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一世

　　回到府上后碾塵特意繞過宴廳，還讓駱靈去打探了下是否已經(jīng)開宴，結(jié)果好在是宴席也剛剛開始，主菜還沒上齊。

　　“小姐，幸好時間趕得及?！瘪橃`幾乎是一路小跑著，來碾塵的房間來報信的。

　　彼時碾塵正被幾個侍女圍著梳妝打扮。

　　“來得及就好，駱靈你去把那件霓云裳取來?！?p>　　“是”

　　今日雖為家宴，但除卻家族宗親，也不乏有些父親的摯交好友和生意上的伙伴。

　　“今日為水神的祭祀之日，亦為家宴，在座諸位皆是至親至信，美食美酒盡可隨意些?！?p>　　話罷蘇老爺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酒杯放下時，隨即樂師們齊齊奏響樂器，片刻，樂已成曲。

　　首曲剛落，第二曲便悠揚響起，樂聲婉轉(zhuǎn)悅耳，令人陶醉之際，空中降下輕紗垂簾，將戲臺四周圍了個嚴(yán)實。

　　宴廳內(nèi)，凡可透光門窗皆被遮簾，僅戲臺上垂簾內(nèi)有明燈亮起，簾內(nèi)燈明時方舞起，隨樂曲聲翩然起舞的是七名身形俏麗女子。

　　七名女子身姿搖曳，長袖如帶，隨樂而舞，揚空拋起又隨之落下，腳步回轉(zhuǎn)間如云流水，似彩蝶環(huán)繞花間。此舞，名為七袖絕，又為祈福舞。

　　蘇碾塵輕紗遮面，在六名女子圍繞中出現(xiàn)，她身席霓云裳，好似將彩虹披在了身，猶如畫中仙子臨世一般。

　　在戲臺上最后的一個回身之際，蘇碾塵眼角余光似是掃過一張熟悉的面孔。

　　是他嗎？他回來了。

　　他是龐樾，是父親摯交好友龐瀟的獨子。

　　龐樾年僅十五歲就上了戰(zhàn)場，他天賦異稟驍勇善戰(zhàn)，于十六歲黑野河一戰(zhàn)，龐樾將敵軍將領(lǐng)斬殺于馬下，并繳下其莽月寶刀獻(xiàn)給大將軍隆狄，隆狄對龐樾甚是贊賞，反將莽月刀賞給了龐樾，并升他為副將。

　　次年，也是龐樾十七歲生日這天，他同將軍隆狄?guī)б恍腥俗o(hù)送質(zhì)子蘇流夜回朝厥國，半路遇襲，對方是會使用渡陰術(shù)的算陰師。

　　被法術(shù)蠱惑的將士們開始互相殘殺，其場面血腥且殘忍，隆狄努力的維持著最后一點理智，不得已砍殺著原本同自己浴血沙場的士兵伙伴，只為讓龐樾帶著質(zhì)子蘇流夜離開。

　　蘇流夜看到龐樾一行人舍命保護(hù)自己，隆狄將軍更是為保護(hù)他不幸喪命。當(dāng)最終逃脫后，只剩下龐樾和蘇流夜他們二人時，蘇流夜終于告訴龐樾，這不過是一個跨越了五年的計劃，他也并非太子，而是廢妃蘇雪的兒子。

　　五年前朝厥國戰(zhàn)敗，國力損耗嚴(yán)重，為討好月虞國，送頂替太子的七殿下蘇流夜前往月虞國為質(zhì)子，好換取五年太平休整國力，那時蘇流夜僅十二歲。

　　五年后蘇流夜帶著和平書回國并由將軍隆狄?guī)ш犠o(hù)送。

　　但計劃之中，蘇流夜就是步死棋，如果他死在了半路，那么朝厥國知道后就會即刻發(fā)兵，而如果他被平安送回朝厥，那么隆狄將軍一行人，必然是再也走不了的，到時月虞國想來也會憤怒出兵，屆時朝厥自然會發(fā)兵應(yīng)對。

　　蘇流夜為質(zhì)子五年，朝厥則養(yǎng)精蓄銳五年，所以這一切不過是為謀劃一場復(fù)仇之戰(zhàn)。

　　朝厥國極北之地朝年暮雪，那里有一個神秘的族群，名為靈鹿。

　　蘇雪是靈鹿族大法師的首女，也是守護(hù)族中雪靈鹿的圣女，她從小遠(yuǎn)離人群，同雪靈鹿一同生活在常人無法翻越的雪山上。

　　她們極少下山，若是運氣好的話，可以見到雪靈鹿帶著蘇雪飛躍叢林。

　　有一年，正迎朝厥國一年一度的圍獵日，可在圍獵前夕主君穆北突然臨時決定，要進(jìn)入雪域之地去捉只雪靈狐，而在追捕雪靈狐時，卻誤打誤撞的進(jìn)入了靈鹿族的地界。

　　遠(yuǎn)遠(yuǎn)的，穆北看到一只飛躍在叢林間，且雙眸冰藍(lán)全身雪白的飛鹿，它身上還坐著一位長相極美的女子，如此景象，穆北至此一見終日無法忘卻。

　　自從見過那女子后，宮殿中的女子便再也入不了他的眼，他滿腦子都是那日的畫面，最后終于忍不住再次踏入那片雪域，但一連幾日尋找，都沒能找到那日他到過的地方，但是穆北不肯就此罷手，甚至于請來算陰師做法尋找。

　　靈鹿族大法師感受到有渾濁之氣正在逐漸侵入靈鹿族，可幾經(jīng)做法還是沒能將渾濁之氣驅(qū)逐，就在危機時刻蘇雪同雪靈鹿下了山。

　　雪靈鹿的極凈之氣凈化了渾濁之氣，并激發(fā)神力為靈鹿族設(shè)下了保護(hù)的屏障，只是算陰師也為未曾罷休，連續(xù)多日施法，使沾染渾濁之氣的劍，如同雨落一般，射向雪靈鹿設(shè)下的屏障。

　　多日的抵抗之下雪靈鹿開始挺不住了，最終它決定開啟禁封之術(shù)，開啟此術(shù)前族人先把蘇雪藏到了族外。

　　開啟禁封之術(shù)的那一刻，雪靈鹿周身立刻燃起藍(lán)色的火焰，它起身飛躍，盤旋在靈鹿族的上空，逐漸的靈鹿族里的一切都被冰雪封了起來，最終雪靈鹿也逐漸消失在空中。

　　在雪靈鹿消失的那一刻，天空突然下起大雪，此雪帶有強烈的極凈之氣，而算陰師們因承受不住被一一摧毀。

　　穆北依舊是不甘心，日日派很多人來四處尋找蘇雪，直到有一天終于找到了她，并將她帶回了宮。

　　蘇雪為圣女，自打出生時靈臺就被種下破霜印，因為也只有被種下破霜印的圣女才可修煉族內(nèi)秘術(shù)，凈塵術(shù)。

　　使用禁封之術(shù)，每十年可開啟一次，族人沒有將蘇雪一起封凍，為得就是讓她十年之后使用凈塵術(shù)解開封印救活全族，可若是她落入世俗紅塵便無法再使用凈塵術(shù)復(fù)活族人。

　　蘇雪被帶進(jìn)宮后被穆北強行占有，并封為雪皇妃，后來還有了身孕。

　　在蘇雪懷有身孕的十個月里，她越發(fā)的美麗，穆北也更是為她著迷，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被種過破霜印的圣女不同于尋常女子，沾染紅塵，破霜印廢，容顏便如回光返照，極致美麗之后就會是快速的衰敗。

　　蘇雪在生下一個兒子后，便開始快速的衰老，直到后來變成一個老婦人的模樣。穆北震驚之余再也不愿見她，并且廢除了她的皇妃之位，送回了雪域之地。

　　蘇流夜因此從未見過的自己母親，他自小不被父王喜愛，也不準(zhǔn)同父王同姓，甚至被無視性命的利用。

　　龐樾知道蘇流夜的身世后，也明白自己如今帶著蘇七殿下，是萬不能回去朝厥國的，于是打算折返回去月虞國，然后稟明主君此番朝厥的陰謀。

　　如此提議蘇流夜起初是拒絕的，他雖然是被父王摒棄的兒子，但他也還是是朝厥的皇子。眼下若是折返回月虞國并告知其主君知曉一切，那他便是個叛國之人，屆時他必然回不去自己的國家，而月虞的主君是會留他，還是殺了他？

　　“縱使我從小就不受父王的喜愛，甚至是毫不憐惜我的性命，我曾也有過不平，問父王，我也同兄長們一般，身體里流淌著父皇一半的血液，為何卻如此待我……父王，卻對我說，他一看到我就會想起我的母親，一想到母親，心中便覺得分外惡心。

　　可即便如此，縱使拋卻這皇子的身份，我還是朝厥的子民，此番我若是同龐副將回月虞去，那我蘇流夜便是個叛國之人！”

　　“殿下好生糊涂！儼然必有此一戰(zhàn)，而殿下你不過是母國的犧牲品，可殿下回想，你身為質(zhì)子到我月虞五年，我月虞是如何待殿下的？我國主并非暴虐之君，相反，主君他胸懷寬廣仁德治國，此番殿下同我回去稟明一切，相信主君必然不會為難殿下?！?p>　　龐樾最終是說服了蘇流夜，同他一路喬裝打扮返回了月虞國。

　　得知一切的主君憤然下令攻打朝厥國，龐樾自然加入其中，而也是因為這一回，讓龐樾一戰(zhàn)成名，得勝而歸后被封為將軍，一統(tǒng)五十萬精兵。

　　涼亭月影之下，兒時玩伴久別重逢。

　　“阿瀾哥，好久不見。”

　　一晃已有很多年未見，如今他已二十有七，比蘇碾塵年長五歲。

　　此刻她看著站在面前的男子，他確是變了許多，因多年馳騁沙場，他的膚色變黑了些，可面容依舊俊朗。

　　他清瘦了些，但看起來體魄卻是強壯結(jié)實過尋常男子，曾經(jīng)清澈的眼眸里，如今滿是堅毅，令人敬畏。

　　蘇碾塵難以想象，這些年他都經(jīng)歷了多少直面生死的時刻，尸橫遍野的沙場。

　　“梓夕，好久不見?！?p>　　這一聲，就像是將士卸掉了他的鎧甲，龐樾看向她時眼神里的溫柔，像是在告訴她，在她面前，他還是那個會溫柔喚她小字的阿瀾哥哥。

　　“娘，那是瀾哥哥嗎？是瀾哥哥吧！”在不遠(yuǎn)處的蘇朝暖拽了拽二夫人的衣袖，她的眼眸里帶著星光，一瞬不瞬的，望著前面涼亭里月光下的兩人。

　　“是啊！那個少年小將，如今已經(jīng)是統(tǒng)領(lǐng)禁軍的大將軍了?！?p>　　“娘，你說瀾哥哥，可算得上是這世上最英武的男子！朝暖就是這么覺得，此生要嫁，便是要嫁這樣的男子?！?p>　　二夫人看向前面涼亭里相談甚歡的兩人，又回頭看看女兒看向龐樾時高高揚起的嘴角，還有那眼眸里的星光熠熠，心中不禁泛起一陣酸楚。

　　只因為庶出，只因老爺?shù)钠珢郏瑥那胺N種便罷了，但為朝暖擇朗婿之事，定要為女兒爭一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