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汨鎮(zhèn)外,一條小路旁迎來了“噠噠”馬蹄聲。
此行正是令明卿和白琴。
令明卿走時,并未喊白琴,她本想著,白琴此行,留在靈汨鎮(zhèn)也挺好,她終于把她平安完整地還給了白止。
可是來到鎮(zhèn)外后,她看著不遠(yuǎn)處那個少女一身男裝,笑容嫣嫣地站在那里,終究還是生了惻隱之心。
她問,“怎么就知道我要今日走?”
白琴笑了笑,道,“昨日晚間我看到公子在和令主說話,就知道今日晨間便是令主離開的時候了。”
“我知道令主想讓我留在靈汨鎮(zhèn),但知道公子身邊尚且有墨夕等人,而讓令主一個人走,我不放心?!?p> “令主,我跟您走,也不是沒有條件的,若是哪天我想走了,您必須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可好?”
遠(yuǎn)處山間,日光緩緩上升,她瞇著眼看著那一抹光亮,笑著說,“好。”
靈汨鎮(zhèn)的“靈”字得名于鎮(zhèn)外一寺——靈沅寺。
早先年前,靈沅寺是國寺,后來寺內(nèi)住持圓寂后,帝王就撤了靈沅寺“國寺”的稱號。
如今,令明卿看著古道上被樹葉深深隱住的牌匾,臉上盡是感慨。
正在沉思間,寺門突然開了,出來個小和尚。
小和尚看向令明卿,問道,“姑娘可是令瀟然之徒?”
許久未聽見令瀟然這個名字,令明卿一下子有些呆滯。
這世上能夠知曉她的,也就只有這個寺內(nèi)的住持了吧!
令明卿答道,“正是?!?p> 小和尚雙手合十,微微低頭,道,“我家住持有請?!?p> 一路上,小和尚介紹道,“我法號明澈,姑娘喚我明澈即可?!?p> “住持在禪房接待另一位貴客,他囑咐我,如果是姑娘來了就安排先在此等候,等他接待完就過來見姑娘。”
令明卿微微低頭,緩緩道,“有勞?!?p> 另一個禪房內(nèi),言煜坐在榻上,神情閑適安然。
旁邊那人眉目和善,胡須皆白,緩緩道,“家主曾留言,若是你來了寺內(nèi),務(wù)必告知你,帝京不平,務(wù)必歸來?!?p> “如今話貧僧已帶到,施主聽或不聽卻是管不了。”
言煜笑道,“家父每年都讓住持你帶話,話的內(nèi)容卻是一模一樣,我聽與不聽,回去或不回去又有何區(qū)別呢?”
“我都走了這些年,也沒聽到帝京有什么大的舉動。”
靈沅寺住持又道,“人生在世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于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p> 言煜聽懂他的點撥之意,于是笑道,“多謝教誨?!?p> 靈沅寺住持和言煜一同出來時,正巧看到在寺內(nèi)菩提樹下喝茶的令明卿。
言煜微微瞇了瞇眼,認(rèn)出那一襲紅衣的女子正是他跟隨數(shù)日的人。
言煜出了寺后,不遠(yuǎn)處等候的子墨和子白立刻迎了上去。
他用扇子輕輕點了點手,緩緩道,“給我查一下有間客棧的幕后主人?!?p> 子白道了聲“是”。
倒是子墨在身后默默地問子白,“公子要查的人是令姑娘呢,還是有間客棧的幕后主人呢?”
子白道,“自然是有間客棧的主人,若有間客棧的幕后主人真是令姑娘,自然也是查令姑娘?!?p> 寺內(nèi),靈沅寺住持看向令明卿,笑道,“多年一別,不知你師父還好嗎?”
令明卿道,“家?guī)熞讶ナ懒炅恕!?p> 靈沅寺住持道,“已經(jīng)……去世六年了嗎?”
令明卿答道,“是。家?guī)熢谌ナ狼?,曾叮囑過我,若是有朝一日還有機(jī)會來靈沅寺,讓我來告訴住持一句話。”
靈沅寺住持微微低頭,“不用言明,我已知曉她要說什么。你放心,我不會去梨花冢看她的,至此一生都不會?!?p> 她那么驕傲的一個人,自是不允許有人踏入她的梨花冢。
說完這事,他又看向令明卿,“你體內(nèi)的寒毒可有再犯?”
令明卿道,“沒有?!?p> 靈沅寺住持又問道,“百毒果可有吃?”
她低頭沉默了片刻,終是不忍撒謊,“有?!?p> 靈沅寺住持問道,“你師父沒告訴你,百毒果雖說可以暫時壓抑你體內(nèi)的毒性,也可以幫助你穩(wěn)定內(nèi)力,但是你吃的越多,犯寒毒的時候就會越痛苦?”
“告訴過,我沒聽。”
靈沅寺住持道,“所以你現(xiàn)在離下次犯寒毒之時只有一年多時間了?!?p> 令明卿笑道,“住持,一年多時間,足夠了。”
他看著令明卿,隱約間想起數(shù)年前,令瀟然帶她來寺內(nèi)找他尋求解決的辦法。
他和令瀟然多年好友,知曉她很少求人。
那次,卻是讓他幫忙看一下這丫頭體內(nèi)的寒毒有沒有辦法根治。
他不忍心騙她,只得如實相告,“瀟然,若是你都沒有辦法,我又能如何呢?”
“你我都知曉,寒毒入體,本就只有死路一條,這些年若不是你幫她,她怎么能活到現(xiàn)在?這些你比我再清楚不過?!?p> “我只能盡力幫她壓制,但是壓制到最后一次犯時,只怕是千百倍的痛苦,痛到極致便是亡?!?p> 那姑娘眼神無波,神情安定,似是很早便知曉這個結(jié)果。
現(xiàn)如今她說,“一年多時間,足夠了。”
靈沅寺住持閉眼,道,“阿彌陀佛?!?p> 睜眼時,他說,“若是一年后,寒毒再犯之時,可來寺內(nèi)找貧僧,貧僧盡最大努力幫你?!?p> 令明卿笑道,“好?!?p> 只是,她知道,這是她最后一次來這里。
很多地方,很多人,見一次就足夠了。
下山后,白琴在不遠(yuǎn)處等她。
身后是隱居山林的古寺,身前是未來路。
她踏入紅塵,便只是俗世人而已。
上馬車前,白琴曾問令明卿去哪兒?
令明卿似是累極了,未曾言語,只是擺了擺手。
白琴一聲未發(fā),卻在心中想要去哪兒,那青衣狐貍出來前叮囑她要帶著令主好好游山玩水,但以令主的性子來看,怎么可能耐著性子跟她去玩嘛?
她在心中暗自腹誹,突然想起臨行前,青靈俞好像把秋林宴的請?zhí)诹税だ?,她打開包袱一看,里面果然有張請?zhí)?p> 另一邊,子白恭敬地道,“公子,啟溟殿下派人來回話,只能查到令明卿師承令瀟然一派,具體的卻查不出來任何信息?!?p> 言煜微微一挑眉,“令瀟然?”
子白點頭道,“是的?!?p> 言煜把手中的白玉扇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唇角微微一勾,嘆息道,“子白啊,你說我怎么就突然對她感興趣了呢?”
旁邊的子墨微微一摸手臂,果然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他在心里默默為令明卿祈禱,公子上一次對一個人這樣笑,好像還是在三年以前,那個人后來就被公子用來給藥材當(dāng)養(yǎng)料了。
子白過了好一會兒才又問道,“另外,啟溟殿下讓我問公子,三日后的秋林宴您去嗎?”
子白這話每一年都會問,每次公子都及其不耐煩的給一個萬分嫌棄的眼神,今年子白本來也不抱希望,但出乎意料的是言煜很快問道,“她們走哪兒了?”
子白愕然,有一瞬間不知道“她們”指的是誰?
倒是旁邊子墨很快回答道,“出了靈沅寺后,好像往秋林山莊的方向去了?!?p> 言煜用扇子敲了敲手掌心,“去給碧池山莊的莊主回信,日程估計會推遲。”他想了想,又道,“另外,把圣丹一并送給莊主?!?p> 子白很快明白了言煜的意思,公子這是要去參加秋林宴的意思了。
他微微一低頭,道,“是,公子?!毕肓讼耄謫柕?,“那啟溟公子那邊?”
“給他說,我是以醫(yī)藥谷公子的身份去參加的,讓他自己做好準(zhǔn)備就可以了。”
子白和子墨拱手退下,林間許多參天大樹,言煜盯著被樹枝擋住的天空,把扇子攏進(jìn)袖中,微微一笑。
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呢。
令明卿出了馬車后,立刻知道這是秋林鎮(zhèn)。
秋林鎮(zhèn)以秋林山莊聞名,坐落于秋林山莊的山下,每四年秋林宴開始,都會吸引一批英雄豪杰或者江湖各大勢力的繼承人。
秋林宴本是一場大家比武的小宴會,后來去的江湖豪杰多了,也就漸漸聞名起來,后來大家一致同意日后江湖勢力的劃分便由此來決定。
白琴上前道,“令主,每逢秋林宴,秋靈山莊都會送來請?zhí)?,咱有間客棧從來沒有派人來過,這次我想著旅途總是無聊,所以就來玩玩,可以嗎令主?”
令明卿揉了揉額頭,想著著寒毒果然厲害,離最后一次復(fù)發(fā)還有一年的時間,身體已經(jīng)隱隱有了不適之感。
白琴感覺到令明卿的不耐煩,立馬道,“令主,您要是不想來,我立馬去拉馬車?!?p> 令明卿隨意地罷了罷手,道,“沒事,既然來了就待幾日吧?!?p> 白琴道,“是,令主?!?p> 秋林鎮(zhèn)里有不少客棧,估計是為前來參加秋林宴的各路豪杰準(zhǔn)備的。
白琴隨意走進(jìn)了一家其貌不揚(yáng)的客棧,對著店小二說了句話,很快店小二把老板喊了出來。
白琴遞給老板一個令牌,令牌上只有一個字,間。但心細(xì)的人一定會發(fā)現(xiàn)令牌的右下角還有個很小的字,琴。
客棧老板立馬俯身道,“秋林鎮(zhèn)三十二間客棧老板恭迎琴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