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番外1 樹精(1)

　　我一直覺得很不公平。聽周遭的妖和靈說，屬于我們這一類的，在這永久的看不到盡頭的生命里，只會(huì)動(dòng)一次心。

　　“那為什么世界上還有人類那種物種？能夠?qū)⑿姆殖梢话暌话甑慕o很多人？”我對樹上的鳥兒的忿忿不平道。

　　那時(shí)，我剛剛吸收天地靈氣，聚成縹緲的靈體。初入世界時(shí)，頭頂?shù)哪瞧驳男强盏暨M(jìn)我的眼眸，我靜靜地瞧著，心從沒有這么在雀躍中那么寧靜。

　　不遠(yuǎn)處跨過一個(gè)長橋，蕩著月色鋪著波光粼粼的水面，再往前望去，繁星般點(diǎn)點(diǎn)燈火點(diǎn)綴著無盡的夜空，一座矗立于頂端的城堡明著燈火，若靜謐之中一首夜之清音。我坐在我的樹最高的枝頂上，搖晃著雙腿，那燈火閃閃爍爍搖曳著進(jìn)了我的夢鄉(xiāng)。

　　天空吐露陽光時(shí)，我只能封在樹身里汲取溫暖。我看著無窮無盡地森林，心里不知為何，突然有一股力量拽著我讓我喘不過氣來。那時(shí)，我還不知何為孤獨(dú)。

　　“哎喲！”一個(gè)清脆的聲音刺破了森林的靜謐。我瞪著眼睛望去，一個(gè)金色卷發(fā)小孩趴在地上，身上掛著幾根枯草，煞是好笑。

　　我再仔細(xì)瞧，發(fā)現(xiàn)那小孩身上并無飄散的靈氣，咦？難道不是妖？是人類？這里怎么會(huì)出現(xiàn)人類？我心里密密麻麻地亂想著，伸出自己開著花的枝干向外張望。

　　小孩撐住身子直起身體，“呸呸呸”吐掉自己口中的青草，手輕輕理了理自己凌亂的卷發(fā)。他繃著臉?biāo)奶幥浦?，蔚藍(lán)的眼睛散發(fā)出銳利又不諳世事的光芒，一眼便看見不遠(yuǎn)處粉白相間的花怒放的大樹。

　　他四處瞟了瞟，眼睛里露出狡黠的色彩，拔腿一溜煙地跑到樹下，還不時(shí)張望后方，仿佛有什么東西在追他一樣。

　　我低下頭看去，那小孩撅起身子，抬高右腿，搓搓自己雙手，盯住我的樹干，眼睛滑過一絲光，“啪”的一下踩在了我的身上。

　　哎哎哎！干嘛！干嘛！我內(nèi)心驚恐，身子卻繃緊著不敢動(dòng)彈，鳥兒曾告誡過我，絕不能在人類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但我看著他向上攀爬逐漸湊近的身子，我猛的一下，枝丫輕甩，“他一下子踩空“啪”的一聲掉了下去。

　　呼，太好了，沒爬上來！哼！我氣鼓鼓地盯著小孩，把枝干收得高高的。

　　“咦，怎么回事？”小孩揉著自己摔疼的屁股，撅著嘴道，“怎么突然一下子踩空了？”再往上瞧時(shí)，他不禁揉揉雙眼，驚訝道：“哎？剛剛的枝干那么高嗎？怎么感覺像做夢一樣？”

　　他低頭沉思了會(huì)，從地上抄起一根樹枝，瞪著大眼睛盯住我，似乎要從我的身體上盯出花來。

　　糟糕，我的身份暴露了？我心一驚，身體繃得更緊了。

　　他拿著樹枝一步一步靠近我，突然猛地一下戳我的樹干，一股說不出來的酥麻感直達(dá)我的身上，我憋著氣，“嘩”地一下笑出聲了，渾身顫抖。

　　哈哈哈哈，我不行了，這是什么法術(shù)？我渾身麻麻的，笑得直不起身來。整個(gè)樹身隨著我一顫一顫的，枝干也隨之耷拉下來抖動(dòng)著。

　　“啊！何方妖怪！”小孩手中的樹枝一指，瞪圓了蔚藍(lán)的眼睛，神情嚴(yán)肅。

　　笑著的我心里咯噔一下，糟了，真的暴露了！不由繃直身子，壓抑住顫抖的身體，靜默地看著他。

　　小孩看著前方大樹突然靜止的樣子，嘴唇勾笑道：“哼，我知道你是一只妖！我跟你做個(gè)交易，讓我爬上去或者把我放到你的樹頂上，我可能會(huì)考慮一下不把你的秘密告訴其他人?！?p>　　這個(gè)可惡的人類！我小聲咒罵著，看著這個(gè)小孩繃住臉一身稚嫩的模樣，心里憋出一口氣，仍舊靜默著。

　　“哦？看來我必須把你的秘密告訴別人了！哎！”小孩攤開手，搖頭晃腦的準(zhǔn)備返身離去。

　　哎！哎！哎！別！別！我一下子慌了，伸出樹枝勾住他背后的衣角。可惡，我答應(yīng)你還不成嗎？

　　他慢慢轉(zhuǎn)過頭，叉著腰，睨著眼睛盯著勾住身上的枝干，嘴角勾出一抹弧度?！跋肭辶?？”他輕笑道，“所以，現(xiàn)在，把我送到樹上吧。”

　　我憋住自己身體里騰騰上升的氣體，咬緊牙齒彎下樹身，伸長枝干鋪在他的面前。

　　他輕巧地跳我的枝干上，拍拍我的身體，示意我將他舉起，放到樹頂上。

　　可惡的……人類！我咬牙切齒，不情愿地將他放到了樹頂上。他坐在上面，晃蕩著雙腿，眺望遠(yuǎn)方。我抬頭想，他在看什么呢？于是伸長小枝干戳戳他的身子。

　　“哎哎哎！樹精，你別鬧！”他“咯咯”地笑起來。我氣結(jié)，收回自己的小枝干。

　　“啊，樹精。我告訴你，我正在躲我的家人。你不知道，他們天天都想抓著我學(xué)習(xí)這，學(xué)習(xí)那。今天好不容易逃出來了，我要好好享受享受?！彼肿煨χ赡鄣哪樕虾盟票┥㈤_，我突然感覺他好像沒有那么可惡了。

　　“樹精，你叫什么呀？我家人都喊我錦兒，你也喊我錦兒就好了，嘻嘻?！?p>　　“還有啊。我告訴你，我們那里有很多櫻花樹，他們好像都不是像你一樣的是只妖呢?！?p>　　“你年齡一定很大了吧。我聽我祖母說，樹要很老很老才能有自己的思想呢?！?p>　　你才老！你才老！聽到這我心里更氣了，我才五百多歲好不好，我的樹生才剛剛開始，哪里老了？哪里老了？

　　我揮動(dòng)著自己的枝干，表示抗議。這小孩還自顧自的說著，從天聊到地，從世界聊到雞毛蒜皮小事。我聽得頭都大了，耳朵也感覺聽到快要堵住了。

　　天，人類都這么會(huì)說話的嗎？比鳥兒家嘰嘰喳喳的小孩都吵，仿佛森林里到處充滿了他的聲音。

　　夕陽不知不覺鋪滿整個(gè)天野，小孩在樹頂上張頭望著，看見幾個(gè)人影騎著馬朝這邊焦急地沖來。哎，看來要回家了。小孩心想。

　　他拍拍我的樹枝，眉眼輕快道：“樹精。今天和你玩得很開心！我家人朝這邊來了，放心我不會(huì)告訴他們你的秘密的！你把我放下來，我要回家了！”

　　天！終于要回去了！我呼了一口氣，樹干托著他小小的身體將他放到了地上。他看著我的樹身，心中沉思，扯下自己手上的鑲著亮珠的紅繩掛在我的一邊的枝干上，笑道，“謝謝你陪我聊天！我回去了！過幾天再來找你玩?！?p>　　他抱了我的樹身一瞬，揮著向外跑去。我看著他離去的消失在重重樹木遮掩的森林里，心里感覺挖去了一小塊東西，我伸出他掛著紅繩的枝干，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輕輕揮手。

　　自小孩走后，昏暗的森林更加寂靜。我一直等待著他的身影，每每晚上跑到頂上張望著遠(yuǎn)處燈火，等到我的花開了一層又一層，落了一次又一次，春去秋來，年復(fù)一年。他再也沒有涉足這片森林。

　　看來，人類真是一個(gè)言而無信的物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