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座寒熱交替的紅藍色山腰上,有一個不起眼的黑色山洞,只是那山洞的樣子有些拙劣,倒像是被人用不可思議的力量強行開辟出來的。
在里面,一個青衣少女坐在火堆旁發(fā)著呆,很認真地往火架上烤魚,時不時湊到鼻子上仔細聞一聞,然后掐一點放到嘴里嚼著,眉頭微皺吐掉,然后繼續(xù)努力烤魚。
在她身后,站著一個威風凜凜的冰雕,像個衛(wèi)士守在少女身邊,冷冷看著主人吃東西。
“今天這是幾頓飯了?大冰你知道嗎?”青衣女子向冰雕問了一句。
“算了,先吃掉再說?!迸幼匝宰哉Z道。
就在這時,山洞外傳來凄哀的嘶吼聲,女子不耐煩地放下手中的烤魚,走出山洞,看著杵在那里可憐巴巴的兩只雪魔獸,忽然驚呼道:“阿加,阿減,你們兩個怎么被人打成這副死樣子?”
兩只雪魔獸面面相覷,眼神里藏著無盡的委屈和憤怒。
……
俞樂做完一切,舒了口氣,不由回想起來,上一次治病救人也是在一個冰天雪地的山洞里,在那里自己遇到了一個叫燭巖的女孩和一個叫大冰的鳥,也不知道她倆如今怎么樣了。
陶籬衣的臉和胸口貼了上來,閉著眼睛吹氣如蘭地在俞樂耳邊發(fā)出魅惑的呻吟,忽然問道:“好像好受一些了,要不要脫衣服?”“要。”俞樂下意識說了一句連忙制止她道:“不不不要,坐那里別動,很快就好了?!?p> 陶籬衣輕輕“嗯”一聲,渾身癱軟無力,果真就老老實實坐在那里。
俞樂搓搓手,開始催動原力,手掌運轉混沌功訣與陶籬衣一只手相貼,然后,我吸!
陶籬衣在藥力的作用下只覺得自己渾身的力量被抽空了出去,有些難受地發(fā)出聲,俞樂眉頭緊鎖,右手再度發(fā)力,一股強烈的吸力從掌心傳出,只見陶籬衣手腕上隱約有紫色的異樣符文顯現出來,然后慢慢向俞樂手上靠近。
前后不過二十分鐘,冰魂咒轉移工作已經完成,夜微和崔小堂再次進來時,看見的便是陶籬衣安然地躺在草墊上,睡得比誰都熟,而俞樂一臉平靜地坐在一旁喝著酒,什么事都沒有的樣子。
夜幕將至,陶籬衣仍在沉睡,崔小堂在照顧她,俞樂一個人望著漫天隱約可見的星輝,握著空空的酒壺手微微發(fā)抖。
夜微看出他的狀態(tài)不太好,走到他身邊道:“你還好吧?”
俞樂傻然一笑,許久,道:“我好不好自己心里清楚,我沒理由讓自己不好?!?p> “其實你和佛觀哥挺像的,只不過你多一些偽裝罷了?!币刮⒂行┬奶鬯频目粗?p> 俞樂不解,便不去想,繼續(xù)抬頭看頭頂的星夜。
“她沒事了。”夜微說完這一句轉身離開,快到雪窟洞口的時候,補充一句:“早些回來睡。”
俞樂頓時反應過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變得被別人需要了,他可以去保護別人了,只是這些日子他把太多心思放在端木秀和暗淵上去了,因此時而一個人沉默不語。
“采藥的事,得快點了?!庇針肺站o冰冷的手指,朝雪窟走去。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四個人狀態(tài)已經差不多恢復了,于是開始上路,兩天后便不知不覺來到一處溫和的領域,但是這里的冰雪依然沒有減少的跡象。
“滄月冰境,也不是印象中那么冷色調的哈?”俞樂一腳踏在松軟的土壤上,看著南方那升騰于蜿蜒群山上的黃色暖日,頓時生成一股豪情。
“這個地方這么荒無人煙,你確定就算有藥材,自己找得到嗎?”夜微擔心道。
“不是還有你們嘛!”俞樂道。“就是,夜微師妹,放心,我和姐這次不會給你和俞樂哥添麻煩了?!贝扌√眯ξ馈!伴]嘴?!碧栈h衣冷淡道。崔小堂頓時吃癟,心想這些天姐是怎么了,以前脾氣沒這么焦躁的啊。
“這個地方,不知怎的,元素力比前面要濃郁很多?!碧栈h衣感應了一番,對俞樂道。
這兩天她對俞樂的態(tài)度一直是淡漠至極,不再是之前的野蠻,俞樂心里奇怪一陣便不想理,見她主動和自己搭腔還是很認真道:“這里很適合修煉,不過,只針對部分人?!?p> 陶籬衣道:“空氣里的火屬性原氣很濃郁?!?p> 俞樂剛想說話,忽然沒來由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冷意,他連忙將精神灌入火之瞳,略一掃視,看到在自己前方三十里之外,有一個人手持弓箭鎖定了自己。
俞樂頓時不敢喘息,他不知道那個人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更不知道她為什么要針對自己,他只知道對方真的強到自己無法想象,因此更知道自己此時處于命懸一線的危機中。
陶籬衣見俞樂忽然平靜嚴肅得嚇人,朝他的目光望去,卻沒有看到什么危險,微微露出不解的神色,卻不敢出聲詢問。最終,她拔出了手里的劍,默不作聲擋在俞樂面前。
俞樂眉頭一皺,一個轉身再次擋在陶籬衣面前,低聲道:“攻擊太強,你擋不住,退下!”
他說的越簡單說明眼下的危機越大,陶籬衣越發(fā)緊張起來,卻也無能為力,深吸一口氣有些顫抖道:“千萬不要死?!薄班??!庇針反饝煤茈S意,實際上他全身上下早已被冷汗浸滿。
陶籬衣找了個借口和崔小堂夜微三個人一起去了另一個地方,給俞樂騰出閃避空間來。
“麻蛋,難道我堂堂混沌今日就要命喪于此嗎?”在萬分艱難的時候,俞樂終于開啟吐槽模式。
那個人的箭遲遲沒有射過來,這便給了俞樂準備的時間,俞樂終于在掙扎了三秒后鎮(zhèn)定下來,決定放手一搏。
心里另一個聲音咆哮道:“上哪里找這么強大的對手?還不快去戰(zhàn)斗?”
媽耶,打架能當飯吃嗎?動不動就沒命的?。±献訏炝苏l來拯救世界?
俞樂一邊吐槽一邊顫顫巍巍地將手中的囚心鏈盡數解開,聚靈境的氣息瞬間彌漫出來,來不及適應,在此基礎上呼應白娃和青風,許久未曾開啟的永恒風雷體頓時爆發(fā),白色的電光鎧甲和青藍色的風之翼瞬息綻放,將俞樂包裹在絢麗的自然能量之中。
陶籬衣三人并未離開多遠,聽到俞樂傳來的驚人氣息,夜微不禁震撼道:“哇,俞樂這是在干嘛呢?”“好,好強的能量啊。”崔小堂不禁張大了嘴,陶籬衣此時也被俞樂突然爆發(fā)出的力量弄得有些發(fā)愣,不過她現在關心的是,俞樂把力量提升到這種地步來抵擋對方在遙遠地方發(fā)來的一擊,那他要面對的對手得有多棘手?
在三十里外的某個山尖上,那個青衣女子感受到對面驟然提升的能量,心想:“有點意思。”挽著月初云瀾弓的手越發(fā)繃緊了些。
在她的身后,是那天被俞樂一頓胖揍的雪魔獸,此時正一臉怨恨地盯著前方,發(fā)出咬牙切齒的低吼,燭巖微微皺眉,不耐煩道:“別煩我,這不是正在給你倆出氣嗎?”
只有那只看似歷經滄桑的冰雕此時卻惘然地看著女主人,心想:“您要是知道自己瞄準的是誰還射不射的出來?”
俞樂將身體能量催發(fā)到極致,越來越多的疾風和雷霆朝他身旁匯聚而來,腳下的地面陷入了開裂,整個人如同御風而起,身形變得縹緲玄幻,就在這一瞬間,俞樂的能量開始急劇內斂,瞬息消于無蹤,方才的磅礴景象頓時化為極致的平靜。
俞樂手里握著一支筆,在空中旋一個圈,開辟出一個可容自己通過的通道,然后靜靜等待對方的一箭。
此時他的能量已被消耗了七七八八,一口氣使出規(guī)則之力,讓他的身體有些不堪重負。
青衣女子松手,三寸光陰化作飛箭從指尖溜走,撕碎了時間和距離,直接來到俞樂胸前三寸之處!
俞樂向前一步,在那梭灼熱的光箭貫穿自己胸膛之前,將自己遁入了另一個空間,然后整個人消失在原地,那支箭便“嗖”的一聲劃過,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支箭剛一消失,俞樂便立時破開空間回到原地,臉色蒼白地看著對面,右手捂著胸口出的傷口。
傷口很不明顯,但是那股灼灼逼人的箭意卻是結結實實地傷到了俞樂的臟腑,這一下盡管拼盡全力去躲閃,他終究還是受了傷。好在,他還活著。
于是,他站直身子朝不遠處的陶籬衣比個大拇指,陶籬衣向他微微一笑。
“傻子?!迸臃畔率掷锏墓查g消失在原地。
俞樂松口氣,剛向前走了一步,接著眉頭一皺,胸膛上瞬間被一枝光箭貫穿!
陶籬衣頓時捂住了下巴,崔小堂和夜微也看呆了,俞樂反應過來,有些惘然道:“原來,一開始就鎖定了我嗎,所以,我……”說著意識一沉,慢慢倒了下去。
他死了——
嗎?
答案是否定的。
俞樂摔著躺在雪地上,呆滯地睜著眼睛,感受不到體內的生機,計算出自己不會死的事實,同時也知道自己某種程度確實是死了的。
這一箭焚盡并且沖毀了自己的經脈和氣海,把自己本就脆弱的肉體弄成廢人一個,再也無法儲存原氣,整個人實力從聚靈境跌回了原點。
俞樂并不怎么失落,這種情況,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了,只不過,偏偏發(fā)生在自己最需要力量的時候,所以他很恨,使不上半分力氣,眼角隱約有濕潤劃過。
“不要哭了嘛?!庇針芬詾樽约毫鳒I了,有些瞧不起自己,過了一會兒才發(fā)現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就把自己抱在胸口前的陶籬衣流下的眼淚。
俞樂心里有些惘然,內心獨白道:“老子受重傷你哭什么啊,弄得我本來不傷心都變得傷心了?!?p> 不過,被人抱著的感覺真不錯啊,還有人為你哭,等等,自己怎么這么沒良心?看到別人為你難過你很自豪的嗎?
俞樂還是搞不懂陶籬衣為什么會這么難過,如果是端木秀的話,她可能也就微笑著安慰自己兩句罷了,當然那是以前的她。
俞樂想抬起手,卻做不到,想說話,卻張不開嘴,一顆心瞬間哇涼哇涼的。
只好閉上眼睛裝死。
“白娃,青風,你們還在不在?”
“別嚇我啊,回答我!”
“……”
青衣女子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就站在四個人面前,目光淡漠地掃過躺在地上的少年,一剎那覺得那張臉有些熟悉,卻又記不起來。
夜微氣沖沖地走到她面前吼道:“你是誰,為什么要襲擊我們?”
崔小堂害怕她受傷連忙去拖住她往后退了七八米,同樣是沉默憤怒地盯著眼前的青衣女子。
女子輕輕一甩頭發(fā),指了指身后的兩只雪魔獸,道:“是你們中的一個人打了我地盤上的動物,我出手教訓一下他怎么了。”
這時,陶籬衣走到她面前面不改色道:“第一,是那兩只雪魔獸先攻擊的我,我們是出于正當防衛(wèi);第二,你就算仗著自己修為高無理取鬧,也不該下這么重的手。”
女子有些不滿道:“胡說,我的阿加阿減怎么可能會傷人,它們一向很乖的?!?p> 陶籬衣冷漠道:“那么請問它們打得過你嗎?”
燭巖懂了,對面這女的想表達的是雪魔獸不敢打自己的主意是因為打不過自己,并非本性單純。于是她冷冷看了阿加阿減一眼,兩只雪魔獸兄弟頓時嚇得趴在地上連生哀嚎。
“仗勢欺人的東西!”陶籬衣冷笑道。
青衣女子老臉有些掛不住了,道:“就算是它們不對,可是打狗也要看主人啊。”
“那我們就活該被別人欺侮不能反抗嗎?”陶籬衣蹬著面前的女子道。
女子有些不知所措,忽然輕輕一笑,走到強忍著怒意的陶籬衣面前,指著地上一動不動的俞樂道:“你很在乎地上那個廢人的死活嗎?”
陶籬衣攥緊了拳頭,緊抿著咬破的嘴唇道:“他救過我,和我弟弟。另外,你這種不辨是非黑白隨便傷人的家伙沒有說別人是廢物的資格?!?p> 女子滿不在乎道:“看你們樣子是曠仙道弟子吧,怎么這么不懂事,不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誰關我什么事?”陶籬衣面無表情道。
“所以,你們來我這里是——”
“我們是來這里采藥的?!币刮⑸锨暗?。
“誰告訴你我這里有藥草的?趕緊離去,今天的事情我們一筆勾銷?!迸诱f著轉身離去,卻聽到身后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燭巖?!?p> 女子懷疑自己聽錯了,微微一頓,直到那個聲音艱難地重復說了一遍:“好久不見,燭巖,還有大冰兄?!?p> 燭巖慢慢轉身,神色有些復雜而惶恐地看著躺在地上的黑衣少年,慢慢走了過去。
陶籬衣和夜微、崔小堂三人一齊擋在她面前。
燭巖身形如風,頓時穿過三人的防衛(wèi),來到黑衣少年面前,有些疑惑道:“認識我?”
俞樂有些慘淡道:“沒想到你沒受傷的時候,這么厲害?!?p> 燭巖有些懵逼,舉起手捂著自己的嘴巴好險沒驚呼出來。
“不過,看樣子你好像不記得我是誰了,說起來,當初在幽冥森林的時候,你都沒問過我的名字呢?!庇針酚行└锌氐?。
陶籬衣和夜微、崔小堂有些懵逼,原來他倆是認識的,那為毛還會打得這么慘烈?看樣子叫燭巖的那女子一開始根本就沒認出俞樂來?所以這算誤傷?
俞樂該說的都說了,躺在雪地上看著天空不再說話。
燭巖心情復雜悔疚萬分,輕聲道:“是你,原來你還活著,對不起,我——”她這次做的確實太過火了,要是這少年仍然是一年前那登堂境的廢柴中了自己這一箭倒是無所謂,然而對方是從聚靈境硬生生被自己射回了原點,這筆賬該怎么算?
俞樂看出她說不出口的歉意,苦澀道:“我還好,起碼活著,你好好安頓我那三個同伴,我想先睡一覺?!闭f著閉上了眼皮。
燭巖確認他真的在睡覺,于是毫不介意地用公主抱將其托在身前,轉過身問三個人道:“他叫什么名字?”
夜微咬著嘴唇道:“你們認識,你居然不知道人家名字?”
燭巖老臉一紅,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嘛!”
“哼,就不告訴你,誰讓你欺負人?!币刮⑿∈忠徊?,不再理會她。
燭巖低下頭仔細端詳那個黑衣少年的臉龐,和記憶中一年前那張漸漸模糊的面孔開始重合,于是便確認無疑,吹一聲哨子喚來冰雕,對余下三個人道:“這家伙要我好好招呼你們,那就隨我來吧。”說著就那么抱著沉睡中的俞樂,朝偏南的方向走去,陶籬衣有些失落地站在原地,抓著弟弟和夜微的手,默不作聲地跟了上去。
五個人來到燭巖居住的山洞,彼此默然無語。
燭巖本來就不認識這三個人,再加上自己確實是打傷了那個人,此時說什么也無用,只有默默地替俞樂治療受傷的胸口。
“喂,他不會有事吧?”陶籬衣冷漠問道。
燭巖心里難受,生硬地回了一句:“我不會讓他死的?!?p> “要不是你,他用得著躺在這里不省人事嗎?”夜微不滿道。
這要是平時燭巖早發(fā)飆了,這兩個可惡的小妮子,就是不告訴自己他的名字,搞得自己這個朋友當的很不稱職似的。
好朋友會一箭把人家射成廢人嗎?不會,但是自己做了。
不認識的人會為了別人不顧生死嗎?不會,但是他曾經做過。
好像越想越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