下來陪你?!蔽艺f
其實,我撒謊了,我是真的害怕穿越了。
瀧州居士
今日和作家協(xié)會的文友一聚,席間一位文友的話頗受啟發(fā),他說,我們寫作,歸根到底是寫給自己的,哪怕讀者只有一個人,也要堅持寫下去,人活這一輩子,是要留下點東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