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城中,三位氣度不凡的年輕人并排而行,中間那位身高八尺、眉若刀鋒,眉宇間有種如梅花的傲氣,這種氣質(zhì)在讀書人間可很是少見。
古書云:君子如蕙蘭、或是君子如玉,但未免有些太過于柔和,這人卻是有種君子如劍脊的傲然姿態(tài),讓那些看慣了君子姿態(tài)的女子們哪個不是眼前一亮。
旁邊一人十指修長,要論相貌,也稱得上儀表堂堂,不會弱那高俊公子多少,只是面目有些呆板,就連說話嘴唇也是微張,卻是目不斜視,走路說話,極有規(guī)矩。
而最后一位卻有些貌不驚人了,五官平凡,沒有可多余稱贊的,也沒有可嫌棄的。唯有那白白的肌膚,讓街上的女子都要嫉妒。
“紀(jì)兄,第一次來長平?”謝晉搖著折扇,風(fēng)采迷人。
神洲大唐民風(fēng)開放,此時三人身后已是跟了不下二十人的女子隊伍了,而且只要謝晉一笑,后面的人數(shù)必然會增加。
紀(jì)雍對于不太熟悉的人不想說話,此時他正微閉眼簾,以靈覺檢查體內(nèi)那空空如也的經(jīng)脈,可是這三天來,毫無收獲。
自被年輕妖王扔下深淵,他便昏迷不醒,后面的記憶一點也無。
這三天療傷中,得知此地竟是東勝神洲地界,心中已是被震驚了很久。
從東海龍宮到東勝神洲,其中隔著幾萬里的海域,就連通玄王者飛度,也要三兩月時間,而他不知為何,僅僅一月,竟已到了大唐的長平。
而且他身邊沒有了劍匣,也就是說,勝邪劍遺落,青銅鬼面不知所蹤,更為奇特的是,現(xiàn)在的他已是脫胎圓滿。
他醒來一番檢查,真氣全無,唯有一點值得高興的事,那就是體內(nèi)妖血,終于是剔除了。
除了剛醒來,紀(jì)雍與謝晉兩人有點不愉快之外,這幾天相處下來,謝晉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氣。
這位名為紀(jì)俠的修行者,雖說境界還過得去,可沒修為便是沒威脅,加上此人有不存在于神洲任何一地方的口音,還有其親口承認(rèn)是中原江陵人士,而謝晉暗中查了查紀(jì)俠這名,不存在在任何一家供奉名單上,這才放下心來。
只要此人不是那些豪門世族的供奉,這沒了自身修為的修行者,他還不用擔(dān)心其能在這臥虎藏龍的長平翻起什么浪花。
只是唯有一點,讓這六公子之首很警惕,這小子長得這么丑,哪來的信心,敢打他妹子的主意?
“妹子對這人還有點好奇心,可得好好敲打敲打,讓她絕了這份心思?!敝x晉暗暗自語。
這種無門無派的散修,自家妹子下半輩子怎么可能幸福。
紀(jì)雍可不知道這一句話的功夫,這謝家世子就想了這么多不相關(guān)的東西,聞謝晉相問,他只是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這里不愧是天下首善之地,他雖然修為皆失,但靈覺卻更加敏銳,可以感覺到城中那簡直是數(shù)也數(shù)不清的不同氣機,有些氣機流轉(zhuǎn),便是讓他也感覺心驚肉跳。
城中有通玄,而且絕不止一位。有蓋世王者,也絕不止一位。
謝晉帶著兩人往西走,大白天的,有些女子竟走路跌跌撞撞,一頭栽進了謝晉的懷里,后者連忙扶住,這膽大的女子竟往他懷里塞了條手絹。
到了約定好的西柳巷,謝晉懷中已有十多條,就連宇文愷懷里也掏了三條出來。
唯有紀(jì)雍懷里沒有,不是他沒人碰瓷,而且在那女人倒過來時,他直接退到旁邊,讓那女子差點踉蹌跌倒,被女子丟了個不解風(fēng)情的大白眼后,就沒人往他懷里撞了。
抬頭看面前這如燕閣,紀(jì)雍停步,有些猶豫。
謝晉和宇文愷一臉詫異,“紀(jì)雍為何不走了?”謝晉問道。
紀(jì)雍體內(nèi)妖血除去,心里也有些高興,只是他不善于表達,況昏迷中看到夏唯潔的慘狀,自然不肯就這樣放縱自己。自夏唯潔被鎮(zhèn)壓于雷音寺,他便在與時間賽跑,恨不得每分每秒都用來修行練氣,此時他雖然可能一輩子都不能修行了,但也不想就此放棄。
長平離靈山雖遠,他沒了修為,也一定要去。
此時不忍拂了兩位讀書人的興致,他只得找了個借口,指了指身后。
宇文愷往他身后看去,沒見半個人影。而旁邊的謝晉像是早就知道了有人跟蹤,氣定神閑說了句:“還不出來?”
一個轉(zhuǎn)角處,謝媛鴛氣呼呼地走了過來,指著謝晉道:“你竟然還來這兒喝酒,看來是銀兩太多了吧。我這就回去和太爺爺說,讓你明年也沒零花錢!”
說完又看到謝晉手里一把女人用的手絹,冷笑一聲道:“喲,又被哪家姑娘勾搭了?不害臊。”
又見宇文愷手里也有,頓時瞪了他一眼,看到紀(jì)雍,她才高興一笑,走到紀(jì)雍旁邊,拉著他手臂道:“還是我的小匣子不錯,不受狐貍精蠱惑?!?p> 紀(jì)雍手臂被拉著,面色有些不自然。謝晉瞪著眼睛,死死盯著自家妹子的雙手。
“小匣子,別和他們?nèi)ズ染?,我們待會兒去逛夜市。今天冬至,可好玩了?!闭f著,拉著紀(jì)雍,不管謝晉那吃人般的目光,與紀(jì)雍一起離開。
“謝兄……”宇文愷欲言又止。
謝晉望著四周,突然道:“你們都去盯著媛鴛,我這里你們大可放心。”他還是有點不放心紀(jì)雍,讓所有人都暗中跟了上去。
說完,等暗中的人都離開后,謝晉臉色很不好看,總覺得有種被人搶了寶貝的別倔感,一把拉過宇文愷,大聲道:“今天就喝他個不醉不歸!”
……
這邊,紀(jì)雍見那活潑的姑娘因為去追糖葫蘆后,松開了他衣袖,心里才暗暗松了一口氣。
不著痕跡地望了一眼后方擁擠的人群,紀(jì)雍這才轉(zhuǎn)過頭,幾步走到了謝媛鴛身后,也不說話,就像個護衛(wèi)一樣走在她身后。
“喂,小匣子,你怎么不說話?”謝媛鴛一雙手上全是糖葫蘆,見紀(jì)雍可憐,遞了一根過去,“你不說話多沒意思,難不成你真想當(dāng)那些無聊的護衛(wèi)啊?”
紀(jì)雍有些不忍拒絕這天真的姑娘,接過一串糖葫蘆,道:“不是不說話,只是很多話沒必要說而已?!?p> 見姑娘還盯著自己,紀(jì)雍心里苦笑,咬了一顆糖葫蘆在嘴里,那姑娘這才高高興興的轉(zhuǎn)過頭,不盯著他。
“哪有什么話是沒必要說的?!敝x媛鴛走到旁邊的一個賣糖人的小攤旁,指了指紀(jì)雍,接著道,“你就講講你們江陵有哪些好玩的事兒唄。我想聽聽,從小到大我就特別羨慕那些游俠兒,可有自由自在的到處跑,那可比這長平城有趣多了。”
“我沒去過江陵城。”沉默良久,紀(jì)雍自己都覺得有些苦澀,自十歲踏出梨花坡開始,顛沛流離三年,回鄉(xiāng)不過短短幾月,又去了金陵。
“我家鄉(xiāng)的梨花很美,雪白中有一絲綠意,我覺得那是最美的花?!奔o(jì)雍想起梨花坡,還有梨花坡的那個女子。
這次到了靈山后如果有命回來,他一定不再奔波流離。哪有游子不思鄉(xiāng),顛簸在外,心也冷了。
十里梨花,垛垛荒墳,讓人心安處,既是吾鄉(xiāng)。
謝媛鴛知道,這人心情有些低落了,趁紀(jì)雍失神的時候,拿起剛做好的糖人,將糖人插在紀(jì)雍的隨便用發(fā)帶綁住的長發(fā)間。
紀(jì)雍不知所以。
謝媛鴛笑著仰頭看他,“好了別想家了,本小姐這么漂亮都給你背了,還不快謝謝?”
紀(jì)雍反手抓過糖人,這糖人做得唯妙唯俏,仔細(xì)看就可知道,這糖人就是謝媛鴛的樣子。再看向謝媛鴛手中,那糖人不就是他自己的樣子嗎。
“嘻嘻,你在我手上,本小姐要先吃了你的頭發(fā)!”
謝媛鴛咬掉了糖人的長發(fā),抬起頭望著紀(jì)雍,雙眼彎成月牙。
此時天色昏暗,已是傍晚時分。紀(jì)雍低著頭看著面前那張笑臉,那笑靨如花、無憂無慮的臉龐與記憶中的那人重合,讓紀(jì)雍恍惚。
他的心,跳的很快。下一刻,糖人落地,紀(jì)雍立即轉(zhuǎn)頭離開,身影極快消失在茫茫人海。
他怕自己再不走,會沉浸在回憶中,傷了三個人……
謝媛鴛的呼喚聲淹沒于熱鬧的人群,而紀(jì)雍已經(jīng)消失不見。
“小匣子,你竟然敢丟下本小姐,你……你死定了?!?p> 謝媛鴛在原地不知所措,帶著哭聲,蹲下身連忙拾起糖人,抬頭望著人來人往的人群,卻沒有那個熟悉的面容。
她又幾時被別人這樣不管不顧地拋棄在人群里過的經(jīng)歷,只覺得心里委屈,那人可真是壞人,竟敢放心丟她在鬧市之中。
紀(jì)雍當(dāng)然沒有離開,在一座樓閣屋頂,他左手一串糖葫蘆,右手一壺烈酒,神情淡漠地望著人群中那個委屈得哭泣的姑娘。
世間的情感本就各不相通,哪來得舉世皆悼、普天同慶。
唯有一情相同處,兩兩蝕骨相思。
紀(jì)雍看著仿徨無助的女子,喝了一口烈酒,任酒刮喉,咬下一顆冰糖葫蘆,紅糖和鮮血滿嘴,吞下,一股血腥。
看來謝家也并非讓每個人都懼怕,至少剛才被他殺掉的兩個第二境修士不會是對方的底牌。
也希望暗中保護謝媛鴛的修士們能忍耐得住,讓幕后之人能夠走到幕前。
紀(jì)雍抬頭望著那被修行中人列為禁地的皇宮大內(nèi),就算他沒有太清真氣,怎能感覺到那將要枯竭的龍氣。
“長平,哪有永遠的太平?!奔o(jì)雍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