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山雨來（上）
“最近可真是多事之秋?。∧銈冋f這次大魏能打贏劉宋嗎？”
“馮太尉征戰(zhàn)沙場多年，何曾有過敗績？再說你我小老百姓，操這個心干嘛？我聽說啊，顧命大臣李惠的女兒被封為皇后了?！?p> “李氏為陛下誕下第一個皇子，后宮又只她一個嬪妃，不封她封誰？”
“要說這李氏也是命里有福……”
后面的話盈盈已無心再聽下去，拿著藥就往店外走。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她回想起數(shù)月來星闌和她們相處的點點滴滴，一切都是那樣鮮活，人卻已經(jīng)不在了……
如今無事之人已經(jīng)登上皇后寶座，無辜之人的靈魂卻不知流浪到哪兒去了……母親的話浮現(xiàn)在她心頭：“據(jù)你所說，陛下是個重情重義之人，星闌又自幼跟陛下一起長大？”
“是?！?p> “陛下若真如你描述那樣，絕不會對星闌見死不救；星闌的脾氣秉性如何，我們都清楚，她對我們母女這么忠心不二，不也是陛下授意，在為陛下盡忠？”停了片刻，母親道，“你有沒有想過，星闌是自愿為陛下而死？”
……
她一直不愿相信，這世上真有什么事、什么人，能讓人拿命去守護(hù)？值得嗎？……
不知不覺，她已經(jīng)走到了瑤光寺，一抬頭，正看見一身玄衫的少年。
僅僅一門的距離，兩人就這樣相視無言。
最終，還是拓跋弘打破了沉默：“朕此次前來，是……”
未等拓跋弘說完，盈盈就打斷了他的話，也許是在皇宮外，皇權(quán)的威懾力弱了許多：“陛下無需如此?！闭f完，便轉(zhuǎn)身入寺。
“盈盈！”
拓跋弘的聲音恢復(fù)了平靜：“那日你走之后，朕想了很多，星闌之事，朕確實應(yīng)該告知你?！?p> 他的聲音清澈一如往昔，她卻不愿轉(zhuǎn)身面對他：“既然陛下告訴我星闌也不能活過來，那么告訴我也沒有意義?！?p> 空氣寂靜了片刻，拓跋弘的聲音低沉了下來：“盈盈，如果你知道，就能理解我?！贝丝痰耐匕虾胨坪醪辉偈堑钐蒙系奶熳樱皇且粋€真誠、迷茫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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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太尉馮熙出兵迎戰(zhàn)劉宋已三月，此間頻頻有捷報傳到安樂殿，北魏皇宮內(nèi)不改寧靜祥和之氣。
這日午后，馮太后正在殿外修剪花枝，入畫拿著一本奏折走了過來：“娘娘，是前線戰(zhàn)報?！?p> 馮太后漫不經(jīng)心地瞥了一眼：“告訴陛下，以后不必再給我看?！?p> “這是太尉大人的親衛(wèi)直接送往未央宮的，尚未送往安樂殿?！?p> 馮熙又要搞什么？馮太后停下了手中的活，拿起奏折看了起來。半晌，走下臺，將奏折扔到了殿前的香爐里。
“入畫，去把馮睿找來。”看著奏折被燃成灰燼，馮太后道。
“是?！?p> 片刻之后，一個鬼影一般的黑衣男子來到了殿前跪下。
“馮熙如今在滑臺城養(yǎng)傷，一時回不了平城，身邊士卒已悉數(shù)折損殆盡，我要你速派一支精銳潛入滑臺城殺了馮熙！此后，你就不用躲藏了。”
“是?！焙谝履凶宇I(lǐng)命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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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之后，馮熙的軍隊凱旋回城，百姓們圍在街頭想要一睹這支鎩羽而歸的軍隊的風(fēng)采，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曾經(jīng)浩浩蕩蕩出發(fā)的萬余人如今只剩下了幾十人。士兵之間寂靜肅穆，毫無獲勝之喜悅，身后跟著一大批垂頭喪氣的百姓，神情凄哀，都是歸降的宋人。
太極殿上，皇帝早已做好嘉獎的準(zhǔn)備，卻見副將江圖領(lǐng)著幾十士兵進(jìn)殿，并不見太尉馮熙的蹤影，大臣們也紛紛感到疑惑。
“江圖，這是怎么回事？”皇帝問道。
兩個士兵抬著一副棺木放到了殿前。江圖開口道：“陛下，與劉宋一役中，戰(zhàn)士們悉數(shù)戰(zhàn)死，如今只剩下四十三人，太尉大人”，江圖的語氣里盡是不愿回首的沉痛，“此前軍隊于滑臺城休整，未料驛館內(nèi)突然起火，太尉大人連同五個衛(wèi)兵死于火海?！?p> 殿內(nèi)一片嘩然。
馮太后走下臺，昨日，馮睿已向她通報，馮熙已葬身火海，并呈上了侯官拿回的馮熙的貼身玉佩為證，但沒見到馮熙尸首之前，她總覺得不安心。
馮太后來到棺木前，揮了揮手：“來人，開棺！”
此話一出，立刻激起士兵們的怒火，就連皇帝和眾大臣也沒料到馮太后會這么做。
江圖雖然憤怒，但還是保持著臣子應(yīng)有的禮節(jié)，向馮太后行禮道：“太后娘娘，太尉大人為國驅(qū)逐劉宋，殫精竭力，可惜遭遇天災(zāi)不測，難道連最后一點尊嚴(yán)都不能保全嗎？”
皇帝亦道：“母后，馮太尉一生為國為民，如今不幸身死，應(yīng)當(dāng)厚葬?！?p> 馮太后卻只望向江圖：“陛下，本宮當(dāng)然知道太尉居功至偉，只是火場混亂，若是一個錯漏，這棺木之中并不是太尉，豈不是辜負(fù)了太尉的英勇盡忠？”
聽到馮太后句句影射于他，江圖終于忍不住開口，激憤道：“臣追隨太尉多年，親眼看見太尉大人死于大火，冒死將太尉大人的尸首搬了出來，怎會有錯？且那五個死于火場的士兵，皆是舍生忘死、為大魏殺敵無數(shù)的戰(zhàn)士，難道他們的犧牲就毫無意義嗎？”
“江圖！”馮太后喝止住他：“你是大魏的子民，理應(yīng)效忠皇上，怎么馮熙一死，你連本宮也不放在眼里了？馮熙平時就是這么教導(dǎo)你們的嗎！”馮太后轉(zhuǎn)身又道：“江圖，你犯下大不敬之罪，本宮罰你，連同這幾十士兵即刻前往邊關(guān)戍守！”
江圖挺直了身板，道：“劉宋出兵十萬突然來襲，太尉大人只率平城中三萬守兵迎敵，戰(zhàn)況何其慘烈，戰(zhàn)士們都是拼盡最后一口氣才勉強(qiáng)抵御住宋軍。如今擊退了劉宋，沒想到卻要被貶至邊疆。太尉大人在世時，時常教導(dǎo)我們，身為大魏的子民，自當(dāng)為大魏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但如今既然是這樣的大魏，不盡忠也罷！”
江圖一揮手，那幾十士兵立刻將太極殿眾人包圍了起來。