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已經放了寒假,陳于澤待在出租屋里發(fā)呆,最后還是決定回家。
回家的那一天,陳于澤看見父親眼中隱約的期盼。
陳于澤收起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刺,神態(tài)自若地和王娟交流,仿佛從前的事情從來沒有發(fā)生過。
除夕夜的餐桌上,只有四個人,大哥陳于超,二姐陳瑜歡,繼母王娟,陳于澤。三姐陳瑜安和四哥陳于明遠在他鄉(xiāng),沒有回家。
本是闔家團圓的日子,陳坤達看見人數(shù)不齊的餐桌,臉上露出不悅,王娟連忙在一邊安慰。
陳于澤看見王娟的刻意討好,父親的半搭不理,心里終于感受到了一絲快意,看來父親已經沒有那么愛這個女人了。
陳于澤笑而不語,舉起酒杯走向父親,半真半假地說了一大堆父子情深的話語,陳坤達看著兒子眼睛里突然閃出一點淚花。
王娟在一旁看著陳于澤,心里感到不安慌張,她現(xiàn)在已經猜不透陳于澤在想些什么了,這個孩子不像從前那樣什么都寫在臉上了。
寒假的大部分時間陳于澤都待在家里,完全融入家里的生活習慣,盡管他并不喜歡家里的人。
陳于澤試著對父親講出一些心里話,兩個人的感情倒是愈發(fā)好了,只是他們兩人之間從來不會說到白黎。
陳于澤自然不會像以前那樣和他爭吵,也會有意避開不談母親。
陳坤達親近自己,冷落王娟,陳于澤懷疑他知道了什么,內心愧疚才對自己好,可是他也只是把王娟當成一個透明人,而不是把她趕出家門。
那父親到底知道些什么,才對王娟的態(tài)度變化如此大,有太多的問題他想不通,絲絲縷縷理不清楚,只是現(xiàn)在看來形勢對自己有利。
正月初一,陳于超拉著陳于澤去西池的魚塘釣魚,陳于澤耐著性子釣了一整天。
陳于超心里還是有點吃驚,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弟弟不吵鬧著去玩,而是和自己一起釣了整整一天的魚。
從前毛毛糙糙的小男孩長大了,變成熟了,變成了一個成熟懂事的大男生了。
沒過兩天,陳于超和陳瑜歡因為工作的事情外出了,整個家里又變得冷冷清清,偌大的房子說不出的有一種空蕩感。
度鎮(zhèn)
春節(jié)過后,我再也沒有玩樂的心思,一心撲在了中考上。
大部分時間我和伍明思他們一起度過的,他們驚訝于我性格的變化,嘰嘰喳喳一整天的人的口中突然只剩下只字片語。
中考成績下來那天,我聽從了吳姨的話選了臨市一中,吳姨打算帶我離開度鎮(zhèn)去臨市定居。
臨行之前,我去找伍明思告別。
他坐在吊椅上發(fā)呆,我向他表明了來意,他二話不說拉著我跑到了鎮(zhèn)上的小賣部。
“喏,這是你最喜歡的巧克力!”他拿著一盒愛心盒包裝的德芙遞給了我。
我默默接過那盒巧克力,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過了良久,我對他說了聲謝謝,對于現(xiàn)在的他來說,這盒巧克力的花費已經超出他的預支了。
告別后,我腳步匆匆地往回趕,忽然聽見背后有人在喊我,那聲音很熟悉。
我回過頭,周霧清兩兄妹在伍明思身旁朝我揮手,三人異口同聲地說:“細細,以后有空要回來看我們呀”
“我一定會回來找你們的!會再見的!”我扯著嗓子回應他們,然后用力地揮手告別。
轉身的往回走的那一瞬間,我突然酸了鼻子,心里面悶悶的,淚水一滴接一滴地往下掉。
再見了,我的朋友們。
再見了,我待了十二年的小鎮(zhèn)。
再見了,再也回不去的童年。
再見了,奶奶,細細要離開了。
我拿著這盒巧克力和吳姨往火車站走去,伍明思站在路口目送我們,我們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在臨市安定下來后,吳姨帶我去一中報了名。
暑假大部分時間我都待在家里,吳姨找了一份工作,我慢慢學習著自己做飯洗衣。
九月一號,臨市一中開學了,吳姨提前好幾天就幫我收拾好了行李,今天一大早就把我叫起來給我編頭發(fā),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頭發(fā)披在肩上,耳朵旁垂放著兩根小辮子,顯得安靜乖巧極了。
很快到了學校,吳姨先是帶我去了看了寢室,然后把我送到了七年級十班的教室門口,“細細,這就是你的教室了,你以后要和同學們好好相處知道嗎?回家的時候就走到馬路對面的公交車站坐201路車回來,和今天早上一樣的?!?p> “嗯嗯,我知道了。”我在旁邊乖乖地點頭回答。
“那你說說回家怎么走?”吳姨一板一眼地問了起來。
“學校對面,坐201路車回來,到翎子巷下車?!?p> 吳姨揉了揉我的頭,“對,細細真聰明!吳姨就先去上班了,周末我來接你?!眳且炭粗疫M了教室,然后離開了學校。
我走進教室,目光搜尋著哪里還有空座位,教室里已經坐滿了大半的人,看見我走進來,一大片的視線齊刷刷地往往身上掃來,鬧哄哄的教室瞬間安靜了下來。
我不習慣這樣被眾人注視的感覺,微笑中低下頭,不自覺地加快了步伐,走到第五排靠窗的空位坐了下來,很快教室又變成了之前鬧哄哄的樣子。
坐在位置上,我才發(fā)現(xiàn)一中的景色還挺不錯的,夏天的校園枝繁葉茂,一眼望出去就看見了一排排高大的榕樹,它們靠著校園的圍墻,下面就是寬大的操場,操場的另一邊幾棵柳樹,柳樹的間隙間放了公園椅。
再往旁邊看,操場的跑道外還有好幾棵看上去非常古老的桂花樹。
教室是在五樓,我的位置看過去,剛好能看見整個操場的面貌,操場中間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坪,一邊是籃球場,另一邊是乒乓球場。
“我可以坐在這里嗎?”
聽見問話的我回過頭,是一個小巧玲瓏的女孩子在問我,她皮膚很白,五官像一個精致的洋娃娃,可愛極了!
我看著她的臉,發(fā)了一會兒呆,然后點點頭,替她拉開了凳子。
“你好,我叫許純昕!”她率先向我介紹了自己。
“你好,我叫盛細細?!?p> 前面的兩個男孩子聽見了我們的對話,回過頭來和我們搭話。
我們幾個人互相認識了對方,我前面的男生叫羅京,許純昕前面的男生叫張逸凡。我們四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這樣的時光僅僅持續(xù)了半個小時,我們就換了座位,我運氣好,還是坐回了之前靠窗的位置。其他的三個人都被分到了教室的各個角落。
我的同桌變成了一個男生,也不怎么講話,在一旁翻著新發(fā)的書。
我覺得有些尷尬,也不知道如何開口講話,我早已沒有以前的活潑勁兒了,也沒有特別想要和他交流的想法,只好學著他的樣子在那兒翻書。
在老師的要求下,我們做了自我介紹,從自我介紹中我得知了他的姓名——李希平。
中午放學后,許純昕來找我一起吃午飯,我還挺開心的,她還沒有把我忘記了。
我們聊了一會兒后,發(fā)現(xiàn)回家也是一個方向,就約定好了,每天一起吃飯,周末一起回家。
唯一可惜的就是,我們不在一個寢室。許純昕安慰我說距離產生美,我想了想覺得挺有道理的。
“欸,細細,聽說中午的時候會有的學長打籃球。你想不想去看?”許純昕神色嚴肅地問我。
我看她用嚴肅正經地外表來掩飾花癡的心,我忍不住笑了一下,打趣道:“可是我好想回寢室睡覺啊,我們回去唄。”
我這樣一說,她有些按捺不住,一直搖晃我的手臂,“細細,去看看嘛,聽說學長打籃球的時候很帥呢。”
“好好,去吧去吧。”我甩開她,率先往操場跑,“想看學長,還跑這么慢?。 ?p> “等等我?!痹S純昕在后面追著我。
我們坐在籃球場旁邊的公園椅上,眼睛一直往籃球場上的身影看去。
許純昕目不轉睛地看著籃球場上大汗淋漓的男孩子們,“細細,你看那個純白T桖的男生,長得好帥啊?!?p> “他們看上去好像不是我們這個年級的?!蔽野l(fā)出了心里的疑問,籃球場上的男孩子明顯是比我們大幾歲的,個頭也高不少。
“好像是高中部的學長們,我們學校的高中部就在我們教學樓的對面?!痹S純昕向我解釋道。
我看了他一眼,籃球場上的他確實比眾人更吸引眼球,五官鋒利,臉型完美,寸頭更是顯得整個人干干凈凈。
與此同時,我注意到一個人往籃球場走來,他放下手中的礦泉水,朝寸頭男生做了一個接球的動作。
他給我的感覺似曾相似,好像在那里見過,那張臉看上去熟悉又陌生。
“細細,這個走過來的男生好高冷,也好帥?!痹S純昕更夸張了,不停地拍著我的手臂。
“細細,走,我們去買水,送給他們?!痹S純昕拉著我就往超市的方向走。
我已經沒什么心思看了,奈何許純昕興致勃勃,我就隨著她去買水了。
回到籃球場的時候,寸頭男生和剛來的那個男生坐在籃球場旁邊聊天。
許純昕拉著我走了過去,“學長,給你的水。”她自然地把水遞給了寸頭男生,絲毫沒有害羞,膽怯。
寸頭男生旁邊的那個男生把視線轉移到我的身上,我們對視了幾秒,我想起來了,他的臉越看越眼熟,他是陳于澤。
不知道他有沒有認出我,我現(xiàn)在和以前的樣子不太一樣,應該認不出我吧。
他看了我兩眼,也沒有說什么,輕悠悠的移開了視線,他看到寸頭男生收下水之后,看著我手中的水問:“這是給我的嗎?”
我看著他那一臉生人勿近的表情,又看了看他之前帶來的水,正想說你的水還沒有喝完。
他倒是很自覺地把水從我手里接了過去,輕挑眉頭,無賴又張揚。
“學長你好,我叫許純昕。”許純昕開始向寸頭男生介紹起自己來了。
“你好,我叫朱杰星,謝謝你送的水?!敝旖苄且矆笊狭俗约旱男彰?,認真地向眼前這個圓圓糯糯的小學妹道謝。
“朱杰星,好巧啊,我們的名字最后一個字同音?!痹S純昕開心地講述道。
朱杰星看見她一臉開心,心情也跟著愉悅了,嘴角微微一笑,“是挺有緣分的?!?p> “你好,我叫陳于澤,小名阿五。你可以叫我阿五?!标愑跐呻p眼的視線緊緊地鎖定了我。
朱杰星猛地看向他,過了一會兒,臉上的驚訝漸漸消失,“于澤,你們認識啊?”他還是第一次聽見他把自己的小名告訴別人,倒是很好奇盛細細和他之間有什么關系?
許純昕也是一臉疑問地望著我們兩人。
他說出了他的名字,我雖然已經認出來了他,但聽到他說出自己的名字還是愣了一下。
我看見他的手愣了一下,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去握住還是不去握。
“杰星,我先回去了?!标愑跐煽粗覅s對朱杰星說話。
他拉著我的手腕往操場外走去,“還記得我答應你的事嗎?”
他果然也認出我來了,我用力去甩開他的手,卻怎么也甩不開,他怎么能這樣大膽地拉我的手?
我們走到操場外的涼亭處,他終于松開我的手腕,“你在這里等我一會兒,先不要走?!?p> 他從涼亭的一側跑了出去,其實我知道他要去拿什么,只是奶奶現(xiàn)在已經不在了,它把東西還給我又有什么用呢?我這樣想了想,決定不等他了。
陳于澤急匆匆地趕回到涼亭,口中不停地喘著粗氣,可惜亭中已經空無一人,他對著涼亭的柱子用力錘了一拳。
我走到半路,突然覺得自己想法不對,雖然他以前欺負過我,我也不喜歡他,但奶奶給我的東西還是要拿回來,拿回來了,以后也不會和他再有什么聯(lián)系了。
我又往涼亭的方向走去,陳于澤垂下頭坐在涼亭上,手里拿著一根紅繩項鏈。
聽見我的腳步聲,他立刻抬起來頭望著我,眼中的黯淡瞬間消失不見了。
他有些緩慢地走向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手上是我的紅繩項鏈,“這個還給你。”他又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似的,最后又什么都沒有說。
我從他手中取過紅繩項鏈,逃也似的離開了涼亭。
他給我的感覺太危險了,想要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陳于澤望著我離去的背影,神色落寞不甘,最后像是下定了決心,眼神又變得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