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一座塌了半邊的石屋中,用幾塊碎石頭壘成的簡陋灶臺上,火舌舔著一只舊陶罐,陶罐噗噗的冒著熱氣,一股米粥的香氣飄散到空氣中。一位老人,呆呆的望著陶罐出神,直到冒泡的粥水從罐口溢出,他才忙不迭的移開罐子,轉身從背后的舊籃子里拿出一只碗,盛出少許熱粥,在嘴邊輕輕吹著,待涼了些,這才端到屋子里側沿墻根鋪著的床鋪邊,床鋪上正躺著一個面色蒼白、雙目緊閉的年輕男子。老人緩緩將他扶起靠在自己身前,拿出木頭的小勺將粥水一點一點灌進男子被掰開的嘴里。一碗稀粥喂下,老人見男子喉頭微微上下松動,這才嘆了口氣,坐回灶臺邊,正要添粥,突然聽背后床鋪上的男子哼了一聲,他趕緊轉身伏到床邊,摸著男子的頭喊道:
“刀子,刀子。”
床上的男子終于有了一絲反應,他微微睜開眼,茫然的望向四周,最后,終于將散亂的眼神聚焦在身邊老人的臉上,盯了足有五分鐘,才猶猶豫豫的喊了一聲,“孫叔?”“哎”老人見他醒轉,兩顆濁淚忍不住滑出滿是皺紋的眼眶,他慌忙背過臉去,用衣袖胡亂的擦拭了一下,這才扶住強撐著想要起身的辛老刀,顫聲說道:
“海神娘娘保佑,刀子,你可算醒了!”
“叔,這是哪里?我怎么在這兒?”
“這是······”老孫頭抬眼看了看四周,他一時也不知如何回答,恍惚中,他似乎看見老伴正在院中晾曬衣服,女兒玉珠在灶火前忙碌著,一只別處的貍花貓站在院墻上正垂涎于竹竿上晾曬的魚干,突然猛的一跳,將竹竿打落在地,那貓兒叼起嘴邊的魚干,接著,老伴的驚罵呼喊聲,女兒跑至院中的腳步身,貓兒落荒而逃時踩翻瓦片的聲響,接二連三擠進他的思緒中,他強忍住心中的悲苦說道:
“你什么也別想,先養(yǎng)好身體再說?!?p> 老刀此時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他在床鋪上四下摸索著。
“我的槍呢?我的魚槍?”他口中喃喃自語,猛的翻身起床,不顧步履踉蹌的跑到屋外,呆呆的看著四周,老孫頭想起身阻攔,卻見他已經沖出院子,沿著門口小路,直向自家的石屋奔去。
走近倒塌的院落,在燒成廢墟的客廳中,老刀推開倒塌的房梁,只見地板上赫然躺著一只銀光閃爍的魚槍槍頭,半米來長帶著倒鉤和鋸齒的槍刃在昏暗的房間中,閃爍著刺目的光芒,老刀猛的撲到在地,緩緩撿起魚槍。屋外,微雨輕輕的落著,雨滴順著破裂的屋頂一滴滴的濺落,砸在魚槍上,映出持槍人微黑的臉膛,以及昏暗中閃爍著金色光芒的眼睛。
一場小雨浸潤著委國都城亞丹的青石路面,街上行人稀疏,一匹快馬揚蹄疾馳而過,濺起一連串的水花,馬鞍上一位背著竹筒身披藍色斗篷的漢子,一手持僵,一手高舉一面紅色小旗,巡守城池的士兵見之紛紛避讓,漢子馬不停蹄,一直駛到一座恢弘府邸前帶住馬韁,守門的兵士,早已迎出牽馬,漢子也不客氣,翻身下馬直入府中,隨著領路的家仆穿過前廳,來到一座側院一座精致紅色小樓前,跪下報道:
“異獸堂和政使路柯拜見攝政王殿下?!?p> 小樓木門緩緩開啟,一位書童迎出施禮說道“攝政王有請”,漢子趕緊疾步進入房中,小樓雖精致,陳設卻簡單,迎門花廳中設一方案,案上放置偌大一座沙盤,盤中山川河流栩栩如生,左邊有一木雕圓門,穿過垂幔便見四壁除窗戶外皆是書架,放置著各種經典史集。正對圓門設有書案,一長發(fā)男子伏案而坐,一邊翻書,一邊抄錄著什么。藍衣漢子趕緊跪拜,那男子抬頭看了看,微微笑道:
“索倫長老可好?”
“回霧殿下,長老身體康健,只是連日奔波有些疲憊,好在,長老不負殿下所托,那件事有了眉目。”
“哦?是抓住了異獸?”
“尚未獲取,長老讓我回稟霧殿下,裂齒吞云獸已然被人搶先一步殺了,但萬幸的是,此人居然擁有無上圣皇的血脈,與那異獸之力已然融為一體。長老通過線索獲知了那個人的居所,將其族人屠盡,絕不會讓此人的秘密被第三人知曉。待到機會成熟,便將此人帶回,獻祭于大人,大人宏圖霸業(yè)必將指日可待?!?p> “嗯,告訴索倫,效忠于我,必將獲得他應有的獎賞?!闭f完,他微微一頓說道:“有意思,世人皆以為圣皇血脈不過是遙遠傳說,居然真有這樣的人物,關于這個人,可有詳細消息?”
“回殿下,小人亦不知細情,只曉得是宏國金龍島上,一漁村村夫罷了,如今漁村盡屠,大人還需等待異獸之力在此人身上的三次覺醒,關于此事,長老亦不許我等多問,只說此人已被嚴密監(jiān)控,絕逃不出長老的手心?!?p> “嗯,只是我的情況,說快不快,說慢不慢,今冬便是一關。既然獸王已死,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請他費心再煉制些梧桐丹了?!?p> “霧殿下放心,丹藥正在日夜煉制中,一刻不敢耽誤。”
說完,漢子見霧幺年微微頷首,再無示下,便跪拜告辭。
此時屋內只剩下委國攝政王一人,緩緩捧起案頭放著的異獸志,翻開第一章便見書中有云,“上古洪荒,天地初開,天下異獸,唯尊圣皇”,此時,他的臉上再無剛剛的和風細雨,一張堪稱英俊的面孔,冷的如三九冰封的河面,連細細的皺紋都似要掛上冰霜。
萬里之外,宏國大陸耀城港,此處實為宏國大陸第一海港,比起平山不知大出多少倍,站在港口,可看見萬舸爭流的壯觀景象,每天進出也不知有多少來往商船,在港口的西北角,一老一少兩個漁民打扮的人,正駕著一艘漆的油光水滑的漁船緩緩靠岸,船剛停穩(wěn),那個年輕人,便來到港口一座船棧,這里做的是專負責替船主照顧船只的買賣,那小二見有生意上門,趕緊殷勤的讓進客人,接著便由掌柜出面看船,談價,那年輕人到也爽快,并不曾還價,談妥后,便立下字據,一次交了半年的看船費用,正要轉身出門,那掌柜卻又招呼道:
“客官不知是哪里來的,在耀城可是常住”
年輕人看著掌柜,微微皺眉道:“掌柜的開門做生意,難道連不看、不聽、不問的規(guī)矩都不懂?”
“小哥,誤會誤會,是這樣,我有一寡居的遠房侄女,,男人亡故,她靠著先夫留下的幾間宅子生活,我見小哥為人爽快,人品自然不差,既然您存了半年的船,想著若是常住要租房,也好介紹給我那可憐的侄女,房子都是新的,打掃的也干凈,若是小哥需要,價格都好說?!?p> 那年輕男子見掌柜說話誠懇,便說道“既然如此,我與叔叔商量商量,若是用房,我自然來找你。”
果然不一會,叔侄兩人回轉過來,正是辛老刀和老孫頭二人,掌柜見了大喜,趕緊吩咐小二看店,雇上馬車與兩人向城中駛去。
出來耀城港,不過兩三里,便見一座雄城屹立眼前,高大的城樓上寫著耀城二字,未進城但見那穿城的通路便有十五六米寬闊,看的老刀叔侄二人暗暗咂舌。進的城來,只見沿街集市中商販絡繹不絕,小到針頭線腦、胭脂水粉,大到家具壽材,兵器農具的作坊,讓人目不暇接,酒鋪客棧,妓坊賭檔更是多如牛毛。馬車徑自前行,穿過南北主路,向左一拐又行出四五里,見路邊一座跨院,與正院一墻之隔,掌柜下了車,自去正院敲門,半天,門里走出一位身著淺黃素衣,依依裊裊的年輕女子,那女子膚白似雪,眉眼細長,雖衣著簡樸,不施粉黛,卻自帶一份素雅端莊,一見老刀叔侄,尚未開口已面飛紅霞,只是淺淺道了一個萬福,便微側身站在了掌柜身后。
那掌柜對著老刀說道:
“這是我本家侄女葉素娥”。
“素娥,這兩位是看房的客人,你且寬心,快領著人看看跨院?!闭f完,他又附耳低語道:“是有船的人家,我看那小伙子人品還不錯呢!”直說的女子臉一直紅到了脖頸處,趕緊返身取了鑰匙,領著眾人進了跨院,只見院中有房三間,一正兩側,另有灶間,恭室,到也清凈齊整,老刀叔侄四下看看,甚是滿意,見那掌柜熱心,房東也是個賢良人家,當下便交了房錢,寫了租約,自去船中取來行李,就此住下。
再說老刀叔侄二人是如何從金龍島又來到耀城,還得從老刀家遭橫禍說起。那日禍事,引得老刀肝腸寸斷,整個人似瘋了般,卻不知不覺中激起身體的變化。他并不知變化來自當初和老孫頭出海時捕殺的異獸,更不知家中滅門之禍,竟與自己的遭遇有莫大干系,只是這巨大的變化并非尋常人可以承受,需骨骼寸斷,皮肉盡落,如遭萬蟻噬體。若是常人,早已被活活痛死,但老刀只是昏迷過去,等老孫頭找到他時,他已經赤身露體在地上整整昏睡了兩日,老孫頭不明所以,只當他是悲痛過度發(fā)了癔癥,這才將他背到自己那燒了半邊的家中,為他擦洗身體,熬粥哺喂,如此又過了三日,老刀才重新鑄體成功,卻已經是脫胎換骨。
那一日他醒轉過來,冥冥中便覺得有股力量將其召回自家宅院,那力量正來自于父親留下的魚槍,然而魚槍在屠殺異獸時已經遺失,又怎會莫名其妙出現在家中,他也猜到,如今家中慘禍與異獸堂必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加之那日在海中,他親歷,異獸堂暗箭傷人之舉,此刻心中便確定了七八分,然而雖說異獸堂在海洲之間是響當當的組織,卻也神秘異常,一般人根本不知異獸堂所在。只是老孫頭早年間曾聽人閑談,異獸堂在各國大城均有秘密駐地,這才與老刀來到耀城,打算碰碰運氣。
兩人靠著之前捕捉天癸魚賣得的銀兩,倒也不愁吃喝,這一住便是十多天過去,異獸堂的消息是丁點兒未見,一日晚飯后,老刀心里憋悶,便想出門轉轉,剛出了跨院,只聽隔壁隱隱有些響動,竟似有拉扯哭泣之聲,老刀本不想多招惹是非,但又想著遠親尚不如近鄰,何況還住著人家的房子,便忍不住轉身來到房東院門之外,輕叩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