暹月將那破藍戒收進了袖口,轉(zhuǎn)頭淡道:“怎么,你們同人家很熟嗎?忘了我們是來干嘛的?”說著,出了此房中,昂首踱步往亭階處。
“咦,怎么回事?”紅苑沒來由覺得公主背后正散發(fā)著一陣涼氣,看向青蘿問“是不是方才你那番話惹著公主了?”
青蘿回看她一眼,橫抬一指叩向她的腦門:“別八卦,快隨我來?!?p> “做什么?”
“同我去灶間給公主熬祛瘴氣之毒的藥。按白道長的意思,還喝兩副應該就差不多了?!闭f完她拉著紅苑便過去了。
暹月獨自在涼亭里等白玄青。
不一會兒他果然回來了,見她端坐著,先行了禮:“微臣見過公主?!?p> 她卻不看他,淡淡地“嗯”了一聲,慢條斯理地端起杯子飲一口茶。
白玄青疑惑,相處這些時日以來,見慣她親民活潑的一面,可像今日這般冷傲,卻是從未有過的。他一霎那愣了愣,看她攬袖兀自酌飲第二杯后才道:“回稟公主,這是靈獸送回的消息?!?p> 白玄青近前遞過來一張紙條,上頭寫著: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可以三生花換之。
她問他:“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意思是——莫言撻已驅(qū)入我淮宋地界?對了,眼前,是很可能已在鞨州城內(nèi)!是不是這個意思?”
“確實有這個可能?!卑仔嗟?。
“那……上面說三生花可以換,是指的莫言撻所求是三生花,如果我們沒有,就無法換得他手里的華佗草?”
白玄青點了點頭,臉色卻不妙。
“三生花……哈,我應該見過,是不是傘狀的?”她問。夢境有時雖然無厘頭,但那個她所以為的夢或許本不是夢,而是真正的梁暹月親眼見過的畫面。至于那一部分記憶為何留在了她腦中,還有待查證。
眼下可以先從三生花的真實性探究起。
“公主如何知道三生花?”
“我怎會不知道?”說完她這才抬頭正眼看他,他一貫淡漠的表情浮上幾分凝肅。怎么,知道三生花長什么樣子是很值得奇怪的事嗎?
她才不覺得。
白玄青道:“那是上古神話里提到的,華佗草能解千毒,有起死回生之效。但,若食三生花卻能叫人不死不老。恐怕世上還沒有人見過真正的三生花是什么樣子。”
……
上古神話里的東西……
這可就有意思了不是,暹月嘖嘖道:“既然三生花比華佗草管用,那誰還會愿意拿三生花換他的華佗草呢?”
你們清微派主持還是方丈還是掌門人什么的,腦子是摔壞了嗎?——這一句她卡在了喉嚨里。
“因為三生花沒有人見過,自然也沒有人試過用它作藥引的療效。”他道。
“沒人見過又不代表不存在。凡人對世間的認識何其淺薄……”她自說自話似的,想將話頭引向作假一事上。
“倒是可以試一試?!崩洳欢〉模仔嗝俺龃朔?,朝她看過來的一瞬嘴邊牽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
這……還是他第一次笑。
如果,這個隱約的弧度也算的話。
“等等,為何本公主覺得白道長,似乎在想什么不太光明的點子?”
“因為光明的點子,救不了你的三哥哥?!闭f完他合手一禮,自轉(zhuǎn)身去了。
這個頎長的身影,白衫拂動,走路帶著風,一不留神就離開了她的視線。
暹月站在原地艱難地理了理這個思緒,忽然靈臺一片明朗,小跑過去跟上:“方才,白道長是因為我那句話,才想到的這個法子嗎?”
“什么法子?”白玄青邊走邊道。
咦,裝什么無賴是不是?
“用假的啊。這世上不是沒有三生花嗎?你一定想用假的三生花,將那位游醫(yī)莫言撻引來。只要他現(xiàn)身,那便好辦了不是,就算威逼利誘也得讓他交代出華佗草?!?p> “公主聽錯了,微臣的意思是,華佗草不需要找了,因為沒有人會用三生花去換華佗草。這世上沒有人做虧本的買賣。何況,用強,折損你淮宋國顏面?!?p> “???……”她一腦袋漿糊起來,“你上哪兒?”
“我自去一趟宮中,公主不必跟過來!”說完,他提快了腳步,倏爾就閃得不見蹤影。
“我也要回宮中啊,怎不同去……”這句話她也含在了喉頭。
等等,還有,她還得關心那靈獸哪兒去了……前日他放走那靈獸時,也沒叫她同它打個招呼。好歹認一認,她這個……未來的……大靈宮的女主人!
青蘿和紅苑本在屋外一旁的灶間熬藥,遠遠瞧著涼亭里暹月同那白道長商議關于“什么消息”的大事,具體是什么,這次她卻獨自隱瞞得很好。
可晃眼一會兒,那白道長轉(zhuǎn)身出了翠竹苑,公主就巴巴地跟過去了……
她倆在公主身邊服侍這么久,還是頭一回見公主這般追著個男子跑。
青蘿隔著紗布端起熬好的藥鍋就開跑了,紅苑驚愕,隨手抄起一只碗也跑過去。
“公主喝藥,這好不容易熬好的,也是白道長說過的……”
暹月惱道:“不喝不喝,休提他吩咐什么……”兩個丫頭跑得氣喘吁吁,青蘿雙手持著那藥鍋的長柄,紅苑雙手伸出一個碗。
“算了算了,我怕了你們?!贝嗵}往紅苑碗里倒好,她便接過那只碗,一飲而盡,那藥苦得……她花容扭曲得厲害。
暹月回宮后便琢磨起一個事,那便是怎么偷偷去翻首飾盒找東西。不得不說,作為一個公主,能撈到的好處確實很多。平日里這個宮里娘娘賞的,那個宮里婕妤送的,這個皇兄送的……從前母后替她攢的嫁妝也足足有兩箱,皇帝爹爹就更不用說了,三節(jié)五禮的,沒少過她這宮的好東西……就連整日同她斗法的梁暹星,也得迫于皇姐這個身份,做做樣子施舍一二。是以,她具體有多少件珠光寶氣的賞賜,她也實在不是很清楚,只曉得,管著賬簿的紅苑每年盤點前都要厚著臉皮先討辛苦費……
的確,寶貝多到有些她愣是見都沒見過……
今夜,暹月因著自己要做一件有點不太厚道的事,不齒于人前的事,獨自去了趟小金庫。她打著燈籠在自己的小金庫里翻箱倒柜,為防著值夜的人瞧見,不敢鬧太大動靜,層層壘壘的小匣子大匣子,搬了又放,放了又搬,開箱關箱,關箱開箱……
其實白玄青這件寶貝,不,這個物件,瞧著很普通的。紅苑說,那是紫晶石做的,她拿在手中瞧了又瞧,嗯,很像。只要找到紫晶石類的戒指,就差不多,或者藍瑪瑙、藍寶石也行。
不過,大概沒有哪個傻得掉渣的珠石匠會同意毀掉整塊的藍寶石去割成一個圈戒吧……
皇天不負苦心人,幸而當時她教過紅苑,可將首飾分類存放,并要她在耳環(huán)戒指盒里隔方格存放,如此便好選、好放、好區(qū)分。那個丫頭愛平日里偷懶是真的,可也不傻,盤點的時候大概瞧出些便利的機巧了不是,竟然真照做了。
如今她果然快速在戒指匣子里找到一枚與白玄青的破藍戒十分相似的藍瑪瑙戒。
暹月心滿意足地笑了,蹲在地上就著燈籠,舉著這枚藍瑪瑙戒跟自己手里這個道士戒反復比對,回憶這是不是兩年前西域樓蘭使者來淮宋訪問時帶過來的。
搬磚后的這夜,暹月睡得十分香甜。
夢中仿佛還見到一張很熟悉的臉,哦,是白玄青的,不過此人很罕見地穿著一身藍衫,冷著臉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邁進了那赤金色的雙開高門。
“你怎么見了本公主竟還不行禮?”她追過去問,一轉(zhuǎn)頭,那高門不見了,他也不見了……
皓月當空,星月殿中,梁暹月的床前站著一白衣男子,他的目光從眼前這個少女的臉上,移向她頸脖下那枚若隱若現(xiàn)的戒指。她捏起被子的一角,身體縮了縮,小聲念了一段含混不清的夢話。她的指尖還有一枚戒指,幽藍色,這個卻不是他的。
她怎么會偷自己的戒指?
她要了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