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城是什么地方,天子腳下,夙家眼皮底下,夙家三小姐命喪煙波江,才有了今天的朝歌,才有現(xiàn)在安穩(wěn)自在的日子。
萬一在安陽被夙家的人認出來,洛水簡直不敢想象后果是什么。
他不能看著師父只身涉險,更不能失去她!
朝歌起身往外走,交代道,“有空買幾條鱸魚丟進寒潭里,寒潭水涼,養(yǎng)出來的魚好吃?!?p> “好。”
洛水還站在紅柳圓桌旁,垂著肩膀,沮喪不減。
朝歌抬腳,踏過花廳的門檻,停了下來,沒有回頭,說道——
“你安心養(yǎng)傷,就算是夙家也沒法拿我怎么樣,我保證?!?p> 聲音不大,但是堅定,充滿傲氣。
讓人輕易就能相信,夙家確實奈何不了她。
洛水轉(zhuǎn)身,看著站在門口,卓然飄逸的女人,不死心地開口,“我養(yǎng)好傷,快馬趕去安陽找你?!?p> “養(yǎng)好了再說?!?p> 朝歌垂眸,莞爾一笑。
見朝歌松口了,洛水高興地把桌上的剩下的兩個包子塞進嘴里,興奮地追出去,“師父,你去藥鋪嗎?我陪你去!”
朝歌拉住洛水腰間的衣帶,把他拽回來。
“在家躺著養(yǎng)傷,這三天,哪兒都不準去?!?p> “師父......”
洛水回頭,可憐巴巴地看著朝歌。
為了完成殺尹廣梁的懸賞令,他已經(jīng)出門半個月了,明天師父他們就要啟程,又是小半個月見不到面,他今天真的不想躺在床上啊!
“叫師父也沒用?!?p> 朝歌拍了拍洛水的肩膀,越過他,手里把玩著那枝臘梅,下山去。
*
安陽城。
南陽國都,天子腳下,匯聚著全國財富,珍饈美食,碧瓦飛檐,大小商鋪,琳瑯滿目。
自大街及諸坊巷,大小鋪席,連門俱是,無空虛之屋,繁華異常。
在這繁華之中,唯有一處,冷清凋零,格格不入。
“咳咳——咳——”
咳嗽聲從緊閉的屋內(nèi)傳來,斷斷續(xù)續(xù)。
“世子,要我再去把白大夫請來嗎?”
靠臥在床榻上的人微微搖了搖頭,臉色蒼白,一點血氣都沒有。
剛才開口的人端上一碗黑漆漆的藥湯,味道沖鼻,腥氣翻涌,難聞異常。
端藥的人聞著這氣味,干嘔了好幾次,最后是閉了氣才忍住沒吐出來。
床上的人連抬手端碗的力氣都沒有,但是這藥喝下去,眉頭都沒皺一下,如飲水一般。
“世子,再過一月,三年守孝就該滿期了,按照大將軍的意思,你的大婚之事,該籌備了?!?p> “咳咳咳——咳咳——”
床榻上的人一張口,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得原本蒼白的臉都有點漲紅了。
明明是一副極好的皮相,但這病骨支離的樣子,乍一看如鬼一般嚇人。
咳了一陣,才稍微緩過來點。
“夙家那邊,咳咳——”
穿著深青色衣袍的人趕緊倒了一杯水,遞過去,“夙家那邊還沒消息,要我明天差人去拜訪一下嗎?”
男子虛弱地搖搖頭。
“不必了,這事再說吧?!?p> “可是公子......”
話到嘴邊,終究是沒說出來。
別說公子了,就連他這個小管家都猜得出來夙家打得是什么主意。
大將軍威名赫赫,他在世的時候,這門親事是夙家高攀了。
可如今大將軍尸骨寒涼,當年作為大將軍手下副將的夙正淵接掌了大部分兵力,官至右將軍,正是皇帝跟前的紅人。
大將軍府風光不再,夙家大小姐名滿安陽城,再加上公子這人盡皆知的短命病,這時再提成婚,那便是夙府下嫁了。
如此,當時定下的這門親事,夙家自然不愿主動提起,就想著能拖則拖,最好能拖到世子踏了黃泉路,那是再好不過了。
“世子,將軍府和夙府的婚事,那可是有御旨的,夙家不敢不認!”
說話的人語氣氣憤。
“想當初可是大將軍一手把夙正淵提拔起來的,要是沒有大將軍,怎么可能有他夙家的今天!”
“咳咳——余谷,慎言。”
床榻上的男子又咳嗽了兩聲,看上去更虛弱了。
“我又沒有說錯,他夙家見我們大將軍府式微了,這門親事便閉口不提,但又不敢提退婚,怕落了個忘恩負義的惡名,就這么一直拖著,著實可惡!”
男子彎了彎唇角,蒼白臉上隱約的笑意,顯得詭異。
“放心吧,這婚事我們不提,夙家只會比我們更著急?!?p> 余谷不解,但病榻上男子的笑容深了幾分,幽暗的眸子深不見底。
*
夙府。
“老爺,我聽聞將軍府那廢物世子,近些日子病得更重了,要不要準備點東西,去探望一下?”
開口的是夙家主母,王雪珍,坐在一側主位上,內(nèi)穿紫紅色暗紋金絲繡牡丹錦衣,外披紅紗地戳縷金玉滿堂對襟褂,頭戴紅寶石鑲金的發(fā)鈿,珠圍翠繞,雍容華貴。
“嗯,當去看看。”
夙正淵坐在主位,端著茶杯,吹了吹,喝了一口,“把那根血參也一起送去吧?!?p> “老爺你瘋了吧?”
王雪珍瞪大了眼睛,“那血參這么珍貴的東西,家里就這么一根,子峰墜馬中箭你都不讓動,送給那病死鬼,這不是浪費嗎!”
夙正淵臉色一沉,不滿地瞥了旁邊喋喋不休的人一眼——
“婦人之見!”
王雪珍一聽,湊過身去,“莫非老爺心中有什么打算?”
夙正淵放下茶盞,瞇了瞇眼睛,“星月年紀不小了,與將軍府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什么!”
王雪珍瞪大眼睛,喊了起來,“老爺,你不會真要星月嫁給那個廢物吧?!且不說大將軍府已然破落,就是那個病死鬼,都不知道還能活幾年,星月嫁過去,那就是守活寡??!”
王雪珍說著,竟忍不住抹起眼淚來。
“想當初我就反對這門親事,就算將軍府戰(zhàn)功赫赫,威名遠播,但戰(zhàn)場上打打殺殺的,終究是粗人,怎么配得上我們星月?更何況現(xiàn)在大將軍死了,他那個病死鬼兒子,根本撐不起將軍府!我們星月是安陽城第一才女,將來是要母儀天下的,怎么能嫁了那樣的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