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顆獨自待在房間一整天的玉石,見到走入里屋沈朗的身影,立馬從堆滿話本的床上飛奔過去,圓潤的周身透露著光澤,繞著沈朗周身轉來轉去,同時嘴里一刻也沒有停歇:“阿朗,你真的高中狀元了嗎?為何這么晚回來?吃飯了嗎?有感到不舒服嗎?”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
幸虧這院里除了日常打掃,并無人接近。要不然,看到這玉石成精的場景,定會嚇暈過去。
一向少言的沈家嫡子,在玉石面前全無在外人面前那般清冷,伸出手輕柔地撫摸玉石光滑的表面,坐在床邊耐心地回答玉石的每一個問題。
燭光照映,一人一玉歡聲笑語詳談甚久...
天已微微泛著微亮,躺在手中的玉石已安靜下來。沈朗雙目注視手中的玉石不肯挪動一分,即使一夜未睡,眼角上也未沾染疲倦。
“這個小淘氣,鬧騰了一夜終于睡了..”雖是責備的話語,可聽不出一絲怪罪的意思,細細一品,透漏著幾絲寵溺的意味。
輕手輕腳地把玉石放在床頭特意為她準備的精致舒適的窩里,像模像樣地給睡著的玉石掖了掖被子。脫掉外衣,進入床鋪之中,頭緊靠在窩的外壁上,緩緩地沉睡夢中。
要說這玉石的來歷,還要從沈朗幼年時說起。
那時的沈朗四歲了。一年前的喪母之痛,使年幼的沈朗久久沉痛其中,飲食不振,身體越來越虛弱,逐漸地臥床不起。
沈老夫人心疼孫子,尋盡天下名醫(yī)、用盡名貴藥材,效果卻甚微。走投無路之下,帶著沈朗來到一處香火鼎盛之地,尋求神明保佑。
沈朗至幼不喜與人接觸,喝了幾副藥恢復些精神后,獨自一人偷偷溜到后山,蹲在河流岸邊思念亡母。
那日光線充足,明媚的陽光照射在玉石泛起一層又一層的光芒。
年幼的沈朗被這光芒吸引了過去,從河岸旁一堆雜亂無章的碎石中,把這玉石拾了出來。
碰巧這玉石里的精怪從漫長的長眠中蘇醒過來,看著面前把自己拾起的幼童精致面孔,出聲道:“你是哪家的小孩?跑到這里做什么?”
沈朗三歲啟蒙,至幼早熟的性子,雖說不出點名堂,但還是被手中會說話的玉石嚇了一跳。年小體弱的沈朗禁不住嚇,腳底一滑,圓滾滾地掉入河中。
慶幸的是正值盛夏,河水被熾熱的陽光曬得溫涼,并無那刺骨的寒冷。而且這是一條淺顯流動的溪水,水位不到兩尺高。
對于四歲的沈朗來說,爬上岸并不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
不過這剛見幾分好的身軀,又變成原來的模樣,暈倒在地。
玉石里的精怪雖已修行千年,可對于向來修行困難的石頭怪來說,只在近兩百年才修出點靈力。其靈力無法將小沈朗帶回寺院中,只得運用周遭靈力護著身軀,等待求助。
這沈家的仆人算得上忠心,在小沈朗失蹤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找了過來,抱著年幼沈朗濕漉漉的身軀回到寺院。
良藥灌下后,長著花白胡子的郎中,又拿著各種粗細長短不一的銀針在沈朗身上扎來扎去。被壓在沈朗肩膀下的玉石看得觸目驚心,滿心都是對這個年幼孩子的愧疚。
郎中離開之后,玉石運用與身俱來的養(yǎng)護萬物的特質,用盡靈力呵護這副年弱的身軀。
功夫不負有心人。天微微亮,小沈朗睜開了昏迷一宿的雙眼。
身旁的玉石守護沈朗整整一夜,看到沈朗睜開雙眼,內(nèi)心的愧疚被這喜悅沖淡了幾分:“你終于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用不用我去叫人?”
被喜悅沖昏頭腦的玉石,忘卻了以現(xiàn)在不能化形的身體前去叫人會引起多么大的恐慌。
小沈朗在沈母未離世前,也是個調皮的孩子,常常偷跑到仆人園中偷聽鬼怪故事,心中有幾絲頭緒。
雖說現(xiàn)在看到這玉石在自己面前飄來飄去,有一絲恐懼與抵觸,可聽到這精怪輕快的聲音,略微地接受其關懷。
原本打算安撫幾句,這內(nèi)心焦急的玉石卻先張了口:“對不起。昨日我并不是有意嚇你的。沉睡了許久,好不容易見到個人感到很驚奇,我并無惡意?!?p> “睡了多久未曾見人?”小沈朗好奇地張嘴問道。
玉石聽到小沈朗的問話后,迷茫地在空中轉了幾圈,估摸著答道:“千年有余...”
對于只有四歲的小沈朗來說,并不知道千年是個什么概念,只是單純的覺得那是個非常非常長的時間,不自覺地驚訝地微張著小嘴。
精致的小臉出現(xiàn)這副呆萌的表情十分地惹人憐愛,如果能夠化形,玉石肯定會伸出手掐一掐那粉嘟嘟小臉蛋。
房門外由遠而近出現(xiàn)陣陣腳步聲,眼看著那門外的人要推門而進,小沈朗眼疾手快地把還在空中晃蕩的玉石塞進了被窩,并輕聲叮囑道:“不要出聲。”
而后的日子里,小沈朗白天由名醫(yī)醫(yī)治,晚上被玉石的靈力的滋養(yǎng)著,身體照比以前健壯不少。
一人一玉相互作伴,分享著屬于他們的趣事與悲傷。
沈老夫人帶著沈朗回府后,看著孫兒的身體逐漸康健,便請個書院里的先生為其單獨來府中上課。
玉石覺得小沈朗上課后,留自己一玉在屋內(nèi)太過無聊,便央求著把自己也帶上。小沈朗被玉石在耳邊說得無奈,便讓丫鬟打個絡子穿過玉石掛在脖子上。這下子,二人時時刻刻都未曾分離。
不經(jīng)人世的玉石原以為夫子講課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可沒聽上幾句就瞌睡連天。聽到脖頸處傳來聲音的沈朗充滿無奈,伸手淡淡撫摸掛在脖間的玉石安慰。
“阿朗,我堅持不下去了,先睡了。”輕靈的聲音從耳邊穿出,帶著困倦。
原就留幾分心思在玉石身上的沈朗,嘴角微微上提,難以察覺地微微點了點頭。
......
玉石從沉睡中消除周身的疲倦慢慢地蘇醒過來,睜開眼睛環(huán)視著周圍的環(huán)境,“這怎么與阿朗的房間不太一樣?”
充滿困惑的玉石,小心翼翼地在半空中漂浮著,觀察著屋內(nèi)的一切,似曾相識卻又未曾見過。這番迷茫把本就不靈光的腦袋變得更加遲鈍,就這么呆呆地懸浮在半空中一動不動。
倏然的聲響從內(nèi)室傳來,玉石躲藏不及,硬生生地與那人的視線對齊??粗侨伺c記憶中相似的眼眸與輪廓,忐忑地輕聲試探道:“阿朗?!”
“是我。你終于醒來...”面前這少年身量削瘦挺拔,面部白皙略帶著幾分羸弱,眼眸充滿著激動與久別重逢的欣喜。
玉石雖沒見過多少人,可在她的心中就是肯定眼前的少年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阿朗,我一覺醒來你這么長得這么快?”玉石落在沈朗的肩膀,歪著圓潤的身軀問道。
沈朗深深地嘆了口氣,注視著肩膀上這個令人崩潰的罪魁禍首說道:“你可知這一覺睡了足有十年?”
“你可知當我叫你不醒時,內(nèi)心是何等驚慌?多怕像娘親一樣就此離我而去,這世上到頭來又只留我一人...”這些情感被沈朗深深地埋在心底,一字都不曾向玉石吐露過。
要不是二人相伴一年,沈朗甚至覺得玉石的出現(xiàn)不過是自己的南柯一夢。
對于清醒過來的玉石,沈朗更加疼惜,基本上是有求必應,即使是玉石沒要求過的,沈朗都盡心做到最好,由心想要玉石離不開自己。
這讓未經(jīng)世事的玉石更加喜歡與沈朗黏在一起,尤其看到那張俊秀無雙的面容更是一刻也不想分開。
......
玉石清醒時,正是沈朗準備春闈考試的時候。
從初次相遇到現(xiàn)在,沈朗在一塊為化形的玉石心里一直是聰明絕頂?shù)拇嬖凇?吹缴蚶蔬@么辛勤刻苦的讀書,玉石絲毫不敢打擾,默默地漂浮到沈朗頭頂,運用其天賦,為沈朗滋養(yǎng)身體。
經(jīng)過一年多的苦讀,當從掃地丫鬟口中得知沈朗高中狀元時,玉石內(nèi)心喜悅無比,要不是忌諱著周圍的人,她真想飛到街上大聲叫道:“我家阿朗高中了?。?!”雖然她不知道狀元是個什么東西。
所以當看到沈朗半夜進屋的身影,玉石興奮激動地控制不住地與沈朗說話,直到進入夢鄉(xiāng)前,嘴里還嘟噥著:“我家阿朗最好了...”聽得身旁的人內(nèi)心蕩漾,滿心滿足。
至今一人一玉已相伴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