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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心凍

第七章 午后閑話

梅心凍 秦非樓 3420 2020-02-03 07:00:00

  “后會有期!”

  那黥刺男子察覺周圍有高手暗中潛伏在近,料知刻下無法得手,遂在雙方對峙片刻之后,四人急牽韁上馬,疾馳而去。行得不遠,他忽然回頭斜睨了那面破舊的酒旗一眼,那陰郁的眼神里淺露出一絲似有若無的獰笑,就像是黑夜里一道青黑色的幽光,陰森森,冷冰冰的,你看著它,但又好似是它一直在看著你。

  “窮寇莫追!”眼見四人臨陣脫逃,小緗還想乘勝追擊,杏娘忙喝止道。

  幸得杏娘勸阻,小緗差點就中了那黥刺男子的“陷阱”——那人臨去時,趁人不注意在地上偷偷撒了一把暗器。饒是杏娘眼尖,發(fā)現(xiàn)了他的可疑舉動。那一把暗器,狀如綠豆,色與石近,灑落在地,輕易分辨不出來,稍一觸碰,便會引爆。

  四騎遠去,杏娘等收斂兵器,上前查看鄧林傷勢如何。鄧林倒在地上后,腿上的酸麻讓他寸步難行,所以他一直抱頭伏地,一會哭爹喊娘、求神拜佛,一會慨嘆自己命途多舛,不敢抬頭直視眼前之戰(zhàn)況。

  只聽得那些人敗走,才探出腦袋,長吁一口氣,連連叩謝祖宗及各路神仙的庇佑。聽得杏娘問及自己傷勢,方才醒轉過來一般,摸到自己的陽陵泉處一陣刺痛,暗覺不妙,“哎呦,不好,不好,看來我要半身不遂啦!”頓時悲從中來。

  “別嚎啦,就算是斷了手斷了腿,我們都會把你帶去平江的?!毙【|對其嚎啕之聲不勝其煩,揮鏢于前,銀鏢閃閃,發(fā)出一道尖銳的光芒,有效地恫嚇住了鄧林的哭嚎之聲。

  然而,你方唱罷我登場。鄧林才止住哭嚎,那邊的老翁又開始嚎啕起來。悲慟的聲音里帶著無限的憤恨。

  他可憐自己的杯盤碗盞,又心疼自己的桌椅板凳。他大罵鄧林不中用,笨手笨腳的連他的碗盞都守護不了,見著敵人還縮手縮腳的躲起來,根本就不是個男人。光罵還不解恨,老人家還對鄧林拳腳相加,在場的人好不容易才將兩人拉開。

  鄧林滿腹委屈來不及說,撫著自己的陽陵泉穴位,痛苦地蜷曲著身子。方才老翁發(fā)泄怨恨的時候不小心又踢中了腿上的痛處,鄧林當時就啊的一聲慘叫,眼前一陣暈眩。過了好久,那錐心之痛還未散去,只是小緗立于身畔,他不敢再喊出聲來,只能強忍痛楚。扭曲而復雜的表情里,分不清哪里是心酸,哪里是痛苦。

  看著滿地狼藉,看著老翁悲苦難當,杏娘心里十分過意不去,款步上前深情致歉。但老翁沒有言語,沉浸于自我悲傷之中凄凄自泣恍若不聞,又好似要以這種態(tài)度來表示自己的不肯原諒。

  “老人家,實在是對不起。”

  可除了這句話,杏娘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靠近老翁時,她仿佛聞到一股醇香的酒味,似曾相識,卻一時記不起來。

  “不敢當,不敢當,”許久,老翁才回應道,他一邊揩拭淚水,一邊搖頭嘆息,“哎,這次多謝娘子出手相救,娘子何必和老夫說對不起呢。要怪就怪老夫這副殘軀不中用,端個盤子都端不穩(wěn)啦,沖撞了幾位爺,累的娘子還要出手,趕走了他們。”

  老人的聲音里還留有些許怨憤,但心情逐漸平復下來。

  “老人家,這些人怕是日后還要再來,您可要小心啦,不如,先去別處暫避幾日吧?!毙幽飻v扶起老翁,生怕這四人事后再來挾私報復這可憐的老人家。

  “多謝娘子關懷,老夫孤身一人,還能去哪呢,哎!都活了這么多年,生死都無所謂了。他們要來就來罷?!崩衔虩o奈的言語間還有幾分消極的曠達。

  小緗親撫著繩鏢上半截子殘存的鏢衣,目光里閃爍著點點酸酸的微光,短暫的默哀之后,她站到了杏娘身邊。聽著老人的回答,她不禁回想起老人剛才在混戰(zhàn)之中的魯莽行徑,不覺好氣又好笑。

  “你這老漢,自己的性命倒不顧惜,這堆破東西可是心疼的緊啊!”小緗當面譏諷道。

  “你那鏢衣不也是破東西么,你不也心疼么,憑什么我就不能心疼我這些東西?!崩先藪吨瓪膺€道。

  “我這繩鏢豈是你這些破東西比得上的,這可是我家主人獎賞與我的!”小緗撇了撇嘴,斜瞟了老翁一眼,語氣驕傲而不容詆毀。

  “我這些家伙物事兒,還都是祖祖輩輩留下來的呢!”老翁也不甘示弱,立時為自己的這些寶貝回護道。說完,心口一酸,又是一陣傷心。

  主人的獎賞,先人的遺物,孰尊孰卑?孰貴孰賤?小緗和老翁誰也說服不了誰。兩個互不相讓的眼神,在暗中較著勁,誰也不肯作出最后的妥協(xié)。

  齊安等四名護衛(wèi)在杏娘的示意下已經(jīng)將現(xiàn)場清理,這是出行以來,他們第二次做打掃的工作,動作依舊生硬而粗獷,殘破的桌椅碗盞時不時發(fā)出尖利的抗議之聲。完事后,四人過來請示杏娘的意思,言語之間還著意暗示杏娘當盡早離去。

  杏娘經(jīng)此一戰(zhàn),疲憊已極,若不是暗中有人相助,此番自己必遭橫禍。可惜不知助己者是什么人。她舉目望了望四周,寂靜的四周沒有給她一絲答案的啟迪。她悵悵地轉過頭來,在老翁的手中塞了一份厚厚的賠償金。

  老翁推脫不下,只好道:“娘子剛才要的菜都給毀了啊,老夫這就回去再準備些,你們剛才救了我,我必要好好謝謝你們,你們稍坐,等等?。 ?p>  “老人家,不必再麻煩了,我們只想討些個包子菜餅即可,時辰不早了,我們還要趕路?!彪m然大家都又餓又累,但眼下地處偏僻荒野,敵人若再來,自己未必能再抵擋,而且等老翁重新準備菜肴,必又需費時,眼下時間緊迫,為了不影響夜間投宿,杏娘便只要了包子和水,只應付的路上吃食將就片刻即可。

  老人會知其意后,只得應允,路行簡食,咄嗟便辦。鄧林在地上喘息片刻,慢慢也能站立起來了,說來也是奇怪,剛刺痛無比的陽陵泉穴道,此刻疼痛大減,過得一會,還能行走自如了。小緗還打趣道是鄧林自己醫(yī)術高明。鄧林一時羞慚,說不出話來。

  老翁已經(jīng)打包完畢,杏娘等告辭揖別,復又上路。臨行,杏娘再次勸說老人暫避,但老翁淡然笑了笑,沒有應承下來。

  路上,眾人邊行邊吃些包子,小緗見杏娘愁眉不展,便問道:“娘子,你說這些人一直跟著我們,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也察覺了嗎?”杏娘沒有直接回答。

  “那四個樵夫!”小緗突然眼前一亮,似乎憶起了什么重要信息。

  “那四個樵夫,有什么問題?”鄧林咬了一口包子,神情有些不安。

  “那四個人,假扮樵夫,行為舉止卻一點兒都不像樵夫。而且他們倒下的樣子,根本就是有人故意戲弄他們的?!毙【|一邊回想,一邊于眼角露出幸災樂禍的喜悅,末了她還有幾分疑惑,杏娘未曾看窗外,又怎么知道的呢?

  “他們不是樵夫,那他們什么人?。俊编嚵衷G訥地問道,眼睛里仿佛住著一個可怕的答案。

  “鄧郎中,你不是江湖經(jīng)驗豐富嗎?幫忙分析分析唄?!毙【|覷著鄧林面有怯色,故意揶揄道。

  “什么啊,我,我,我又沒見到那四個樵夫,”鄧林扭過頭去,神情忸怩,“你那么聰明,自己分析不就行了,又何勞我多費唇舌?!编嚵中南脒@盜賊真是陰魂不散、如影隨形啊,離了臨安城這么遠,還窮追不舍!

  “鄧郎中,你莫不是懷疑那四個人就是前日在林子里打劫你的那幾個強盜?”杏娘覷著鄧林面色有異,好似心里有什么重物壓著說不出來,便猜到了他心中之所疑,故而直接點破道。

  “娘子,這,這,這,這盜賊——哎,這次真是鄧某牽連了娘子。”鄧林愧疚地低下了頭

  “哦——原來是你??!”小緗臉色一沉,帶著譴責與憤恨的語氣大聲喝道,“我就說嘛,我們這些人從來未曾得罪過人,怎會惹上這些個江湖人士。原來是你!”

  “不,我想,應該不是沖著你來的?!?p>  杏娘眼瞼低垂,將那似水雙眸輕輕掩蓋,若有所思,而語氣卻頗為肯定。

  “果真?”鄧林回轉身來,睜大雙眼,面色躊躇,有點將信將疑。

  “嗯,如果是沖著你來的,方才他們可是一招沒有對付你啊?!毙幽锩佳勐月砸皇妫冻鲆粋€讓人安心的笑容。

  聽著杏娘的說法,小緗這邊剛剛卷起的驚濤駭浪很快平靜了下去,鄧林的臉上也隨之多云轉晴。

  “是啊,就你這瘦怯怯的身板,那老漢一把就能把你給扔出去了。更不用說那四個人了!一根手指頭都能把你捏死了!”小緗看著鄧林臉上片刻間愁云轉喜,便忍不住要潑他一頭冷水。

  “一根手指頭怎么捏死?”無言以對的鄧林抓住小緗話語間的文字漏洞作出了最后的反擊,然后赧赧地嚼了一口包子,卻覺得有些難以下咽。堂堂七尺男兒,卻不如一個暮耋老翁,想當初自己還振振有詞地說要舍身相隨,如今卻要托庇于兩位女子的鞭鏢之下,一想到這里,鄧林更覺無地自容。

  眼見鄧林羞慚無言,杏娘斜睨了小緗一眼,示意她莫再取笑人家,小緗癟了癟嘴,收起那兩片刀子嘴,轉過話題道:“杏娘,你說剛才是誰在背后幫我們?。俊?p>  “有人在背后幫我們?”鄧林詫異地問道,表情又是驚又是喜,到得此刻,他還沒搞明白敵人為何倉惶離去,“誰?剛在那,除了我們幾個,還有那老頭,還有誰?”

  小緗和杏娘沒有答案。

  午后的天空顯得沉悶而詭譎,密不透風的云層將太陽光牢牢地遮擋了起來,吃過午餐后,杏娘覺得有些困倦,倚靠著小緗,略略瞇了一會,迷迷糊糊之間,她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那是剛才那位老翁臨行前送給鄧林的。旅途乏味,鄧林忍不住抿了一小口。

  “唔……那老翁……”酒香繞鼻,杏娘忽而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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