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神。
所有存在的事物都有消亡的那一刻。
人類每天都在忙著互相嫌棄。
原世界,西界,雪山,雪舞域,滄月冰境,很小很小的某個角落里,一個黑漆漆的山洞里,混沌寄居的少年正在沉睡不醒,隨時都要死去。
燭巖的心情差到了極致,覺得自己作為神女這些年白活了,飯都吃不下。在風雪之中,魁梧的冰雕傲踞在那里,冰白的背影看上去像一座山。
夜微和陶籬衣、崔小堂三人在燭巖的指引下來到一個秘境似的溫泉附近,在這里,他們找到了所缺的各類珍稀藥材,這些都是燭巖親手養(yǎng)的,平時用來當巧克力干吃,或者療傷,后者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盡管燭巖已經(jīng)不像之前那樣蠻不講理,畢竟重創(chuàng)了俞樂,所以三個人一直沒有給她好臉色看。
燭巖沒心思生氣,只是呆呆地守在那個黑衣少年身邊,靜靜地看著他,然后不知不覺從懷里取出一副破碎的深藍色眼鏡,很仔細地戴在他的臉上。
俞樂的嘴角忽然動了動,燭巖注意到了,急忙去抓他的手,想灌輸一些原氣進去,然而自己摸到的卻是一片清晰的冰涼,心里驟然一緊,整個石洞里傳來渾厚的悶響。
……
在一家很舊的咖啡館,一個女孩安靜地坐在靠窗的位置,絢爛的陽光從西邊照耀進來。
俞樂手里捧著一束花走到她對面坐下,將那捧花放在窗臺上晾著,然后趴在桌子上看對面的女孩。
端木秀放下手里的奶茶,道:“找我干嘛?”
“不干嘛?”俞樂小聲道。
“不要和我說廢話。”“哦?!?p> 于是兩個人互相看著不說話。
“你受傷了。”端木秀指著俞樂胸口上的窟窿道,面不改色道。
“嗯。”俞樂隨意應了一聲?!斑€能不能恢復?”
端木秀指了指自己右臂的斷裂處道:“你看它長出來了嗎?”
俞樂無語。
“要不要考慮換個身體?”端木秀道。
“啥?”俞樂忽然驚醒。
“不要大驚小怪的,首先,你這具身體太過脆弱,然后,換一個也是可以的,畢竟你不是人?!?p> “我不愿意?!庇針穲远ǖ?。
“為什么?”
“為什么,因為換了我就不能……”
不能喜歡你了。俞樂心里失落地想。
“對你來說很重要嗎?”端木秀問道。
俞樂感覺自己的感情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傷害,他有些顫抖道:“那你為什么不肯換?”
“我?我是因為,找不到比自己更強的身體了,和你不一樣?!倍四拘阏J真道。
“你太弱了?!彼a充了一句。
俞樂頓時激動起來,有些發(fā)狂道:“再弱我也是干過你的男人,你還想怎樣?”
端木秀沒有說話,但是俞樂看出來她現(xiàn)在有些生氣了。
“反正我就是不換!”俞樂坐回原地一叉胳膊,色厲內(nèi)茬道。
端木秀拿他沒辦法,趴在桌子上左手扒拉著杯子,有些委屈地道:“不換就不換嘛,干嘛兇人家?!?p> 俞樂冷靜下來,嘆一口氣,把手握著她的手,輕聲道:“對不起?!?p> 端木秀抬起臉,與他的眼光相接,有些勉強地微微一笑。
俞樂的心口頓時溫暖安靜了下來,但同時又感到被一種更大的悲哀籠罩著,他伸手去摸異象符仙筆。
兩個人坐在山坡上,相擁著一齊看那美麗的黃昏,各自想心里的事。
“還是落日鎮(zhèn)好看啊?!倍四拘愀锌?。
俞樂道:“我們還能回去的。”
端木秀搖搖頭,看著他的側(cè)臉說:“什么時候去南荒找我?”我在這里一個人很難熬。
許久,俞樂道:“我不知道?!?p> “就知道你……算了,不管你什么時候去,我都會在那等著你,要來哦?!倍四拘愫苷J真地道。
兩個人一起躺下,端木秀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一個MP3,插上耳機,和俞樂一人一只耳朵放著純音樂。
“作音樂的人我想,是一個駝背?!庇針返馈?p> 端木秀懶得去應和他。
俞樂后面那半句話便夭折郁郁而終。
“你知道在落日鎮(zhèn)的時候,我最喜歡哪段記憶嗎?”端木秀道。
俞樂不敢不回答,想了想道:“很多,但都是瑣碎事,我記不得了。”
“是自行車!”端木秀脫口而出道。
俞樂一陣無語,思緒略微飄了回去,然后忽然生成些歉意,道:“你在南荒過的好不好?”
端木秀撇撇嘴:“不會關心人。”
俞樂道:“那你捶死我吧?!?p> “不錘。”“不舍得?”“太弱,捶死沒意思?!薄啊?p> 俞樂拔掉耳機,翻身壓在端木秀身上,詭異地笑道:“打一架如何?”
端木秀瞇著眼不屑地道:“粗俗。”
俞樂的臉龐和心跳漸漸貼了上來,輕輕吻上她的唇,有些幽怨地舔咂著。
端木秀有些煩的掰開他的腦袋道:“好好好啦,就當我助人為樂,真煩人?!?p> 被夕陽籠罩而顯得靜默的草坡上,忽然掀起一股清澈的疾風,風里蘊含的殺意在離端木秀面前三尺的時候便已經(jīng)化為無形,端木秀隨手一指,只聽到一聲痛呼,俞樂便倒在她的腳下,佩服到一塌涂地道:“厲害厲害,不過下一次能不能別打這么痛?”
端木秀滿臉不屑,更激起了俞樂的斗志,只見他再次朝自己沖過來,端木秀一揮手道:“夠了,打又打不過,煩死人了,就沒想過向我表白?”“表白?我怎么就——”“呸,說錯了,向我請教?!薄澳阍敢饨蹋课铱墒菍W渣啊?!薄熬彤斒菍W霸幫你輔導功課了,不要你錢,開不開心?”“……”
就這樣,混沌和世界兩個以人類的形態(tài)在一起談戀愛,順便耍流氓,順便學習,過著沒羞沒臊的二人生活,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走到盡頭,因為這里的時間是接近凝固的。
俞樂的本體是混沌,雖然未能覺醒,加上肉體脆弱,但又哪有那么容易死翹翹?此次入夢,也不過是換了一種形式存在罷了。當他的意識再次蘇醒,只覺得身體一陣冰涼僵硬,好不容易適應了一陣,然后開始注入心念:
“老子不能死,老子不能死,老子不能死……”
隨著那種人類才有的痛楚感漸漸蔓上全身,俞樂很嫌棄似的睜開眼睛,剛想活動一下身體,耳邊忽然炸響一聲:“你醒了?不許動!”
俞樂當場嚇得魂魄差點破碎成一塊一塊的。
只見燭巖把自己的臉湊了過來,道:“你現(xiàn)在生命氣息很微弱,千萬不要死了,給我把這碗藥喝了?!闭f著伸手扶起他的半邊身子,遞過來一個已經(jīng)冷卻的碗,朝俞樂嘴巴上笨拙地灌溉去。
俞樂確實沒緩過力氣來,心里嘀咕了一句好兇,很安靜地喝下了那碗苦水,說實話,藥效和味道都很尷尬。
“我睡了多久?另外,我的同伴去了哪里?”俞樂開始小聲說話。
“啊,差不多一天半左右吧,那三個人我讓他們出去完成各自的任務去了,放心,他們很安全?!睜T巖道。
“對了,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誰,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燭巖不懷好意地笑道。
俞樂呆滯地看著面前相貌很質(zhì)樸的女孩,很有些感慨地道:“我為什么要關心這些?”
燭巖小臉頓時一陣不喜,道:“看在你受傷的份上,我不和你計較。”
那敢情我是怎么受傷的?你還有理了你!俞樂心里苦水快要溢出來了,奈何實在虛弱得厲害,耷拉著眼皮不說話。
燭巖因為他心情不好,連忙道:“對不起啊,昨天沒認出你來,你說吧,要我怎么賠償都行!”
俞樂重新躺下,道:“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想,就想睡覺?!敝徊贿^,不是每次睡覺都能遇見端木秀的。
燭巖以為他心灰意冷了,更加心急,道:“這個境界嘛,跌了還可以重拾的,你不要輕言放棄啊,對了,一直都沒有告訴我你名字呢!”
俞樂凄然一笑,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道:“別多想,修煉哪有睡覺有意思?我又不需要拯救世界,做個普普通通的人就好。另外,我叫——我為什么要告訴你?隨便給我起個綽號算了,我要睡覺了,不要吵?!?p> 燭巖頓時心里被堵得像BJ八點半的上班族。
她悶悶不樂地走出洞口,能量波一股腦亂發(fā),整個老窩被毀滅氣息的妖異火焰燒灼著,冰雪像汗珠子似的蹭蹭地融化。
在另一座雪山山崖上,一個手持幽冰寒圣蓮的女子朝南邊的某個地方睜開了眼睛,絕美的臉龐上嘴角微微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